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這話說得篤定,倒令這男子有些吃驚:“姑娘,這話可不能隨口說的。”
“哼。”淳歌哂笑道:“公子這話可算是死撐嗎?”淳歌裝模作樣的一問,也沒等那人回答便接着說下去了:“這馬蹄的質量極好,最主要的是這馬在這大雪天如此急速的奔跑竟沒有絲毫異樣,尋常人怎會用得着這樣的馬蹄呢?”
面對淳歌似笑非笑的問話,男子坦然一笑:“姑娘心思細膩,可在下也確是正經商人只不過十分愛馬,捨不得這馬在冬天滑跤,故才下了大本錢。”
“哦。”淳歌若有所思的應付着,他敢肯定只要這是人吶定是山匪,不過人家抵死不認他也是無可奈何的,總不能拉着人家跑到離這不遠的山匪地界,問人山匪:嘿,這是不是你們的人。顯然,這樣一做淳歌可就是傻透了,看着這個年輕的男子,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愣是猜不透究竟是山匪中的哪位大神。
“姑娘似乎不信。”男子的臉晃到淳歌眼前,頗有一分俏皮的味道。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淳歌絲毫沒有被美色耽誤,挑眉反問道。
“信。”男子故作停頓,方纔說道:“便隨在下進城,不信也隨在下進城。”
“噗嗤。”淳歌聽了這樣奇怪的話,沒憋住,笑了。眉角上揚,像是閉上了眼睛,睫毛分明,長長的好似扇子,還在臉上留下一小片的陰影。嘴邊那不似梨渦深的渦圈淡淡地現在臉上,暈開了滿嘴的笑意。
一時間,倒教那男子看呆在原地,這女子也不過十五,雖是花一般的年紀,但到底還未長開,只能算得上清秀,可這樣笑意盈盈的樣子倒是自有一番韻味,教人打從心底的眷戀。
“登徒子,登徒子竟這般盯着。”淳歌瞧着呆如阿奴的那個男子,不由得調戲道。
男子先是被淳歌這樣大膽的言語嚇得,瞳孔變大,隨後很是鄭重的搖了搖頭:“非也,非也,姑娘這摸樣說不上傾國傾城,頂多算是嬌俏可愛,倘若你是個男子,便是極俊美的,可惜在下所好並非龍陽。”
淳歌撇嘴悶悶哼道:“解釋就是掩飾,你要掩飾的就是事實,你也不用說了,本姑娘都知道,就不拆穿你了。”說罷淳歌不等男子反應,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大概離了那人有兩三步的距離,淳歌那副小女兒姿態便少了大半,隨之有的便是眉頭微皺,那男子的眼神着實犀利,若是常人見着淳歌,可不會想到男子,畢竟誰會將着嬌滴滴似花般的姑娘家,想做一個男子。這人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出這樣子的話,淳歌的確不能隨便的應付這人。
瞅着淳歌還真的要走,那男子急忙追上,在淳歌背後說道:“姑娘天資聰穎,真是什麼事兒都瞞不過姑娘。”那人也不知自己爲何會說出這句話,倒將自己弄得有些沒臉沒皮的。
淳歌的腳步陡然一停,轉頭一臉見鬼的樣子略爲遺憾地說道:“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可惜這一副皮囊下盡是些不着調的話。”
“不着調,自打我出道讚我頌我的大有人在,你這評價倒是頭一次聽,我還真得給它坐實了不成。”說着那男子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做出一副潑皮樣,倒是真真可憐了他這一身的白衣,還有那周身的氣質。
淳歌俯視腳下的男子,反問道:“這就是所謂的坐實?”淳歌一頓,點頭道:“嗯,還真的挺實的。”
淳歌話音一落,緊接着便是一陣驚呼,自然也是淳歌出自淳歌之口,不過這事兒不賴他,誰叫那男子乘他不注意將他也拉到地上。那人是自個坐下的,可倒黴的淳歌是直接倒在了地上,待遇明顯的差異,導致淳歌的怒火也有了差異。只見淳歌十分淑女地調整好姿勢,面對着那男子也坐到了雪地上。
“心裡可舒暢了?”淳歌笑着問道,不過具體是何種笑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姑娘再笑笑,就更好了。”男子不知死活的無視淳歌那副?人的摸樣,說道。
“這可不行,光是小女子一人,着實害羞,還是公子自個到秋葉樓笑。”淳歌有一張我很善良的臉說出叫人家男子到秋葉樓賣笑的話,還不帶一絲尷尬,果然是強大。
“可是我只想對姑娘一人笑。”男子的話緊接着淳歌,倒像是脫口而出似的。
“依着你這話倒還是一番真心啊。”淳歌不陰不陽的諷刺道,照他想的這男子怕是纏上他了,不過他也不害怕,這人雖不知來路,但看面相也不像是大凶大惡之徒,因此淳歌也是放心地和這人扯。
“哎呀,不一般啊。”男子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他原是想瞧瞧淳歌害羞的小摸樣,奈何淳歌對他由心而發的甜言蜜語根本就免疫。也是,淳歌這小半輩子均已男裝世人,打出生就被當成男孩子養,你若要看看那種小害羞,絕對是要另找高明的。
“聊了許久,還未知姑娘芳名。”男子盯了淳歌半天終於想起了自個浪蕩了半天還沒浪到人家姑娘的姓名,還真是一個不稱職的‘色狼’。
“秋歌。”淳歌沒什麼好氣的回道。
忽然間,對面男子的氣場一變,硬生生來了個川劇變臉,眼中微微有精光閃過,有些正經地問道:“秋姑娘與益城的夏家,怕是交情匪淺。”
淳歌是那種你怎樣我怎樣的人,一瞧對方都大變活人了自己怎能甘於示弱呢:“你既能知道這層,怕是你與夏家也不是泛泛之交啊。”
“果然,小看不得你。”男子可受不了淳歌的針鋒相對,只覺得心裡堵着似的。
淳歌淡淡一笑,這人能當着面問出來,也算是相信自己,想必也是可以結交的,早前那德行十有九不是什麼本性,想來也是那樣的人不是個傻的,就是個聰明絕頂的,顯然,男子屬於後者。
“承了你的話,我這回是來找阿流的,你也是。”淳歌隨意一問,正準備着起身,因爲這天席地而坐還真有些涼快。
“呦,看來你和夏之流還真熟,你也要喚我暱稱啊。”男子拉住淳歌即將起身的手,幼稚說道。
淳歌停下動作,無奈問道:“你是誰啊?”
男子笑得陽光:“我是,季乾。”
‘轟’,如平地驚雷的聲音在淳歌腦中響起,他想過千千萬萬人,唯獨未曾料到命運開的竟是這樣的玩笑,隱在身後的手在雪地中緊緊拽住地上的那層積雪。霎時,怒,怨,恨,皆是涌上心頭,卻要深深埋在心底,淳歌看向季乾的目光越發溫和,溫和得夾住了冬日最陰寒的那絲冷意。
“那我該叫你什麼呢。”淳歌用着有些發抖的聲音問道。
季乾並沒聽出什麼異樣,這麼冷的天聲音凍得變了也是正常的,他急忙握住淳歌在身前的那隻手,的確冷得刺骨,呼吸間便將內力傳到淳歌體內驅寒。
“你若能喚我阿乾,我是極高興的。”季乾邊傳內力便將淳歌拉起。
淳歌沉默了幾秒,莞爾一笑:“阿乾。”
這是淳歌第一次這樣叫季乾,而季乾記了一輩子,整整一輩子,他這一生的無奈,懦弱,膽怯都源於這一聲‘阿乾’。
“我在”季乾閃着一雙有光彩的眸子應着,還順手將淳歌護在背風一側,朝着他的那匹好馬緩步而行。
偌大的東南,蒼茫的天地,唯有方纔那一處小小的雪地見證了淳歌深入骨骸的掙扎,而季乾倘使能見到,那麼結局是不是會稍有不同呢。但世事總是如此,假如永遠的不存在,早已註定的都在不條不紊的繼續,唯獨多了一顆心,一顆終歸會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