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焚燬南王府,不要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淳歌的手掌中多了一片冬日的落葉,只有這一片小小的落葉見證了南王府的消亡,真是既可笑又可憐。
火,一把看似是從天而降的異火,焚燬了,南王府的大門,火勢越來越大,還不等南城的衆人趕到,便毀了大半個王府。在宋傑的搶救下,一個偌大的王府成了一處奢華的廢墟,王府衆人無一人生還。第一次見到這樣場景的宋傑,不由得望向身旁這個剛剛趕到的人。
只見淳歌的眼中,不帶絲毫的憐憫,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這一刻宋傑終於知曉了自己與淳歌的差別。此人不僅僅心思縝密,論起狠辣來,絕對算得上是當世前十之一。而他卻始終下不去手,他終歸是個文官,不願對無辜之人動手,更不提倡斬草除根,所以他此生是追不上淳歌了。
“這王府的人,只怕是死絕了。”一位年老的百姓,探頭瞧見了王府內的場景,金碧輝煌早已換成了一片狼藉。
“南王世子呢?”一些婦人看不見南王世子那廝,便開口問道,依着她們的想法,她們巴不得蘇佑禮趕緊下地獄去,免得活着禍害良善百姓。
“南王才帶兵到了京城,王府就發生了這事兒,只怕是天公懲罰啊。”不知從哪兒出哪來的聲音,以一傳十十傳百的速度,在人羣中傳播。
百姓一個個都人心惶惶,她們大多相信鬼怪之說,前幾日南王才公開造反,才幾天的時間,南王府就無一人生還,說不是上天作怪,他們可都不信了。
宋傑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淳歌。這人,這人的心中究竟藏了什麼,爲什麼所有的事兒,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只怕也不過如此吧。
“大人,南川公去了。”宇文啓複眼中噙着淚水,一步一踉蹌地奔到淳歌身前,可能是動靜太大了,所以大多數的百姓,都關注到淳歌這邊。
淳歌平淡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破裂的痕跡,他甚至是往後一個大退步,不敢相信地搖着腦袋。
“不可能,不可能啊。南川公今早還與我相約啊。”若是熟知淳歌的人定然能認出,淳歌這廝哪裡會有這般誇張的神色,即便是有了也一定是裝的。的確如此,南方官員皆知淳歌與南川公素來不和,怎會因爲南川公的事兒傷感呢。
“子謹。你?”宋傑正是清楚知道淳歌與南川公的關係,他是萬萬不敢相信,淳歌的那奔涌而出的悲痛,爲的是南川公,只不過淳歌的演技當真是好到沒邊了。
“南川公,是如何去的?”淳歌強忍下悲傷,哽咽問道。
“是南王世子。南川公爲了阻止世子起兵,與世子搏鬥,結果,世子是死了,南川公也去了。”宇文啓復是南川公的心腹,他的話沒有人不信。即便是宋傑也是堅信不疑的。
“南川公,不愧是我有蘇的名士,大儒,捐軀赴國難,我等應當效仿。”淳歌朝着天邊微微作揖。誰都沒有看到他眼中的淡漠。
宋傑更加奇怪了,南川公不是南王的人嗎,怎麼會窩裡反了,再者說這宇文啓復來得也太是時候了吧,一點都不像是來報難的,更像是落井下石來了。
爲何說是落井下石呢,這還得從南王在南城的威望開始說起,其實南王府也就只有一顆老鼠屎,其他的人還是很得人心的,因此南王府遭逢大難,不免會有百姓爲其惋惜。但是南川公在此時過世,又是因爲蘇佑禮之由,這卻使百姓的憐憫之心,少了大半。南川公可是南方的標牌,如今爲了天下,英勇就義了,誰還會記得南王的那些個小恩小惠。更何況,誰做南城的王都是一樣的,只要他們百姓能過得好,誰做皇帝都一樣。
淳歌這是在將悲痛擴大化,爲的是減少百姓對南王府的惋惜。官員知道淳歌與南川公不和,但百姓不知道啊,淳歌這一番態度做出來,更讓人覺着南王府已經是天?怒人怨了,無形之中南王在南方的威望便會被一掃而空。
“子謹,好手段。”宋傑雖猜不透淳歌的佈局,但大概的都還是能知道些,不禁感嘆淳歌的這環環相接的大手筆。
淳歌淡淡一笑沒有否認,他自然是不會告訴宋傑,此事不僅僅是到此爲止。淳歌此番回南方是要帶領官家的崛起,重新掌握自己在南方的統治權力。自從官二伯去世,南方的許多官員是一個勁兒的貌合神離,明着服從淳歌的命令,背地裡卻與他人勾結,淳歌一直按兵不動,不代表他不會動手。然而南方最是反對他的就屬南川公一派,今日南川公一除,這南方誰還敢違抗淳歌,他這一招就是敲山震虎,讓所有人看看,誰纔是南方的老大。顯然許多在南城的探子都已經將今日南城的消息,傳回去了。
“宋大人,此事交由你善後。”淳歌在南方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而且南王那邊也傳來消息,三天後便要逼宮。
“哦。”宋傑愣了愣,似乎看不穿淳歌爲何突然這般冷淡,但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對淳歌的敬畏,也不奢望自己與淳歌平輩論交。
淳歌在衆人的目送下帶着宇文啓復和小旗子離開,剛回到知府衙門,夏家兄弟便迎了上來。
“做得好,淳歌。”阿斂忍不住重重地往淳歌的肩膀上一拍,他雖人在衙門,但卻聽說了南王府的事兒,淳歌這招高明得無話可說。
“進去再說。”淳歌掃過那些衙門的下人,輕聲說道。
“哦,哦。”阿斂這纔想起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趕忙縮了縮腦袋。
“咯吱”淳歌的房門緊閉,門外有小旗子守着,門內是夏家兄弟以及宇文啓復。
“主公,現在局勢大好,不出三天,南方各個勢力必來投誠。”宇文啓復深知,沒了南川公,細數天下,也只有淳歌的勢力能庇護南方的那些人。
“得到容易,如何守住纔是難題。”淳歌眼中泛出冷光,說道:“如今勝局已定,我若是多在南方待一天,皇上便會多疑我一分,衆目睽睽之下,我稍有行差踏錯,便是死路一條。”
“如此良機莫不是要放手?”宇文啓復心中大呼可惜,到手的鴨子都要拱手相讓,豈不是太過可惜了。
“哼哼,你覺得淳歌會沒有後手嗎?”阿流笑着反問,該是淳歌的,總歸是逃不了,即便那是燙手的山芋。
淳歌抿嘴一笑,阿流果然瞭解他:“你說我這麼賣力地相助南川公,是爲什麼?”
“南川公一死,劉家定然不會好過,主公此時入主劉家,是接管了劉家手下的勢力。”宇文啓復似乎想起了淳歌前些日子的安排,猛地說道:“主公一方面接管劉家,一方面又讓官家施恩於劉家,那麼天下人定是以爲,主公是要利用官家收服劉家,這樣一來便會有幾個月的時間空出來。”
“秋葉樓便可利用這一段時間,將劉家的勢力轉移,到時便說是劉家自己分崩離析,官家得到的是一個空殼。”宇文啓復真是拜服了,感嘆道:“如此一招金蟬脫殼,誰能想到其實從頭到尾,劉家都只是一個幌子,主公早就得到了南方的勢力,更不用那些勢力自己來投靠這般打草驚蛇。”
“話雖如此,但是有誰真的相信,淳歌會眼睜睜看着南方的勢力從手中溜走呢,只怕不多時人們便會疑心到淳歌身上了。”阿流擔心的是秋後算賬,再者說天下間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手筆,轉移勢力,用腳趾頭也能猜到,這事兒和淳歌脫不了干係,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兒。
“有。”淳歌合上了眼,吐出一句話:“若我自顧不暇。”
當天夜裡淳歌便扔下南方的一切,不理會宋傑的勸告,執意登上去前往京城的大船,走水路趕去京城,沒有人知道淳歌是否能趕在南王舉事之前趕到,然南方所有的消息,也在這一天被全部封鎖。
站在船頭的淳歌絲毫沒有熬夜的疲憊,他只是靜靜地望着湖面,他知道這一條河是通往京城的捷徑,再有一會兒,他便能看見林洎了。
“大人,你先去睡一會兒吧。”小旗子拿了一件披風,披在淳歌身上,順便將暖袋塞進淳歌的手中。
感受着手中的暖意,和江風的微涼,淳歌並沒有移動自己的腳步:“小旗子,回到京城還是一場硬仗,你要做好準備。”
“跟着大人,哪一天不是一場仗啊,我都習慣了。”小旗子眨了眨眼,玩笑般說道。
“是啊,習慣就好。”淳歌深吸一口氣,便回船艙了。
等到淳歌再一次上岸,便是南王逼宮的那一刻。淳歌並不知道自己回來的點掐的這般的準確,這樣一來,不拿出蘇佑禮的首級都是一種浪費。於是乎,南王便見到了蘇佑禮的首級,甚至得知了南川公的背叛。
於南王而言,南王府的滅亡與南川公的背叛,更給了他心理生理的雙重打擊,一時間,他忘記了理智,忘記了後路,只記得自己已經走到了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