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洎死後的一個月,對淳歌來說時間過得十分的漫長,而對滯留在東南的蘇家人來說,真是恨不得將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用。
當日淳歌將軍符交給了蘇佑君,蘇佑君帶着軍符回來並歸還給蘇見豫,對淳歌辭官一說,蘇見豫倒是沒什麼反應,在默認中允了淳歌的奏請,於是乎淳歌也就退出了衆人的視線。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平亂中貢獻最大的便是淳歌,所以蘇見豫大手一揮,賞了淳歌一塊牌匾,金燦燦的大字寫着忠肝義膽,讓人給淳歌送去。接着便是犒賞官家了,畢竟這一次官家衆人也是功不可沒的。
蘇見豫先是派了蘇佑君到官家慰問,並極其隱秘地詢問官家的所求,要是沒有淳歌提前跟樂水打過招呼,樂水還真就會要兵權。
所幸淳歌的一番苦心,樂水明白了,要是蘇見豫真心要賞賜有豈會跟人商量,樂水本來還在苦惱該要什麼賞賜不失體面,又能對官家有實際的意義,這不蘇見豫賞了淳歌一塊匾,他便也依樣畫葫蘆,退辭掉蘇見豫的萬兩千金,愣是在衆人不解地目光下,求賜匾額,說是要讓今後的官家子孫分享這一份榮耀。
樂水的要求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合乎蘇見豫的心意啊,這仗纔打完,國庫哪有錢能賞人啊,官樂水推辭掉最好,不推辭,他總得尋個由頭把這筆錢再要回來。
賜給官家的匾額還是很實用的,世代忠良,可謂是對一個家族最好的褒獎,因此官家在東南的聲望也達到了最高點。
杭城如何了。東南如何了,此時與淳歌似乎都沒有了干係,他就窩在青山這塊小地方,就連皇家送匾額來了,他也只是讓來人將這塊匾掛到青山村的村口,取代了村牌,着實讓那一批送牌匾來的人大吃一驚。這天下間誰人收到皇家賜匾不是早晚兩柱香供得好好的。也就只有淳歌一家。直接讓御賜的東西在外頭經受風吹雨淋,還有個特別好的名頭,說是自己欣賞不如大大方方掛出來讓大家都看看。
而另一頭。帶着林家七萬士兵離開東南的林家人,在淳歌的遠程指導下,成功的繞道進入了北夷遺址,倒是讓世人驚豔了一把。活生生來了出大變活人,他們也沒忘了同淳歌的約定。林家七個義子,在安頓好人馬之後,依約趕往青山村,到達的時候正好是一個月的最後一日。
“忠肝義膽?”林家七義子一到便看見閃亮地四個大字。林錦更是哂笑不已。
“老五”林瓊瞪了林錦一眼,他們林家有七個義子,這是林家最爲機密之事。因此在人前從不以年紀大小相稱。
“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林錦不像林瓊他們幾個,他對淳歌還是恨得牙癢癢,要不是淳歌林拓有怎麼會死,林洎也不會死,現在他因林拓的遺命屈身在淳歌手下,本就是怨念異常,怎麼可能沒有怨言呢。
“這村子靜得可怕,好像沒什麼人啊。”林蒙往裡頭探了探,他們習武之人耳朵能聽到的比一般人多多了,可他卻沒有聽到村子裡的聲響,可見這是一座空村。
林方環顧四周,這兒確實變了一番模樣,他是七人中唯一一個曾經來過青山的,因而他的評價還是很客觀的,但是即便現在這兒是房屋林立,可卻依然有一抹蒼涼之感,而淳歌更是不見蹤影。
“我想我知道子謹在哪。”林方突然想起林洎曾帶他去過的地方,他想興許淳歌會在哪裡吧。
由林方領路,身後衆人有條不紊地跟着,林方帶他們去的正式季乾的墓地,現在也是林洎的墓地了。
只見原先蕭條的墓地邊上蓋了一座小院落,這七人要找的淳歌身着粗布麻衣,正在一個土堆前頭刻着墓碑,幾絲白髮落在額前,整個人只剩下了個骨架,瘦得可怕,絲毫看不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半點風華。
林錦忍不住地驚訝,纔不過一個多月,怎麼一個美男子變成了這副德行,竟像一個蒼老的老人,淳歌的年紀分明比他們都小,可看起來卻比他們任何人都老。
淳歌正全神貫注地刻着碑,猛地感覺有人看着他,他便回頭,見是林瓊帶着人來了,想來是一個月的時限到了。
“院中有茶,自便。”說着淳歌接着刻他的碑,好似任何東西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這聲音怎麼變成這樣?”林錦扯着林蒙無聲地詢問,接個月前還富有磁性的聲音,今天怎麼變成破鑼嗓子了。今天實在是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沒有人回答林錦的疑問,林瓊只是深深地望了淳歌一眼,帶着自己的兄弟們進入淳歌的院落。這是一個極其貧寒的院落。
“若是從前,有人告訴我,當今天下最炙手可熱的官淳歌是這個樣子的,我定然不信。”說話的是林良,林拓的第四個義子。
“髮絲半白,形容枯槁,哪裡有天下第一美男的樣子,更別說是個女子了,真真是半隻腳踏進了棺材的人物。”林良是個文人,但這嘴巴卻是異常得毒。
沒等林瓊幾人說話,林錦便搶着說道:“我見到的官淳歌,便是絕世美人,無論是氣度還是容貌,堪稱世間第一人,那聲音不僅悅耳,更有一種安撫人心的作用。”
“你確定是他?”林良指着院外的淳歌。
“是他。”林方合上了自己的眼,心頭泛起陣陣酸楚,浸之,連我這個外人都忍不住心疼他,你若知曉他如今的近況,心該有多疼。
“浸之死後他便一夜白了頭,抱着屍身痛哭許久,硬生生將嗓子哭成這副樣子的。”林瓊嘆了一口氣,不知是爲了林洎,還是爲了淳歌。
“他若真愛浸之,又怎會任浸之在眼前死去,又怎會與義父爲敵。”林信冷漠的聲音傳到了衆人的耳中,似乎在控訴淳歌如今這樣的處境便是其咎由自取的。
“是啊,若是心裡眼裡只有他,又怎會讓他爲難呢。”衆人一齊轉頭,見淳歌已經放下了手頭的工具,極慢極慢地向他們走來。
林方的腦子還沒做出反應,身體已經提前走到淳歌邊上了,下意識問道:“腿怎麼了。”
“麻了。”淳歌依舊在行走,佝僂着背,臉上卻是雲淡風輕。
不知爲何林蒙便流淚了,似是怕淳歌看到,他很快便擦去了,身旁的兄弟們自己都瞧見了,只覺着奇怪。
“未承想你們林家倒是熱鬧。”淳歌輕咳了幾聲,做到了院中的椅子上頭。
“再熱鬧如何,真正姓林的都去得乾淨了。”林良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意,陰陽怪氣說道。
“瞧這架勢,是來興師問罪的?”淳歌沒有理會林良的挑釁,只是平淡地問道。
“我已將林家七萬軍安排妥當了。”不得不說淳歌這計劃十分高明,任誰也想不到七萬人竟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因而林瓊是格外佩服淳歌的。
“如今是第一步。”淳歌給自己倒了杯茶,這雙原是膚如凝脂的手,此時卻是血跡斑斑,讓人看得瘮的慌。
“那第二步又是如何。”林瓊以爲淳歌只是爲林家軍找了個棲身之地,想不到淳歌竟是有後招的。
淳歌輕抿一口茶水,說道:“世人都知林家軍是在北方消失的,無論是北王還是皇上都不會放棄尋找林家軍。”
“如今要做的,便是一勞永逸,讓着雙方相互牽制,沒有時間去找林家軍。”林家那麼多人,總歸不安全,皇上離得遠找不到,但北王就不一定了,所以做好的法子便是讓他們槓上,兩邊都動不了。
“官淳歌,我問你一句,林家軍爲何不能投奔北王?”林良冷笑道:“藉着北王的勢力,爲義父報仇,那便行了。”
“你究竟是爲什麼,要將林家軍藏起呢?”林良盯着淳歌,誓要將淳歌看個通透。
淳歌擡眼,看向這個陌生的人,說道:“你還未告訴他們?”這話卻是詢問林瓊的。
“未曾。”林瓊還沒有將淳歌的打算告知這些兄弟,他們可都是林家的死忠人士,若是聽說淳歌要分化林家,最終歸入淳歌自己的勢力範圍,他們肯定翻臉不願來的。
“那我再說一次。”淳歌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裡,沉聲說道:“我要的是屬於我官淳歌的勢力,而不是你們林家的勢力。”
“官淳歌,你欺人太甚。”就連一向沉穩的林同冀都大怒了,可見淳歌這話是多麼不討人喜歡。這位林同冀是林家七義子中最小的一個年紀與淳歌一樣,正因其穩重的性格,林拓一直安排其鎮守後方。
七個人,有三個是站在淳歌那一邊的,還有四個怒視着淳歌,那氣氛大有劍拔弩張的樣子。
“欺人太甚”淳歌在林洎死後竟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即便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也足夠令人震驚了:“如今的你們,難道不是人人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