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心頭髮苦,這能怪她嗎?要怪,只能怪公主看上的這個男人太過奇特,軟硬不吃再加上冷漠無情。
但是,她哪裡敢辯解?
只一個勁兒地磕着頭,光潔的額頭上磕出了鮮血,也不敢停留半分。
寶昌公主心頭怒極,抓着手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砸向金雀。只聽得好一陣稀里嘩啦,半晌才平復了聲音。
砸得累了,寶昌公主叉着腰道:“好了好了,起來!仔仔細細跟我說說,他究竟是怎麼說的。”
金雀額頭上帶着傷,身上也被一應物事砸得生痛,但卻在心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知道,寶昌公主的怒火算是發泄出來了,接下來只要好生答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她最怕的,不是被寶昌公主打罵,而是被遺棄,再做不成心腹侍女。那就意味着,她眼下擁有的一切特權,都會隨着失寵而煙消雲散。
金雀爬起來,將與權墨冼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了一遍。在這上面,她不敢有任何欺瞞。寶昌公主最恨的,就是那等欺上瞞下之人。
聽完之後,寶昌公主徐徐在梳妝檯前坐下,用手輕輕觸碰着自己的容顏,笑了起來。
“如此冷漠無情的男人,我很喜歡。”
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也許是權墨冼真的就對了她的胃口。總之,她如今對權墨冼是再也放不下。
越是求不得,越是想要得到。
她端詳着自己的纖纖玉手上鮮紅的蔻丹,吩咐道:“明日一早你替我下個帖子去太子府,我要見見太子哥哥。”
父皇那裡已經擺明態度,她再得不到支持。林晨霏還活着,她再怎麼膽大妄爲,在京城裡總要顧忌幾分。爲今之計,只有求助皇兄。
這個男人,她一定要得到!
就算不能嫁給他,就算得不到他的心,她也一定要讓他屈服。
春日已經走到了尾聲,天氣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不時也會下上幾場淅淅瀝瀝的小雨,讓洛陽城裡充盈着豐沛的水汽。
春夏之交,是最美好的季節。
萬物在和風細雨中汲取着養分,城裡四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綠色,讓人眼睛舒適愜意。
今日清晨,剛剛下過一場小雨。青石板上還泛着水光,早起的人們便忙忙碌碌,腳步匆匆。在衣袂翻飛之下,水汽被一點一滴帶走,逐漸變得乾透。
楊柳走在這些人羣之中,在腦中反覆想着走之前高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心情有些緊張,又有些雀躍。
這是他們幾人被帶到京城來後,姑娘交付的第一個任務。只要一想到是由她來回話,她就忍不住嘴角輕輕上揚。
這一日,正好是官員們每月兩次的休沐日,方錦書也沒有去學堂。她在院子裡打了一趟拳,才換了衣衫開始吃早飯。
“姑娘,楊柳來了。”芳菲稟道。
這麼快?前日才吩咐下去的事情,這才一日就有結果了。方錦書放下勺子,道:“讓她進來。”
不知怎地,她心頭竟有些緊張,擔心楊柳交出的答卷不能令她滿意。畢竟,這是她一手培植的班底,在未來有大用。
楊柳進了屋,先是規規矩矩地見了禮,道:“姑娘吩咐的事已經有了結果,高大哥命我來給姑娘回話。”
事情是他們幾人一起查訪的,但畢竟男女有別。楊柳的年紀正好合適,行事沉穩,出入方家也便利,是最好的人選。
芳菲知機退了下去,掩好了房門。自己則守在門口,以防姑娘的話被人給聽了去。
方錦書讓她起身坐下,道:“你別緊張,好好說。”
楊柳欠着身子坐了小半個椅子,道:“權大人的未婚妻,乃是他恩師的女兒。夜塵在松溪書院打聽到,這名恩師姓林,不但是他的啓蒙老師,還資助他讀書,以及筆墨紙硯。”
“被點了狀元后,權大人便讓家人去接林夫子父女上京。就在前日,林姑娘進了毛大夫的醫館,受了劍傷。請蘇神醫,是因爲她中了毒。”
蘇神醫原本就住在方家所提供的宅子裡,高樓幾人若是連這點順藤摸瓜的本事都沒有,也太無能了。
“只是,對林姑娘究竟中了怎樣的毒,蘇神醫三緘其口。”這涉及到病患的隱私,蘇神醫不說自有其道理。
方錦書靜靜聽着,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昨日,寶昌公主遣了心腹婢女去權家,還有帶刀侍衛跟隨,陣勢鬧得很大。”權家門口如此熱鬧,高樓又在全力探查此事,想不知道都難。
“那名心腹婢女出門時,臉色很是不快。看來,並沒有達到目的。”楊柳繼續稟道:“高大哥頗費了一番手腳,纔打聽出來,原來寶昌公主有意下嫁權大人。”
將探訪到的全部消息說出,她就閉口不言。
他們的職責,只是據實已告。至於最後的結論和判斷,那是姑娘的事,他們不能越俎代庖。
方錦書點點頭,對高樓幾人的表現很滿意。周到、細緻,收集了足夠多的關鍵信息,並且沒有嘗試妄下結論。
“你很不錯,”她親自賞了一個荷包給楊柳,道:“條理清晰縝密,很不錯。”
得了姑娘的贊,喜悅壓抑不住地從楊柳心中冒出來,她微笑道:“謝姑娘的賞。”方錦書又問了她幾句近來的學習生活情況,便讓她離開。
看來,這一世的軌跡再一次發生了偏離。
方錦書站在窗口,看着那一樹芭蕉青翠的綠葉,出神地想着這件事。在前世,她雖然沒有將目光放在權墨冼身上,但也知道寶昌公主並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那個時候,她是母儀天下的曹皇后。而寶昌公主作爲廢太子妃留下來的唯一一名嫡女,時常來長樂宮中爲難她。
寶昌公主的婚事,讓她記憶深刻。而這其中,絕對沒有權墨冼什麼事。
而今生,她雖然在種種巧合之下,與權墨冼見過好幾次,但並沒有改變他的命運軌跡。他仍然沒有投入方家,沒有站任何一個政治派系,仍然在殿試中出了風頭獲得了狀元,未婚妻也仍然是恩師的女兒。
既然不是她,那麼,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