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便?”唐鼎把眼一斜,從荷包裡拿出一個鑄成梅花樣子的金裸子放在她的手上,指着園子裡一處道:“我們就去那裡,去去就回,包無人發現。”
婆子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有一株老梅若隱若現。
“我們只是去賞梅,還望通融則個。”已經到了地方,褚末也不想放棄,抱拳道。他這樣彬彬有禮,卻讓婆子不好意思起來。
“哎喲,褚少爺快別這樣,老婆子哪裡擔當得起。”在喬家的下人中,她是等級最低的粗使婆子,否則也不會在這等偏僻的地方看門。
面對褚末這樣金相玉質的少年郎,他的請託,她如何忍心拒絕?
“兩位少爺快去快回,兩刻鐘功夫可夠了?”婆子笑得開懷,收下金裸子藏在腰間,讓開了路道:“老婆子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唐鼎拍了拍褚末的肩,兩人朝着園子裡走去。
“褚兄果然不一般,男女老少都抵抗不了你的魅力。”他笑着打趣,道:“你一句話,比我的金裸子還好用,早知道就不給了。”
褚末給了他一個白眼,道:“堂堂唐家大少爺,還心痛一個金裸子?你每個月在凝香樓的花銷,得多少個金裸子。”
唐鼎的父親雖然只是京兆府尹,但在京中做知府比在地方上有油水的多。不提日常的孝敬,就說掌管着洛陽城裡的南市、西市幾處,各豪商富戶就少不了想方設法地給他上貢。
比起清貴的褚家,唐家在日常花銷上不知好了多少倍。
“嘿,你還不知道我嗎?”唐鼎眼中有一抹冷意閃過,道:“她這是要把我養廢,我怎麼能不由着她的心意?”
“我花了這些銀錢,也總比她拿去貼補孃家的好。”唐鼎自嘲地一笑,道:“不然,我這個紈絝子弟的名聲怎麼來。”
褚末知道他的難處,歉意道:“我怎麼提起這個了,卻是爲兄的不是,給你賠禮了!”
“我們兄弟兩人,哪裡需要講究這些。”唐鼎不介意地擺擺手,指着前面道:“快看,你心心念念地老梅樹到了。”
那株老梅就在牆角處,凌寒獨自開放。黑褐色的梅枝向天空中伸展着,任由寒風從孤獨而細瘦的枝間呼嘯而過,卻毫不屈服。
在這樣的枝頭上,一朵朵紅梅粲然開放着。
在紅梅的花瓣上,能找到淺淺的粉紅,和如胭脂一般的嫣紅。在萬物凋零的冬季,一片灰白色的景緻中,陡然見着這樣的顏色,動人心魄。
這樣熱烈盛放着的紅梅,不僅是特意趕來的褚末,就連唐鼎也看呆了去。
“怕愁貪睡獨開遲,自恐冰容不入時。
故作小紅桃杏色,尚餘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隨春態,酒暈無端上玉肌。
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
一首七言律詩從褚末的口中緩緩吟誦而出。他有感而發,以花擬人:花似美人、美人似花,既有情致,又極富清雅。(詩的出處詳見下方作者的話)
“好!”唐鼎素日裡並不好吟詩作對,也能聽出來這是一首難得一見的好詩。讚歎過後,他悄悄湊到褚末跟前,一臉色相道:“褚兄,你是不是思春了?”
褚末啞然失笑,拍了拍唐鼎的頭,道:“美人如花似玉,是拿來欣賞而非褻玩。你這腦子裡,成天都想的是個什麼?”
在他眼裡,所有的姑娘,都自有其迷人之處,值得好好對待。
“切,就你風雅。”唐鼎嗤笑了一聲,道:“你若不是思春,怎麼把這紅梅比擬成美人兒?”
“花與美人原就相襯,怎地在你看來,就這般猥瑣了?”褚末道:“我瞧着,你還是少去幾次凝香樓,那等溫柔鄉英雄冢。”
唐鼎滿不在乎地笑笑,道:“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你這樣喜歡美人,不如下次跟我去,帶你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依你的才學品貌,只消再作出幾首美人詩來,那等紅姑娘也願意倒貼於你。”唐鼎攛掇着他。
褚末雲淡風輕地搖搖頭,道:“那等脂粉風流之地,女子的美也多了幾分造作,不夠純粹。”他所欣賞的,是真實的美,而非爲了揚名或銀錢,刻意逢迎出的美。
唐鼎咂砸嘴,道:“不解風情。”
他正要再說些什麼,卻隨着兩人越走越近,見到離那株老梅樹不遠的一張石桌邊上,有兩名女子,一站一蹲。
那蹲着的,着紅色斗篷抱着膝蓋,好像正在痛哭。
站在她跟前的女子,一襲銀紅面海棠花披風,身姿挺拔而筆直。
唐鼎定睛一看,頓時大怒。
那蹲着哭泣的人,不正是他的妹妹唐元瑤嗎?那站着的是誰,爲什麼欺負她。他的逆鱗,正是妹妹唐元瑤。別人怎麼欺負他都可以,但卻不能說他妹妹半點不好。
他怒上心頭,再顧不得這是在內宅裡,還需要掩藏痕跡之事。足下發力,似箭一般竄了出去。十來丈的距離,他在幾個呼吸之間,便一掠而過。
相對於學文,唐鼎更喜歡舞槍弄棒。只是唐家並非武將之家,也沒有合適的拳腳師傅,他就跟着學堂裡的先生練着基礎,又跟着市井裡的江湖人身邊學了幾招。
他的武藝算不得出類拔萃,只是比普通人要好上一些。但這會心頭一急,生平潛能都激發了出來,卻比往日還要快些。
褚末反應不及,伸手想要叫住他,卻只見他留下一路煙塵。只得跺了跺腳,快步追了上去。但他的腳程,怎麼及得上唐鼎,全力追趕也足足落後了好幾丈。
到了唐元瑤身邊,唐鼎顧不得看妹妹一眼,擋在她身前,質問站着的那名女子:“你在做什麼?”
他定睛一看,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怎麼了,這是欺負我妹子無人撐腰嗎?”
方錦書微微有些錯愕,這可是內宅的園子,唐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唐、方兩家往來不多,但同在一個坊裡住着,總是能認得的。
“我……”面對他氣勢洶洶地質問,方錦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纔好。
“哥……”唐元瑤反應過來,起身抓住唐鼎的袖子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