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官大人對道學的研究不淺。”八山真人抖了抖拂塵,站到了淳歌身邊。
“非也不過是知道些皮毛。”淳歌一個太極將問題再度大了回去。
從修行的方式上來說,道教分爲兩派符籙派與丹鼎派,顧名思義符籙派張以符咒等方術治病驅鬼,後者主張鍊金丹求仙,分外丹與內丹二脈。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淳歌倒也不是很排斥,說白了人家也是混口飯吃,但是那些修仙煉丹的道士卻是淳歌憎恨的對象。
先說幾年前那個自稱年壽120歲的一個老頭子,硬是將蘇見豫糊弄地不知白天黑晝,差點就入了道觀成了道士,這樣還算是輕的,那些個道士時不時地拿幾顆丹藥,說是仙丹,蘇見豫竟真的服用,結果落下了病根,至今還未痊癒。試想要是真的這樣輕而易舉地就練出仙丹,秦始皇還會被安葬在地宮,還會有朝代的更迭嗎。
老實說,那些個煉丹的道士之所以能讓人的病情稍稍改善,用的都是一些粗淺的醫理,前些年淳歌自顧不暇,纔會讓那老道害了蘇見豫,這一次,誰都甭想在淳歌面前擺障眼法。
“大人說笑了,貧道雖久居深山,但對大人的名號還是如雷貫耳的。”這絕不是八山真人說笑,他也算是走過名山大川的人,但是每到一處,總會聽到一個同樣的名字,那便是淳歌,這個近年混得風生水起的官員。
“官某倒是好奇,道長都去過哪些深山?”淳歌是想擺官威的,但是瞅着蘇見豫還客客氣氣地將人家奉爲上賓,他又怎敢甩臉子呢。
“那貧道就與大人說說。”八山真人坐回原位,淳歌也找了個靠近林洎的地方,坐下整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貧道少時拜於武當山、青城山、龍虎山、齊雲山。這四山之下,曾問道于山中道長。”八山真人也是個閒不住的貨,再加上他天資聰穎,很快就將這四山的道學融會貫通。
“武當山。相傳爲上古玄武(真武)得道飛昇之地,有‘非真武不足當之’之說,乃是天下第一仙山,不知道長在武當可曾有所得。”淳歌因爲過早涉足於官場,導致他沒有時間去遊歷名山大川,這也是他人生的一大憾事。
“武當所傳乃是陳摶老祖親授,多爲堪輿之術。”所謂的堪輿也就是俗稱的風水,而八山真人所說的陳摶老祖原名陳摶,乃是五代時期最富盛名的道教人物,即便是在道教整個發展史上。他也是獨樹一幟的。
“堪輿之術,仰觀天象,俯察山川水利,能在武當求學,真真是一個好去處。”淳歌可不會看風水。他頂多蒙一下面相,說說人家的氣色。
“武當山上,除了堪輿八卦之術,還有的便是老祖所留的太極圖,易龍圖序等,只可惜貧道只待了七八年便下山了,未曾學到精華。”八山真人面露惋惜之態。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得舒了口氣。
“道長不必惋惜,所謂天之道損有而餘補不足,事事若太過圓滿,終歸還是一個缺。”淳歌與八山道長一番言論,便也知道了這道士並不是那些丹鼎派的,排斥的心也就少了一些。
“官大人小小年紀便能看得這般通透。若是修道定有一番成就。”八山真人眼睛一亮,嚇得淳歌往林洎身邊靠了靠,林洎不由得鬱悶,不過是個道士也要和他爭一爭淳歌嗎。
“當年貧道醒悟時,是在青城山上修煉。”八山真人再度進入了回憶。
“東漢順帝漢安二年。道教天師張陵,道名張道陵行至青城山,選中青城山的深幽涵碧,結茅傳道,青城山遂成爲道教勝地。”蘇見豫對這些事兒知道得也是門清:“青城道教奉老子爲教主,以《道德經》爲經典,創立了“五斗米道”,稱“天師道”。傳說道教天師張道陵晚年顯道於青城山,並在此羽化。”
“皇上聖明,青城山所傳便是張天師的後人。”八山真人雖也稱自己是方外之人,但是面對一國之君,該有的尊重還是有的。
“傳聞張天師得黃帝九鼎丹經,修煉於繁陽山,丹成服之,得分形散影之妙,通神變化。不知可是真有其事?”這位張天師號稱是太上老君的傳人,說到太上老君自然而然會想到煉丹,而他晚年也是煉丹的好手,史官所記載張天師的生平最後加了一句是飛昇成仙,但說白了還是免不了閻王的召喚。然而這人留下的一派,卻是如今煉丹炙手可熱的對象。
“這事兒貧道倒是不敢妄言。”八山真人一笑,說道:“《道德經》上說,天地長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以此來說,人因自生故而自滅,乃是天道。”
“聽道長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敢問道長既然自生自滅乃是天道,爲何要以丹藥阻礙天道,尋求長生呢?”淳歌這話一說,蘇見豫的臉便板了下來,他常年追尋長生不老,可卻屢屢失敗,朝中許多大臣雖有心勸解,卻不敢直言,唯獨淳歌時常違背蘇見豫的意思,說這些逆耳的忠言。
“非也,大人且聽貧道一言。”八山真人總算是明白了淳歌的鬱結所在:“丹藥,出於人之手,但丹成乃是天賜,丹毀則是天意,故而丹藥雖違天道,卻不違天命。”
“道長這話,官某覺着有所偏頗。”淳歌不懼蘇見豫的冷眼,淡淡說道:“官某自幼學醫,雖不能大言不慚地認定一切丹藥乃是丹毒,但卻是深知丹藥所害,依道長之言,但凡是吃了丹藥的延年益壽便是天道的恩澤,若是不幸而亡的,那便是覬覦天道的懲罰,那又爲何要煉丹,順天者昌,逆天者,縱有仙丹妙藥,依舊逃不開一個死字。”
“說得好。”八山真人捋了捋鬍子。笑道:“若是官大人此話說與那些成日拿着丹藥糊弄地傢伙,便是大善。”
“依貧道愚見所謂丹藥,並非是丹,而是藥。”說道此處八山真人顯得格外有人氣兒:“藥用於醫人之病患。可有藥丸之效,但世間衆人,卻異味求金丹,忽略了丹藥的本質,所謂的益壽延年,不就是治癒身體之病痛嗎?”
“道長此話,乃是真理。”淳歌終於也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人不是丹鼎一派的道士,要是在杭城境內,被蘇見豫尋得一位煉丹的道士。再開一爐所謂的長生不老丹,那麼百年之後,淳歌還不被史官罵死,加之蘇見豫的身體纔有好轉,可經不起那些折騰了。
“貧道這麼些年。也是第一次說得如此盡興。”八山真人顯然是高看了淳歌一眼。
淳歌呵呵地笑了幾聲,便推說要去看看晚膳的準備情況,拉着林洎離開了大廳,他原先就是想要就掂一掂這道士的斤兩,現在看到了這道長是真有些本事,也就寬了心。至於蘇見豫,而今正被八山道長那些過往的經歷迷住。八座道山,估摸着得說到晚飯時間。
“這個道士終於不是煉丹的了。”淳歌在院子裡深吸一口氣,感嘆道。
“是啊,這些年,道士都成了方士,不修道。都來煉丹。”光是林洎就遇見過好幾個,從道士改行做方士的人,說是什麼做道士傳道表面上風光,他們說個幾十年,還不如人家方士的一粒丹藥呢。
“煉丹就罷了。還妄想着以丹代藥。”淳歌面色一冷,兩年前因蘇見豫的寵幸,道士煉丹到了一個巔峰時期,百姓自是有樣學樣,生了病不吃藥,反倒去道觀求取丹藥,結果人家道士是面子裡子都賺全了,丹藥不靈,死了無數的平明百姓,道士卻拍拍屁股走人,還是淳歌以秋家的名義,安撫下一場萌發期的動亂,否則哪來的太平日子,淳歌因此損失了一大筆銀子,這個傷害至今都沒過去呢。
“你啊。”林洎揉了揉淳歌小腦袋說道:“不過你今日的言行確實是過激了些,雖是忠言,他聽在心中終歸是不順暢的。”
“我知道。”淳歌握住林洎的手,說道:“你我很快便可以脫身,樂得自在,可他如今身子未好,若是再染上丹藥,怕只怕”淳歌壓低了聲音:“回天乏術。”
“朝中大臣知道他好丹藥,各個不敢多說,任他服食,我若再閉口不言,於心不安啊。”淳歌皺了皺眉頭,嘆了一句:“說到底,他始終是我師父。”
“只願他能聽得進去。”林洎何嘗不想勸,奈何他的話那人又怎麼會聽。
“哦,我今日去夏家,見着了一少年。”淳歌想起了夏家的夏路,忍不住和林洎一同分享起來。
“別看他二十來歲,除了性格浮躁了些,還是能扛得起夏家的,阿流也是後繼有人了。”夏之流爲夏家,爲淳歌操勞了小半輩子,如今的接班人有模有樣的,淳歌是真心爲其高興。
林洎一聽便知道,夏之流這廝怕是跟着淳歌跟定了,別以爲林洎看不出夏之流那點心思,可他又不敢講明,只能碎碎念道:“到哪兒都有情敵,要跟着我娘子,想得美。”
“你說什麼?”淳歌實在是聽不清,開口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咱們趕緊去看看晚膳好了沒。”林洎強拉着淳歌往廚房走去。
甜蜜的兩人都沒有發現,在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個人,冷漠地看着所發生的一切。
“哥,你在看什麼。”阿奴一進院子,便瞧見了他。
“沒什麼。”蘇祐君眼眸一挑移開了視線,悠悠地回了一句,便與阿奴一起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