皇家的喪事過去,在慶隆帝的示意下,曹皇后在宮中宴請了一次皇室宗親。太子府上的嫡次子夭折令人惋惜,卻總不能令天下都陪着一起,這畢竟還是一年一度最爲熱鬧的春節。
有了宮裡做示範,京裡的重臣勳貴們領會了其意圖,開始小範圍的邀約飲宴。
洛陽城的氣氛,重新變得熱鬧喜慶起來。
這個時候,親戚間的走動已經告一段落,串門的逐漸多了起來。修文坊裡,大理寺卿喬家發了帖子,邀請坊裡的同僚們相聚。
這場宴會的規模不大,人也不多,正好合適聯絡感情。
男人們在前院中下棋品茗,在閒談中隱蔽地交流着對朝局的看法。尤其是,衛嘉航的夭折對太子府上的影響。
衆人的觀點大致分爲兩種,一種認爲慶隆帝會因此而補償太子,太子的地位將牢固不可撼動。另一種則認爲在衛嘉航暴斃的後面有着隱情,皇帝對太子已經有了芥蒂。
只是,這樣的事情,涉及皇家,衆人也都在些許隻言片語中交換着看法,不會公之於衆宣之於口,心頭有數就行。
在後宅裡,眼下喬家的當家主母正是喬世傑的續絃——陸詩曼。她請了幾個說書的女先生來,既熱絡了氣氛,又不顯得太過喧譁喜慶。
皇家大度,他們做下臣的也該收斂纔是。
方錦書跟在司嵐笙的身邊,對陸詩曼的做法頗爲贊同。拋開自己的個人觀感不提,陸詩曼不愧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兒,對行事的尺度拿捏的剛剛好。
不提喬、陸兩家的政治利益,光憑這一點,陸詩曼也是一個極合格的主母。
只是,因爲喬彤萱的緣故,她實在是無法喜歡此人。哪怕她重活一世,也有個人好惡厭憎,無法做到冷靜客觀。
“書兒,”司嵐笙喚道:“你自去跟小姐妹們玩耍,午宴前回來就行。”
這個宴會規模不大,來的都是相熟的人,又是在喬家。替方錦書相看親事之事,最適合在此時透出口風去。
因爲這個,方錦暉都留在府中並未跟來。方錦書應了,和同樣候在母親身旁的吳家姐妹一道出門。
看着她們幾個出門,陸詩曼的手不經意地撫過自己的小腹。
成親大半年了,她的肚子裡也沒個動靜。這大過年的,各家各戶之間的走動,都有子女在身邊跟着進出。
但在喬家,在她名義下的兩名嫡子女皆不在身邊。在臘月裡,她就分別遣人去接他們回來過年。但是,這兩人一人遊學外行蹤不定,一個乾脆拒絕回京。
這樣的結果,饒是她的鎮定功夫再好,心頭也不免有些惱怒。
和喬世傑一道遊學的鞏文覺都已經回了京,偏偏他卻連個行蹤都尋不見,只遣了長隨送了一封平安信回來給喬老夫人。
這,置她這個嫡母於何處?
這份尷尬,在過年時走親戚拜年的時候越發明顯。不是她過於敏感,那些夫人太太的眼裡,分明就有着同情。
若她能有了身孕,自然就能化解掉這樣的窘迫,然而天不從人願,她只好強作無事。
司嵐笙察言觀色,知道她的這份心事,便笑着讚道:“妹妹身上這衣裳的滾邊頗爲別緻,我竟是從未見過,這是出自哪位繡娘,你可不能藏私了。”
在座的還有別的夫人,她作爲喬家將來的親家,有意替她化解這份尷尬。
陸詩曼心領神會,笑着答道:“這個滾邊是我的陪嫁丫鬟繡的,用了蘇繡的針法,加了蜀繡的疊繡。看起來,纔有些不一樣。姐姐若是喜歡,我讓她把花樣子給描出來,送去府上。”
她這樣一說,在座的夫人太太紛紛讚了起來。
“不愧是陸家的女兒,隨便一個丫鬟也能有這樣的功底。”
“喬家太太果然是個大方的人,既然如此,也描一份給我可好?”
“妹妹身邊的這個丫鬟,可是莉娘?”褚太太掩口笑道:“你可知我眼饞了她許久,老太君終歸是給了你,這心偏得來,嘖嘖……”
褚太太,是朝中門下省諫議大夫的妻子,也是陸詩曼的表姐。繼陸怡沁之後,嫁入京中的第二個陸家女兒。
同爲陸家女兒,她自然要和陸詩曼守望相助。這番打趣,讓氣氛一下子便活絡起來。
陸詩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這個話題往下說。女人家說起這些衣服首飾來,足足可以說一整天,關於這個莉孃的本事也就在夫人的圈子裡逐漸流傳開來。
而這個話題的最終發起者,卻是司嵐笙。
她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水,時不時說一句半句,讓這份熱鬧持續下去。陸家女兒都是聰明人,她此時不露痕跡地幫上一個忙,有助於兩家關係的維持。
陸詩曼心頭有數,慢慢將話題引到各府兒女的婚事上去。司嵐笙只帶着方錦書來,再結合年前太子府上求娶一事,意圖十分明顯。
司嵐笙幫了她,她便投桃報李。
唸了半晌的兒女經,其中一位太太笑着打趣司嵐笙:“你們家的哥兒姐兒都教養得好,就是可惜定得太早。讓我們這些都還沒反應過來,就沒了!”
“可不是?”另一名夫人笑道:“說起來,還是你們喬家下手快,定下一個好女婿。”
“趕明兒我見着了鞏家太太,定要刺她幾句。暉姐兒這麼好的丫頭,怎麼就讓她給搶了先。我在還正想着呢,你們兩家就已經定下了。”
這樣的場面話,聽聽也就罷了。方錦暉在婚事上遇到的周折,在座的誰心頭沒個數?方錦佩此人,誰也不會在司嵐笙面前提起。
司嵐笙連連笑着謙虛,陸詩曼笑道:“各位姐姐們,莫不是忘了,方纔出去的正是四姐兒。要不怎麼說司家姐姐會教養,她可是得過當今帝后賞賜的姑娘。”
話說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一衆人等作出恍然大悟狀,問道:“虧得喬太太提醒,竟是忘記了?我瞧着她也是大姑娘了,可能相看親事了?”
“自然是可以了,”陸詩曼代司嵐笙答道:“書姐兒今年虛歲十三。若不是我家哥兒如今在外遊學,我都恨不得立刻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