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青瞭解自己的丈夫,看上去一板一眼的性格,其實心裡的野心不小。只是他能力有限做不到,纔對郝君陌的要求格外嚴苛。
他的這個內心特點,在女兒郝韻身上表現得特別明顯。
郝君陌和郝韻兩人雖然都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但兩人的性格脾氣卻完全不同。郝君陌跟她很像,脾性柔和,不怎麼計較得失利益。而郝韻則表現得急功近利許多,就看她閨中交往的好友,就能看出她的這個特性。
到了晚間,郝勻鉻才從外院回來。
大年初二這一日,正是四處拜年走動的日子,哪怕太子府上正在發喪也改變不了這個習俗。只是相對而言,衆人更加收斂低調。
“回來了?”方慕青迎了上去,親自替他解開斗篷,道:“喝酒了吧,給你留了一碗小米粥溫着,養養胃。”
“嗯。”
郝勻鉻話不多,換了便服坐在桌下開始喝粥。食不言寢不語的這個規矩,在郝家貫徹的特別徹底。
待他喝完,方慕青讓丫鬟上來撤了碗筷,道:“老爺,妾身有一事要與你相商。”
“何事?”
郝勻鉻原本正要去淨房洗漱,聽了她的話頓下腳步,坐在椅子上,道:“儘管說。”他知道,方慕青這樣說,一定是有正經事相商。
“這眼看翻了年,陌兒虛歲就十六歲了。”方慕青緩緩道:“還有兩年就要及冠,他的婚事,我們也該好好考慮起來。”
“這是正事,你怎麼想的?”郝勻鉻問道。
“我瞧着,方家四姑娘不錯。”方慕青瞭解他,當下也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說道:“年歲也相當。”
“方家,也不是不行。”方慕青的孃家就是方家,每年初三郝勻鉻都要跟着她回去。在方家盤桓一日,跟老泰山方穆、妻弟方孰玉等人一起飲酒。
兩家都是文官,可談論的話題頗多,一向頗爲相得。
但,這並不代表在郝勻鉻的心中,方錦書就是最理想的兒媳人選。
對他的心思,方慕青隱隱有所察覺,這會便忽略掉他話中別的意思,道:“那明兒回門,妾身就先探探弟妹的口風?”
“且慢。”郝勻鉻做了一個手勢,道:“方家可以,但不代表方家四姑娘不錯。”
他看着方慕青,道:“你是她姑母,不能光想着替她考慮。要知道,君陌可是我們的兒子,他姓郝,你也是郝家的媳婦。”
他的這句話,無疑是指責方慕青只想着孃家不顧夫家,說得有些重。
方慕青心頭一酸,泛起委屈來。郝君陌戀慕着方錦書,這麼明顯的事情,他一個父親卻絲毫沒有察覺,反而來指責她一心爲了孃家考慮。
偏偏爲了兒子,她又不能說出這個事實。按郝勻鉻眼下這個態度,若是知道了郝君陌對方錦書的心思,恐怕事情只會適得其反。
她吸了一口氣,算了,不與他計較。年輕的時候就知道他是這個性子,這麼多年都過來了,老夫老妻了就不跟他爭這些閒氣。
“書姐兒哪裡不好?”她問道:“她小小年紀,就得了宮裡頭的賞賜。就連靖安公主這樣難以親近的人,都對她青眼有加。”
“還不滿十歲,就孤身一人在庵堂裡住了一年。莫說她是個姑娘家,就換了你十歲的時候,能比她做的更好?”
聽見方慕青的質問,郝勻鉻咳了幾聲,道:“你是她姑母,自然就都向着她說話。我來問你,她幼時淘氣,摔了一座雞翅木插屏的事,你忘了?本也沒什麼,她讓暉姐兒替她頂罪,光這一點,足見她是個沒責任心的。”
“我們要娶的是郝家長媳,而非你的侄女。”
方慕青只覺得好笑,道:“你都說是幼時的事,難道你幼時就沒有淘氣過?這怎麼能作準。”
郝勻鉻自己也覺得牽強,沉聲道:“你非得一力堅持,我就跟你說實話吧。她失陷於柺子之手,光這一點,就做不得我們陌兒的妻子,再好也不行。”
“什麼?”
方慕青只覺得吃驚,道:“我可從來沒聽你說過。”方錦書回家後,郝勻鉻還和她一起去方家探望,那會也並沒有說什麼。
“有什麼好說的?”郝勻鉻道:“只要她不做我兒媳,就與我無干。”
“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她那時還小,連京城都沒離開,能發生什麼事?”方慕青不死心,道:“你怎麼還記着那個時候的事,都過去了。”
“一個女兒家,足足失蹤了好幾日。這件事,怎麼可能過去?”郝勻鉻搖搖頭,道:“我不說,是看在那是你孃家親戚的份上。再說,我也沒那麼嘴碎,私底下去議論一個閨閣女兒。”
“總之,這件事不行。”他態度堅決,道:“陌兒的妻子,你再另尋人選。要書香清白人家的嫡長女,官階低一些都沒關係。”
“老爺,陌兒娶妻子,也得找一個能幫襯的孃家纔好。”方慕青知道他內心對郝君陌的期許,換了個角度勸道:“不是我向着方家,你瞧瞧方家近兩年的勢頭,不正好嗎?”
“弟弟膝下的兒子女兒,婚事一個定得比一個好。暉姐兒定的是鞏家大少爺,泉哥兒娶了喬彤萱。我可知道,喬彤萱的母親留了不少陸家的資源,給萱姐兒做嫁妝。更別提方家如今得了皇上看重,前途可期。”
郝勻鉻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所以我說方家不錯。但不是有你在嗎?和方家不需要再多一次聯姻。”
“你!”
方慕青怒道:“老爺!這纔是你的真心話吧。說什麼書姐兒閨譽有損,說什麼陌兒的妻子孃家官位低也無妨。你只是想用陌兒的婚事,再多換取一門姻親支持。”
她既是方家女兒,同時又是郝家媳婦。
有這一層關係在,郝、方兩家就是天然的政治盟友。從這樣的利益關係衡量,兩家確實不需要親上加親。
郝勻鉻這樣的考慮,也不能說錯,只是顯得太沒有人情味而已。
“這不是你說的嗎?”郝勻鉻奇道:“陌兒將來在官場上需要幫襯,多一門姻親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