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靈臺的藥鋪裡,綰綰才發現冷雲跟了來,她心裡別提多高興了,但面上還是裝作冷冷的:“你怎麼跟來了?”
“我願意,我喜歡,怎麼,不行麼?”冷雲回答得肯定絕對又好像有些含糊其辭。
綰綰舉起繡着竹蝶紋長袖遮住了臉,偷偷地笑了。
夏靈臺有好幾個病人,看了約摸一注香的功夫才騰出手來,他走了出來,朝綰綰微笑:“你們來了,志遠,快去沏茶。”
綰綰攔住了夏志遠,“弟弟,別去了,我們沒時間了。爹,我們這次來找你有事,很緊要的事,事關生死。”綰綰說完撲到了夏靈臺的懷裡,這一聲“爹”她終於叫出來了。
夏靈臺心頭一震,太好了,綰綰終於接受她了,不,不是接受,是原諒。他輕輕地有節奏地拍着綰綰的背:“乖,慢慢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綰綰脫離了父親的懷抱,把蘇如畫撞牆而死、若蘭中毒的這一連貫的事件都告訴了夏靈臺。
夏靈臺有些驚訝:“沒想到,沒想到如畫就這樣死了,也好,這樣的話她也能去下面向如雲贖罪了。”
關於爹爹和蘇家四姐妹的事,綰綰不想知道得太多,也不想參雜其中,所以沒有接話。
夏靈臺似乎明白了,他撫着下巴思慮了良久,才說:“方纔我聽你說了若蘭中毒的症狀和反應,據我推測,這種應該是‘青白交休纏絲毒’。”
楊靖和冷雲不懂醫理,所以並沒有什麼反應,而綰綰的反應就過激了,她彷彿在深夜裡見了陰靈一般,面白如紙,毫無血色:“爹爹……您……您是說……若蘭中的是幾十年前威懾蘇杭一帶的‘青白交休纏絲毒’?”
“是啊。”夏靈臺點了點頭,接着說:“此毒據說是白娘子和青蛇當年水漫金山的時候爲了對付法海而研製出來的,毒性冠絕天上人間,無色無味、無孔不入甚至是……無解。”
所有人都被這個答案嚇到了,既然夏靈臺這個神醫都解不了這個毒,那天底下就沒人能解得了了。
綰綰一個站不住往後倒了去,辛虧被楊靖搶在冷雲前面扶住了。冷雲別過了臉,對楊靖好感全無。
“完了,完了,這次真的是完了,若蘭中了沒有解藥的‘青白交休纏絲毒’,註定是要去了的,荷香還不傷心死啊。蘇如畫這個賤婢太惡毒了!”綰綰見冷雲一臉的不快活,急忙脫離了楊靖的懷抱。
冷雲抱着手說道:“這不是我們現在應該擔心的,我們應該擔心的是怎麼把這個結果委婉的告訴荷香。”
“都這個時候了,還委婉什麼呀委婉,依我看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跟荷香妹子說了。”楊靖緊握着拳頭說。
綰綰一聽這話,變了臉:“不行!你想害死她麼?”
楊靖聳聳肩,攤開了雙手:“那你說怎麼辦?”
“額……”綰綰語塞了,確實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法子了。
夏靈臺扶了扶綰綰的肩膀,說道:“你們不好說就讓我去說吧,我是個大夫更是荷香的父親,我想我的話她應該能聽進去吧。”
“爹,謝謝你!”從來沒有被父親這樣愛撫過,綰綰只覺得全上上下都酥酥麻麻,心裡頭暖烘烘的,她心裡的五味瓶打翻了,埋頭在夏靈臺的懷裡放任地哭了起來。
原來她還這樣可愛。
冷雲和楊靖看着荷香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很快他們發覺了各自的舉動,都尷尬地別過了臉。
賈玉萍在客棧裡等得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綰綰他們找到解毒的法子沒有,可擔心死我了,老天爺呀,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可不要再把他奪
走了。”
“別擔心,綰綰的外號可是‘大羅仙子’,她們一定會有辦法的,妹妹你別走來走去的了,過來坐坐吧。”蘇如眉安慰她道。
現在雖然剛步入了冬天,可賈玉萍的手心卻出汗不止:“我怎麼坐得下呢,姐姐你就讓我走走吧,不走的話我的心更慌亂。”
蘇如眉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秋心和冷雲進了客棧。
“你們來幹什麼?又想打什麼鬼主意啊?”蘇如眉也不請兩人坐下,冷冷地問。
“哼,你們還有臉來這裡?滾,趕緊給我滾!”賈玉萍恨恨地看着秋心,現在她可恨死沈家的人了。
秋心取出了藏在衣袖裡的一青一白兩個小瓷瓶,說:“我,我是來給若蘭送解藥的。”
“什麼,解藥?你是說你手裡的這兩瓶是解藥?”賈玉萍和蘇如眉異口同聲地問道。
秋心點頭道:“是,這是蘇如畫臨死前的一個晚上交給我的,解藥只有一瓶,不過我不知道是哪瓶,夏荷香在沒在?叫她出來分辨分辨。”
“我在。”荷香被弘武和研文攙扶從二樓下來,她幾日米水未進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她剛睡了一覺醒來,還了個噩夢,夢裡,懷中的若蘭變得越來越透明,越來越虛無,她怎麼抓都抓不住……後來若蘭就全透明,消失不見了。
若蘭,如果你去了,我就跟你一起去了……
荷香接過秋心遞過來的兩個瓷瓶,找了個明亮寬敞的角落坐下,又叫小二拿了些筷子、湯匙、碗碟等物品。
蘇如眉、賈玉萍、冷秋心、沈嘉宏都圍攏了來看。
冷秋心說:“蘇如畫把東西給我的時候說如果你來找我要解藥,叫我千萬不要把這青色的小瓶子給你,要把這個白色的小瓷瓶給你。”
當然後面的“記着,你要永遠記着記,夏荷香是你的仇人,以後不是你死就是她亡,如果你敢和她化敵爲友我絕對不會的放過你!”這些話她沒有說出來
蘇如眉撫了撫額上的一對遠山黛,說道:“聽如畫這話的意思是這白色的瓶子裝的應該是毒藥,而這青色的瓶子裝的是解藥咯。”
“嗯。”大家都點頭併發出了認同的聲音。
荷香把青色瓶子的粉末倒去入了一個瓷碟裡,用湯匙舀了一點,又拿蘸了水的筷子點了點湊近鼻前聞了聞,又嚐了嚐:“嗯,不過也怕這是蘇如畫所佈置的詭計,所以還是檢驗一下好。”
秋心冷笑了下,說:“看吧,我就說您們不會相信我,嘉宏還傻乎乎地相信你們,還好我有自知自明,讓你們檢驗了。如果沒檢驗把若蘭吃出了問題,你們還不怨死我呀。”
嘉宏有些掛不住了,扯了扯她的衣袖:“秋心,你就少說幾句吧!”
秋心抱了手,說道:“爲什麼要少說,我偏要多說,這種事情少說一句我們得背下多少黑鍋你知道嗎相公。”
賈玉萍變了臉色,憤怒地指着門對秋心說:“臭嘴長在你身上,你想要說沒人能阻止你,不過要說請你滾出去說,這裡不歡迎你!”
秋心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舉起手看着自己留了兩三寸長的水蔥一樣的指甲,說道:“哎呀,什麼叫忘恩負義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人家剛給你們送來了解藥,連句‘謝謝’都還沒撈到呢,怎麼你們就要倒打一耙趕我走麼?”
“你……”賈玉萍被秋心氣的七竅生煙,喘氣不止,一下子坐到了烏漆紫檀木椅上。
“秋心!”嘉宏見她不聽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後又抱歉地看了荷香一眼。
荷香正忙
着聞聞、嗅嗅、看看,分辨着哪個是解藥那個是毒藥,哪裡有空理他。
“你分出來那個是解藥哪個是毒藥了麼?”荷香問秋心。
嘉宏又貪看了荷香一眼,放開了捂在秋心嘴上的手,秋心說:“沒有,不然我怎麼還會來讓你分辨呢。我們的醫術不相上下,你看了這大半天可看出什麼端倪來了麼?”她又反問了荷香。
荷香搖搖頭,說道:“沒,這兩個瓶子裡的藥末的顏色、氣味都非常相似,幾乎一模一樣難以分辨。”
蘇如眉握了荷香的手說:“別灰心荷香,再仔細看看,你一定能分辨出來的。你看,秋心不是也跟你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嗎,還不是被分辨出來了。”
荷香反握了蘇如眉的手,說道:“嗯,姨媽,您說的對,我不會放棄的。”沉沉的目光下面是烏黑而浮腫的眼袋,雙頰也因爲心情鬱悶而毫無血色,她現在的樣子哪裡能和容光煥發的秋心相比呢。
“姨媽,不是我長得像她,而是她長得像我吧,荷香才二十四我都二十五了呢。”秋心不甘心的說道。
她比荷香年長,要像也是荷香長得像她。
藥末不能浪費,不然藥量不夠就算到時候分出來瞭解藥也救不了若蘭了。
荷香思慮斟酌着又推杯換盞,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把兩瓶藥末研究了半天,可還是一無所獲。
如此一來大家也有些怏氣了,一個個歪頭斜腦、無精打采的。
這時候,綰綰一行人回來了。
荷香急忙去拉了綰綰和夏靈臺的手,一面走一面把方纔的事告訴了她們。
秋心再次見到夏靈臺時有些不好意思,因爲畢竟之前自己冒充了她的女兒。還好,還好夏靈臺由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和她說一句話。
“錯不了了,既然藥末是用這一青一白兩個瓶子裝的,那必定是‘青白交休纏絲毒’無疑了。”
“‘青白交休纏絲毒?’,那可是十多年前把蘇州和杭州鬧得人仰馬翻的劇毒。”荷香和秋心異口同聲地念叨着。
仔細聽來,她們的聲音竟也有九分相似呢,大意一聽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
若有所思的蘇如眉突然開口說道:“‘青白交休纏絲毒’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我記得好像……好像是在哪裡聽過這名字。”
“真的?大姐,你在哪裡聽過一定要想起來,說不定這也能成爲姐夫的關鍵呢。”夏靈臺說道。
蘇如眉握緊了拳頭,把指甲都掐進了肉裡,她說:“嗯,我量力而爲吧。”
“姨媽,你仔細想想吧,想仔細啊。綰綰姐、爹你們過來和我一起分辨這兩種藥末吧,我搗鼓了半天都分不出來那個纔是解藥。”荷香迫不及待地拉了綰綰和夏靈臺坐到自己身旁。
秋心杵在一旁看着,心裡本不是滋味,爲什麼,爲什麼只要夏荷香一困難就有這麼多人爭着搶着要幫她?爲什麼,爲什麼明明都長着一樣的臉,境遇和命運會如此的不同?
她心裡閃過了幾絲妒忌:要是,要是我也能成爲夏荷香該有多好,嘉宏會喜歡我,大家都會喜歡我……
當然,這樣李代桃僵邪惡的念頭只是在她心裡盤踞了一下。但就這轉瞬的一念卻埋下了一個邪惡的種子,這顆種子還生了根發了芽,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蘇如眉苦思冥想地半個時辰總算想起了一些相關的東西,她說道:
“我想起來了,當初父母把天香豆蔻和鎖心玉片交給我們姐妹的時候念過一首詩‘青白交休纏絲,玲瓏九轉灸之。魂飛天外可回,回天乏術破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