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城以北的一個山林中,這個被人們荒廢依舊的地方,今日卻有炊煙升起,想來是有人大過年的躲在山裡,反正世間的怪人那麼多,有這麼一個兩個也不見怪,偶爾經過的行人也沒多想。
“可汗,請用膳。”林中最深處的一個帳篷前,一個壯實的男子,端着一大碗白米飯遞給另一個單是背影都格外高貴的男子。
高貴男子接過米飯,開始了慢條斯理的用餐時間,若是光看男子的樣子,任誰也絕對想不到這個無論是長相還是衣飾都透着貴不可及氣息的男子,已經將近一個多月沒有吃過米飯了。也許他根本不知道狼吞虎嚥是什麼樣子,他吃得極慢,似乎在享用什麼美食一樣,即便這只是一碗白米飯沒有任何的配菜。
在一旁伺候的壯實男子,撇過頭去,他不忍心看,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多麼尊貴的人啊,可是上天不公,爲什麼要給他們北夷一場乾旱,這個男人便是北夷地位最崇高的可汗阿史那伊然
。
阿史那伊然這個極具有傳奇性的男子,今年約是二十九歲,生的倒是一表人才,一般的突厥人大抵都是膚色淺黃,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亦較爲淺淡;顴骨突出,面龐寬大扁平;鼻樑平直或凸起,一般較高;嘴脣厚度適中。老可汗的幾個兒子都是典型的突厥人,唯獨這個阿史那伊然較爲另類,他的母親是個漢人,還是個極美的才女,不過她是被老可汗給擄去北夷的,故而日日憂鬱,所以在阿史那八歲的時候便鬱鬱而終了。阿史那繼承了他母親的貌美。還有才學,但因是漢人之子,在北夷始終是受到排擠。老可汗也並不重視這個孩子,所幸阿史那的母親給他留下了大量的漢人經典。阿史那十歲的時候便可背誦所有名篇論點。這足以證明這人自幼聰明,與淳歌林洎這些富有盛名的神童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
可阿史那是可汗之子,沒有好的靠山卻要在北夷生存,因此他的心智以及那份隱忍都是拔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可汗的小兒子竟是個天才,直到大王子的死,阿史那無人問津的生活纔開始被人打破。北夷衆人第一次知道,原來可汗還有個瘦小陰柔的兒子。但因阿史那極像漢人,還是招致了許多無妄之災。比如他的晚飯無緣無故地餿了,又比如他的府邸隔三差五的遭賊。面對這些,阿史那顯得很慌張還有不知所措。他的兄長都嘲笑他是個懦夫。
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就是這麼一個柔柔弱弱的男子,竟會在老可汗的葬禮之上,血洗自己兄弟的所有親人,更是軟禁了大臣的親屬。以絕對強勢的無力,最後登上了可汗之位。大傢伙這纔看清了這個不受重視的王子就是隻潛藏的猛虎,一旦時機到了便會露出利爪,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若說阿史那的狠辣足以讓滿朝文武臣服,那麼阿史那的英明便是北夷人民的幸福。阿史那常年受儒家經典的影響並不是好戰之人。他深諳修養之法,將北夷百姓最需要的富足,帶給了北夷的百姓,他繼位也纔不過兩年的時間,便可使民有所安,食有所飽,北夷安定民心所向。若不是這場天降的災禍,北夷現在一定能成爲北方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可汗,要不末將去抓只野雞來。”說話的男子打小便跟在阿史那的身邊,阿史那還給他取了個漢名,叫方遠,隨了阿史那生母的姓,可謂是情同手足,也只紮紮實實與阿史那共患難的老人。如今見阿史那光吃白飯的樣子,心中實在是苦澀,不由得開口。
阿史那擡起頭,望着那張熟悉的面孔,笑道:“你的劍是殺敵的,可不是殺雞的。”也只有在這麼四下無人的情況下,阿史那纔會有一絲絲的人氣。
“可汗”方遠怎會聽不出阿史那話中的調侃,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方遠你可會怪我將你留在身邊?”阿史那放下手中的空碗,淡淡地瞅着這個自少年起就沒令他失望過的男子。
“我怪什麼?”方遠徑自坐到了阿史那的身旁,說道:“小時候你說,想做將軍便要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這才死得其所,我一直都記着。”
方遠這是第一次跟着阿史那出戰,說不緊張也是不可能的,他特意給自己和阿史那打氣般說道:“從前都是其他人打仗,如今也該輪到咱們一展身手了。”
“阿史那,無論你做什麼都別撇下我
。”這也是方遠在阿史那即位後第一次像小時候一樣稱呼阿史那,話中濃濃的兄弟情義,足足有十餘年之深。
阿史那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握住方遠的手,一如幼時初見,那兩個交託生死的少年。
三天後,阿史那的陣地陸陸續續地來了一些人,都是扮作漢人的北夷人,拼拼湊湊足有三千來人。原是阿史那的人馬溜進了有蘇國境。
“可是將糧食帶回去了?”方遠一本正經地問着領頭的那人。
“是的,將軍。”回話的也是個年輕人,他們都是方遠手把手訓練出來的,他們也沒有令方遠失望,順利的將搶來的糧食交給了接應的兵馬,並且無聲無息地潛入有蘇境內。
“去休息吧。”方遠給這幫年紀輕輕的孩子一個鼓勵的眼神,他們都是北夷的好將士。
方遠的話音一落,將士們便有條不紊地隱入了林中,彷彿從沒來過一樣。
“可汗,全員到齊了。”方遠向阿史那做最後的報告,其實他並不知道阿史那爲什麼要在搶到糧食之後滯留有蘇。
“你在奇怪,我爲何不走嗎?”阿史那放下手中的兵書,依靠在一個大樹的根部,輕顫着眼眸,正如一副絕美的圖畫。
“是的。”方遠不明吧他們就只有三千人能做什麼。
“那點糧食足夠我們過冬嗎?”阿史那淺淺一笑,分明就是個俊俏郎君。
“你還要搶?”方遠覺得不了思議,他們光明中大的搶了一次。有蘇人怎麼會不防着呢,只怕北方各處的糧倉都是重兵把守,他們人手不足。這事兒能成嗎。
“自是要搶的。”阿史那指着遠處的一座城市,說道:“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阿史那早就打好了算盤。他就不信有人能料到他會折返。照理說,一次進攻便要許多人力財力的支持,那麼下一次進攻便要做好準備。有蘇不乏能人,自是會在第一次搶糧後做好萬全的準備監視北夷,但是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阿史那的第二次進攻來得這麼迅速,並且早就潛在有蘇境內。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阿史那的一邊,而誰會成爲阿史那的下一個目標呢。
“嗚嗚嗚嗚”這是北夷獨有的號角。
清晨淳歌被阿奴急急忙忙拉起。宋琦更是連衣服都沒穿好,就蹦跳着出門,鬆城的大小官員就這麼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鬆城的城門上。清早的號角聲他們可是熟得很,前些年他們幾乎每隔幾個月便會聽見。但自從有淳歌坐鎮,便絕了這聲響。此時再次聽聞,那種烙在靈魂深處的恐懼便一瀉而出。
“慌什麼。”淳歌是最先到達的,耳邊充斥這官員們的蚊子叫令他瞬間就爆發了起牀氣。
“天塌了個高的頂,本官還在這兒
。你們怕什麼。”做久了老好人的淳歌,拿出了當年初的威嚴,再度唬得衆人一愣一愣的。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宋琦扯好衣服,他在起初的慌亂後很快就平靜了。畢竟跟在淳歌身邊那麼久,大小的場面都是見過的。
“呵呵呵”淳歌望着不遠處北夷士兵,氣極反笑,說道:“百般思量竟想不到我官淳歌成了北夷的靶子。”
淳歌謀算名氣在北方可謂是傳播較遠,再加上樂山的勇武,鬆城稱得上是一塊硬骨頭,淳歌着實沒有想到北夷要搶糧的地點會在鬆城。淳歌氣呀,自己怎麼會大意看輕了北夷高看了自己,他們這邊的兵馬在前些時候被別處的城市借去把守,此刻鬆城城內不過千人。看那北夷來勢洶洶至少也有三千人,敵衆我寡且來得出乎意料,倒是淳歌第一次被人逼到這個份上。
“大人,北夷快到城門下了,您說個法法子啊。”一旁的官員差點就撒腳丫子要逃了。
“本官如今顧不得你們,若是要出城避難的。”淳歌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得吐了個字,“滾”
淳歌這話的尾音還沒落下,這些官員便逃得不知所蹤,只剩下宋琦一人依舊陪在淳歌的身邊。
“大人爲何如此?”宋琦不明白城內缺人,淳歌爲什麼要放人走。
“若是真的打起來,必是一場硬仗,與其讓這些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倒不如趕走老鼠。”淳歌似是聽見鬆城的後門正被打開,他倒是不怕北夷從後門進入,因爲鬆城的後邊也是個城市,若是北夷能繞過鬆城,又何必在裝腔作勢在正門發起進攻呢。
“淳歌。”樂山領起了兵馬,走到淳歌的身邊,他悠閒了這麼久也是時候活動活動筋骨了。
“以一敵十,我不信我們會輸。”樂山帶來的都是東南戰爭是就跟在樂山身邊的老人了,淳歌自是非常瞭解的,這一隊人,一個能當十個用,這樣一算就當北夷有五六千人,但他們有萬餘人,兵戈相見他不怕。
“我已經讓一百人做先鋒,探聽敵情了。”樂山已經安排了一百個兄弟偷偷地靠近北夷,意圖明白領兵的人。
淳歌還沒來得及誇獎樂山一句做的好便瞧見北夷與那一百人開戰,三千對一百即便是精英也是敵不住的,只是北夷竟也用一百人與之交戰,一時間難捨難分,淳歌這才明白對方也是身經百戰之人。
“咚咚咚”
淳歌的心亂了,就算當年方宗禕破城而入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高明。”淳歌不由的讚了一句,他連敵人主將的面都沒見到,就已經掉進了敵人爲他而設的無形困局,好在他反應較快。
這一場戰,淳歌可能會輸,或許還會死,但他卻出奇的輕鬆,這邊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吧,淳歌起初的確被敵人的下馬威給嚇到了,敵軍以一對一無非是說明實力,而淳歌也確實被驚訝到了,未戰先攻心,淳歌感覺到了一個極爲厲害的對手正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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