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不知王公可好。”淳歌與阿奴幾人拜訪了初到杭城的王公,手中提着好茶,臉上帶着笑意,倒真像是年尾走親戚的一樣。
“我這把身子骨還算硬朗,解元公可好。”王公依舊是紅光滿面,他就是喜歡叫淳歌解元公,或許是他當年也是解元吧,總覺得這樣稱呼親切些。
“託王公的福,小子的日子還是極滋潤的。”淳歌淺淺一笑,他還是很感激王公大事將那批兵器賣給他的,雖然王公是想坑他一頓。
“你可不是託了老夫的福啊。”說到這個王公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那批可憐兮兮的武器,早知道就買得貴一些了。
“解元公你還真是精明,老夫還以爲能讓解元公吃上一虧。”王公自己都笑了,說道:“沒想到還是解元公最後贏得滿盆彩啊。”
王公這般人物自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淳歌對方宗禕使得那招移花接木他哪能不知,心中只嘆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纔不過多少年,世間又出了個官淳歌。硬生生地將劣勢扳成優勢,他自問若是易地而處,他未必會想到冒險將兵器送給方宗禕這招,從而控制大局,最終導致山匪的滅亡。
“那也是王公大度,不予小子計較啊。”淳歌這話的藝術手法就高明瞭,王公本就在感嘆自己沒能參與剿匪,淳歌這就送上一頂高帽,王公戴得正是時候。
“你這張嘴。真是倒也擋不住,說吧這回又是爲何而來啊?”王公的門生千千萬,可他就是中意這個滿身機靈勁兒的淳歌,他個人覺着淳歌簡直就是他年輕時候的翻版。故而有時他對待淳歌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孫子一樣。
“我也不瞞王公,不久前東南的商家代表陸家家主,到官家拜訪了,所求之事,自是不用淳歌說的,您老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我這來就是打聽打聽您是個什麼態度。”淳歌知道面對某一些有財有勢的人物,實話實說可比藏着掖着好多了,人家對你可能是門清,你還非得在人家眼前遮片葉子,這不是掩耳盜鈴嗎,這種事兒,他是不會去做的。
“呦,你小子說得挺客氣的。”王公的手指差點就要敲上淳歌的腦袋,淳歌也沒躲開,眼中神色哪裡是一個少年該有的目光,。這讓王公不得不正視淳歌此行,想來不會像上次一般的容易妥協。
“誰讓王公找的是林洎呢。”淳歌這會兒又做出一副吃醋的樣子,像是因爲王公先找林洎不找自己這事兒而惱了一樣。
“那你倒是猜猜老夫找林洎作甚?”王公做出一副傾聽的樣子,順手還拿起了一塊糕點,優哉遊哉地吃了起來。
“外邊流傳,王公是爲了進軍東南的商場。故而找哪位統帥的候選人去了。”淳歌也吃了一塊糕點味道着實不錯,但還是阿奴做的好吃,他接着說道:“換句話說,王公是要代表北方的商人支持林洎成爲東南的統帥。”
“哦,老夫長久不出門,竟不知外頭還有這樣的傳聞。”王公爲老不尊地挑了挑眉問道:“那解元公可信?”
“信。”淳歌很篤定地回道:“還是不信。”
王公正在喝茶,聽了淳歌這個回答,白眼一翻全給噴了出來,淳歌看到了好玩的,這才說道:“我自然是不信的。”
“你倒說說爲何不信?”這下子王公倒是來了興趣。他還真想聽聽這個年輕人會說些什麼。
“於王公來說,北方的林洎看上去會是最好的選擇。”淳歌說到一半,話鋒一轉:“但是,相較於年紀尚輕,背景深厚的林洎來說。我二伯成爲統帥的可能更大一些,且不說二伯的功績,就說這東南的民心所向,他也是佔了上風的,以王公行事謹慎的程度,怎麼可能會不去瞧瞧我二伯呢。”
王公瞅着淳歌是眼前一亮,這孩子就是能帶給他無限的驚喜,他也沒承認更沒有否認,只是問了淳歌一句:“那你到底是爲何而來。”
“小子是來與王公打個商量的。”淳歌偷偷地說道。
王公像是喜歡這樣的說法,也是偷偷地問道:“商量什麼啊?”
“王公莫要插手東南商場。”淳歌這麼說,並不是幫着東南的商人,而是爲了官二伯。
“爲什麼,北方的商人可是自發來的,老夫可叫不走。”淳歌這猴孩子,話說得也太直白了,王公這老人家可不高興了。
“王公莫非沒有發現,這麼熱鬧的時候,東南商場的新貴,夏之流沒有摻合嗎?”淳歌聳了聳肩,一副乖乖仔的模樣。
王公仔細一想,這麼日子還真沒有這個夏之流的消息,莫非:“夏之流在北方。”
“哎。”淳歌很假地嘆了口氣說道:“曾幾何時,小子偶遇夏當家,這夏當家野心還真大,竟要乘空發展在北方的事業。”淳歌看着王公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地說道:“是他自個兒願意去的,我也叫不會來。
淳歌這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聽得一旁的阿奴是懸得很,可是王公卻笑了,笑得老開心了。
“都說解元公善辯,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王公今天算是嚐到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滋味,他前不久聽說淳歌在杭城府衙大堂之中以一人之口,唬得東南一種官員是一愣一愣的,照今兒這勢頭,還真不是件假事兒啊。
“完了,小子這名號都傳到王公耳朵裡了,這沉默是金的形象算是毀了。”淳歌一臉苦相,似是十分傷心。
不知爲何,淳歌自打回了杭城插科打諢的功力強了不少,這時更是逗得王公合不攏嘴。
“你小子好辯是一回事兒。可老夫是商人,在商言商。”王公的笑意未止住,但話還是說出口了的。
“商者易也,小子斗膽。敢問王公所易何物?”兜了那麼久,淳歌這話總算是合情合理地問了出來,真真是累啊,。
“好一句,易也,解元公大才,老夫喜歡。”王公就是不回答淳歌的問題。打了一招極其圓滑的太極。
“王公莫要再誇,小子可受不起,還指望着王公手下留情呢。”太極誰不會打,只是淳歌並不想無止境地與王公打太極,總該有個人是要先下手的,他倒是不介意做了那個人。
“那你倒是說說,老夫有何手段,能對你這位勢頭正猛的解元公手下留情啊。”王公要的可不是點頭之交,換而言之他所謂的交易,並不是誰出得起他便能成交的。關鍵還是要看那個人的本事。
淳歌嘆了口氣,從前只聽人說過薑還是老的辣,今日算是當真吃到老薑了。
“依如今東南的發展勢頭,不出幾年便可蓋過北方,因此北商南遷終究會變爲一個常見的現象,我倒是不反對南北交融。但正所謂顧此失彼,北商到了東南能掙錢是不假,但我南方的商人便會陷入窘境,恰巧北方商場空缺。就怕今日的東南便是明日的北方。”淳歌抿了一口茶,將自己眼底的光亮閃入茶水中,接着說道:“王公吃的鹽可比小子吃的米多多了,想必早就知道其中蹊蹺,哪裡還會來和小子來爭東南的地盤。”
“解元公此言不可謂不高瞻遠矚,倒是老夫低估了你。”王公也算是變相地承認淳歌所言不虛。
“我想王公也未曾高估過小子,還請王公打開天窗說亮話。”淳歌就知道和這樣的老狐狸打交道。怎麼可能不說個清清楚楚。
“那老夫也就不客氣了。”王公終於清了清嗓子,開始講了:“不出十年,天下便是你們年輕一輩的天下,老夫年事已高,雖在北方門生遍地。但在年輕一輩中沒有幾個是出挑的,所幸北方終歸還是有個林洎,可南方也出了你這個官解元。”王公對淳歌與林洎這倆年輕人的評價真的是很高的,尤其是淳歌,他甚至跟別人說過,將來的朝廷可能就是淳歌的一枝獨秀這類的話,只是那些人都不怎麼相信。
“老夫此生看人極準,你與林洎必會成爲當世的瑜亮,朝中無人能與你倆爭其鋒芒,老夫所求不多,只盼解元公將來放我北派一馬。”王公這話真是誠懇,臉上的眉間也是疊起重重的眉峰。
淳歌一驚,王公怎麼就把自個提到國家棟梁的高度了,求得還是八竿子到不找一次的事兒,着實是稀奇了。
“王公此話雖有待考究,但子謹應允了,若是子謹有幸登得高位,絕不會對北派趕盡殺絕。”反正是答應了這種沒有預知性的事件淳歌又不會吃虧,再說這種大事還輪不到他這個六品小官。
“那老夫也交個底。”王公似乎很‘猥瑣’地笑了兩聲說道:“其實那些商人和老夫都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淳歌忽然有一種想拿塊板磚拍死王公的衝動,還好身後的阿奴提前預知,拉住了他的手。
“早說啊,看我急得,那我就先回去了。”淳歌故意地抹了抹額間沒有的汗珠,便是要起身告辭了。
王公也不留人吃飯了,畢竟他吃的清淡,人家淳歌可不稀罕,他倒是親自將淳歌送到了門口,兩人有說有笑的告別了。
王公看着淳歌走遠了,旁邊的貼身管家卻開口,不解地問道:“王公爲何不再徹底些,以絕了後患呢。”
只見王公神秘一笑,說道:“總得給這孩子留一點吧,免得人給嚇跑了,下次可就不會再來了。”
淳歌若是聽到這話,鐵定會氣個半死,合着還是人家王公留了一手。
但是正走着的淳歌卻還是慶幸,自己肚裡的存貨多少還是留了一點的,殊不知這正是在王公的算計之中。不過他也沒工夫多想,因爲陸家的家主正很恭敬地站在不遠處等着他呢,所以他的晚飯可算是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