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北飛,秋風蕭瑟,轉眼樹葉已經萎靡枯黃。
沈家大院裡,沈建華躺在椅子上,任由葉子落在身上也不伸手去撫。他怏怏地望着夏荷香,說:“你來了。看,我說的不錯吧,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想不到幾日不見他已經病入膏肓,面容枯槁,像那枯黃的樹葉一樣萎靡不振,不過他這是罪有應得。荷香笑笑說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你早知道我會回來找易峰是不是?”
沈建華點點頭:“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
“誰跟你是一家人!”荷香白了沈建華一眼:“說吧,易峰在哪裡?”
沈建華手微微一顫,說:“怎麼,你不想跟我說說話麼?”
他爲何總是這麼惹人厭惡?
荷香冷口冷氣說道:“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那好吧,你去找易峰吧。”沈建華說着故意露出了袖口裡的玉鎖片。
荷香眼神一閃,她看見了玉鎖片,說道:“你想怎麼樣?”
沈建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想怎麼樣。”
弘武看不過去了,一把搶過了沈建華手裡的玉鎖片交給了荷香,說:“跟他不必客氣。看,這不就行咯!”
沈建華沒有生氣反而笑的更加大聲,更加肆虐。
荷香從他的笑容裡就知道沒那麼簡單,於是忙打開玉鎖片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就算有也只是一團空氣。她氣憤地問:“沈建華,天香豆蔻在哪裡!”
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沈建華有些錯愕,愣愣地看了荷香老半天。
弘武擋在了荷香身前,不爽道:“你看什麼看,問你呢,天香豆蔻在哪裡?”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們嗎?”沈建華恢復一如既往的笑榮,希望荷香做出迴應。
“爹爹,發生什麼事了?”一個約摸六七歲的小男孩攆着個小球跑了出來,他看到荷香的瞬間無比愕然,差點喊出了個“娘”字,但想到娘已經在屋子裡了她不可能是,於是問:“你是誰,怎麼跟我娘張得一模一樣?”
“易峰,你是易峰?”荷香捧着小男孩的臉問,他點點頭,荷香把他一把樓在懷裡,親吻他的額頭他的臉:“心肝,我終於見到你了。”
“我,我不是你的心肝,我是我孃的心肝。”易峰說着一把推開了荷香,跑到屋子裡把秋心拉了出來。他指着秋心說:“看她就是我娘。”
秋心害了若蘭所以見到荷香的瞬間有些羞愧,但兩個人畢竟長得一模一樣,還是互相探究了老半天。
弘武和研文在一旁嘖嘖稱奇:“太像了,真的是一模一樣,如果你們倆穿了同樣的衣服咱倆肯定認不出來。”
研文戳了戳弘武,說道:“是你認不出來,我可是能認出來的。”
經他這提醒弘武才反應過來,他可是荷香這邊的人怎麼能對秋心友善呢?但她畢竟是冷雲的妹妹啊,不站在她那邊可也不能得罪她,所以他默默閉上了嘴不在說話。
荷香冷冷道:“你還有臉來見我,我想問問你有沒有羞恥心?”
秋心尷尬地低下頭,小聲說道:“關於若蘭的事我……我很抱歉。”
荷香諷刺地一笑:“這和打了你一巴掌然後再給你一顆糖有什麼區別,請別拿我當三歲小孩。”
“不是的。”秋心擡起了頭:“關於若蘭的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虛僞,在這麼多人面前你裝什麼柔弱。”荷香說着用力地推了秋心一把。是這個女人,都是她害苦了若蘭,自己這次一定不能心軟要好好給她一個教訓,讓她以後知道安分守己。
秋心向後踉蹌
着退了好一會才停下來,她瞪了荷香一眼:哼,本小姐從小到大還沒被這麼欺負過呢,你算那顆蔥?不過我可不能衝動,首先要贏得大家的同情,這纔是勝利的法寶。
“不許你欺負我娘!”易峰說着用力地推了推荷香,不過他的力氣太小,推了半天覺得沒有什麼用,改用拳頭捶打荷香。
荷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滿臉的難以置信,她指着秋心淚眼汪汪地問他:“你……你竟然爲了這個賤女人打我?易峰,我纔是你的孃親。”
易峰掙脫了荷香的手,撲到了秋心懷裡:“不,你不是,她纔是。我是不會認錯孃親的。”
“我的心肝,你真乖。”秋心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訕笑地看着荷香。
荷香咬緊牙關握緊拳頭,連指甲陷進了肉裡都不知道。她從秋心手裡搶來了易峰:“不,我纔是你娘,你好好看看娘。”說着拿易峰稚嫩的手往自己臉上撫摸。
易峰使勁一掙扎,反而抓傷了荷香的臉。荷香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易峰。
“好小子,看舅舅我怎麼教訓你!”弘武一把提起了易峰搖過來晃過去。他就是想嚇嚇這孩子幫荷香出氣。
結果,易峰竟然被嚇得尿遁了。
“住手,放下他!”荷香和秋心竟然異口同聲地呵斥弘武,難得她們同心同氣一次。
弘武簡直被嚇破了膽,怎麼反而成了他的錯?他急忙放下了易峰,再不放荷香和秋心刀子似的目光能把他被刺死。
研文急忙幫弘武打圓場,他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糖遞給易峰。易峰歪着腦袋懷疑地看着卻不接,他反過頭去看了秋心一眼,直到秋心點了頭他才接過了那把糖。
荷香看着心都碎了,什麼時候他依賴的對象變成了冷秋心?是別人或許她還沒那麼心痛,但爲什麼是冷秋心?這個女人先搶走了自己曾經心愛的男子,現在又搶走了自己最心疼的兒子。
易峰把糖一顆接着一顆地塞進嘴裡,忽然想到秋心沒有就餵了一顆給她。秋心當然是當着荷香的面盡情的表演,滿足地銜了她兒子遞來的糖。
這個場景荷香曾夢到過無數次,可惜現在主角卻不是自己。
研文是要提醒她如今易峰和秋心的關係親密無間不好拆開,得先拿到天香豆蔻救了人再從長計議。
荷香自然是明白的,但她的腦和她的心就是不聽使喚,易峰可是她的親生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怎能把他拱手讓人。
嘉宏在哪裡,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出現阻止秋心的嗎?荷香灰心地搖搖頭,怎麼自己最脆弱的時候還是會想到他?
“你怎麼了?”嘉宏果然出現了,他最先問的是荷香而不是秋心,秋心自然是要含酸捏醋的。
荷香突然撲到了嘉宏的懷裡:“嘉宏,我好痛苦好傷心,抱緊我,再抱緊一點,我好冷。”哼,冷秋心,既然你搶了我心愛的兒子我就搶你心愛的男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誰饒得了誰?
秋心氣的在原地直跺腳,牙齒都要要碎了。不過她要冷靜,只要易峰還在她手裡諒她夏荷香也翻不出什麼新花樣。
兩個女人就這麼暗地裡對抗着,這場戰爭沒有烽火,沒有廝殺,就是不知道何時纔會終結。
嘉宏輕輕拍着荷香的後背:“別哭,沒事的,有我在。”還和從前一樣,只要荷香受了委屈他就會來安危她。這種青梅竹馬的情分秋心永遠也不可能體會到。
荷香突然覺得很愧對嘉宏,他是如此信任自己,而自己卻爲了一己私利利用她們曾經的情。心裡有一個聲音對她說:夏荷香啊,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不堪了?另一個聲音又說:不,易峰是你
的,誰也不能奪走,對,你是沒錯的。
秋心自然是要還擊的,他奪走了易峰手裡的糖果,捏了一下他的臉:“易峰,你不能再吃了那樣對牙齒不好,再吃就我可就要打你了。”
易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荷香的心如受火炙,難受無比。她走過去打了秋心一耳光:“你,他只是一個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秋心含着淚低下頭,說:“荷香姐姐,我,我也是爲了易峰好啊,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會長蟲的,你怎麼……怎麼還打我呢。”
沈建華靜靜靠在椅子上,看着正在上演的精彩絕倫的好戲。要論聰明只怕秋心不及荷香的十中七八,但論心狠荷香又不及秋心的十中五六。秋心知道自己鬥不過荷香,所以才把她兒子狠狠攥在手裡。荷香一碰到兒子的事就慌了神、失了主意,戰鬥力基本爲零。
“虛僞的女人。”荷香白了秋心一眼然後蹲下去撫慰易峰:“你沒事吧,要不要緊,要是哪裡疼可要跟娘……跟姨娘說。”
秋心方纔都喚她荷香姐姐了,所以她自稱是易峰的姨娘並不逾越,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易峰慢慢放下對她的戒心,這樣才能靠近他。
荷香這樣的舉動令易峰有些受寵若驚,他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覺得有一股暖意包圍着自己。他發現自己開始不那麼討厭這個跟孃親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了。
研文會心一笑,荷香終究是明白了。不要和秋心正面交鋒,這樣會激怒易峰,折損她在他心裡的印象。
弘武卻看的莫名其妙,撓着腦袋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不知道接下來兩個有意思的女人還會做出什麼有意思的事。
“接着!”沈建華陰笑了下,從椅子下的暗夾裡掏出個圓圓滾滾的藥丸拋給了荷香。
荷香伸手接住,看着手裡熠熠生輝的珠子,歡喜道:“天香豆蔻。你爲什麼要給我?”
沈建華還是一如既往地笑着:“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弘武忙着提醒荷香:“四妹,仔細看一下,興許是假的呢,他不是什麼好人不會安什麼好心的。”
荷香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聞了聞,最後用指甲摳一點嚐了嚐:“是真的。”
“當然,我不給就不給,一給自然是要給真的。”沈建華陰笑着說道。
荷香把藥丸塞進了袖子裡,然後把玉鎖給易峰戴上,說:“易峰,你要乖,要好好聽話,姨娘以後有時間一定會再來看你的。”這話前半句是安慰易峰,後半句是提醒秋心:你等着,我沒那麼輕易罷休。
秋心自然明白,她笑了笑:“歡迎姐姐隨時來做客。我是易峰的孃親就算他不乖我也會好好‘對待’他的。”她這是還擊夏荷香,說是“對待”實則是“虐待”。不過她撫養了易峰兩三年要虐待他還是不忍心,她只是嚇唬嚇唬荷香罷了。
好在荷香還不知道她對易峰根本下不了手,要不然這道護身符就不管用了。
易峰聽姨娘要走竟然有點依依不捨,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不捨。也許這就是母子之間特有的牽掛和情感吧。
荷香含着淚親吻了易峰一口,帶着兩個哥哥消失在了沈家,她每走一步心裡的裂痕就深了和多了一點,等出了沈家感覺整顆心都已經碎掉了。這種痛是那樣的錐心刺骨、刻骨銘心。
易峰就這樣呆呆愣在原地看着她離去,他總感覺這不是她第一次離開自己了。後面竟然想到了剛剛在學堂裡學到一首詩: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欲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的三春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