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等待多年,北王的發力比其他人來得更猛一些,一路北上,在北方的地界王府的兵馬是勢如破竹,偌大的北方地界,幾乎只用了半個月,便歸於北王的手下。可戰爭纔剛剛開始,北方本就是到嘴的肥肉,難啃的是踏出北方的那一席之地。
蘇見豫做夢也沒有想到,北王的攻勢來得這般的迅猛,似乎沒有給他們一絲一毫緩和的空間,待到皇室調齊人馬準備迎戰之時,北王已然成了半壁江山的主人。
面對這時刻威脅這京師的北王,一衆大臣強烈建議蘇見豫南遷帝都,以南方爲基地,剿滅反賊。可蘇見豫哪裡肯作這般退縮之人,但凡他往後移一步,千秋歷史上定會給他記上懦弱的一筆,他這樣的人物,又哪裡肯受這種氣。
“如今皇上夜夜難眠,你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啊。”慕容夜瞧着悠哉得在曬太陽的淳歌,不由得感嘆道。
曾沉看着雲淡風輕的淳歌,搖頭道:“只怕朝中只有你,還有這份閒心。”
淳歌端起茶盞,在陽光的照射下,小小的一杯茶,也射出耀眼的光,“這場好戲的大幕,是由我拉下的,我又豈能不好生欣賞。”
“對了”慕容夜湊近淳歌,做出一副十分八卦的樣子道:“你當真不怕,被拉下這個泥潭。”
淳歌將手中的茶盞遞給慕容夜,冷笑道:“今次莫逆的可不是什麼林拓之流,乃是北王,稍有不慎,世間最爲尊貴的位置就得換個人做了。你覺得他會將這樣關乎生死存亡的事,交託到我的手中。”
他,他可是蘇見豫,疑心大到包天的當權者。他又怎會將自己的安危交到一個,與他心有嫌隙的人的手中。
曾沉聽聞倒是頗爲驚訝:“莫非他真的想靠着定山王的那些人馬克敵?”曾沉雖不瞭解蘇佑啓的兵馬,但他知曉北王手下絕無弱兵,再者北王身強體壯仍是揮斥方遒。而蘇見豫卻是烈士暮年一心聞道。雙方一比較,便知皇室是落得下風的,倘使皇室沒有什麼秘密武器。這是一場必敗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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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知曉呢?”淳歌望着自己纖細的手指,淡淡道:“皇上素愛自視甚高,這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間,興許他另有奇招呢?”
“奇招?”慕容夜忍不住笑了笑。補充道:“我倒是覺着,如今的情勢。怎麼看都像是你拿手好戲啊!”
相較於慕容夜的隨意,曾沉更多了一份沉重:“你當真準備坐山觀虎鬥嗎?”
“以北王的風格,他是絕對不會禍及百姓的,不過是讓天下換個主子罷了。”北王與蘇見豫一樣是個看中民意的主
。自然不會做出什麼窮兇極惡的事兒。
慕容夜順手拿起了點心,問道:“若是北王登基,於你有何益處?”
淳歌倒還沒想過這個事情。於是乎他便仔細思考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說上一句:“可能在我脖子上放把刀,讓我戰戰兢兢地號令羣臣。”
慕容夜吧咋吧咋幾口點心,翻了個白眼,“說白了,就是和現在沒什麼差別?”
“要不,你也插上一腳?”慕容夜覺着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好了。
“好了,你別鬧。”曾沉打斷了慕容夜的瞎想,“淳歌,你若不作爲,那勝者十有八九是北王,你當真站在北王那一方。”
淳歌用餘光打量着曾沉,清淺一笑:“莫要爲我憂心。”
直到慕容與曾沉離開林府,淳歌依舊沒有表明態度,接下來的幾天,戰事愈演愈烈。先是蘇見豫將蘇佑啓派往北方,說是要收復失地,再是鞏固京城的防守。而北王一方,則沒有被蘇佑啓攔下腳步,從側邊依舊朝着京師進發,想來北王是打定主意要北上擒王了。
北王兇猛的攻勢,時時刻刻逼迫着京城中的皇室,以蘇見豫最甚,這位曾經高枕無憂的皇上已經是徹夜徹夜地失眠。再加上蘇佑啓在前線並沒有達到蘇見豫理想的效果,使得皇室更是雪上加霜。
終於北王在某一夜攻克了北王的防線,開始大幅度地朝着京城進發,而蘇見豫也頂不住壓力,調集駐守在南方的兵馬來抵禦外敵。但可惜的是,即便是蘇見豫用上了一切可動用的力量,也只是與北王打了個平手。
“父皇,軍中傳來密報,說是北王在北方徵得大量新兵。”蘇佑君將這份密報交到蘇見豫的手中,聽着他說話的聲音,便知曉,他也不好過。
蘇見豫粗粗略了一眼,便將密報甩到了一邊,怒道:“混賬,這些人,這些亂臣賊子,朕要殺光他們。”
蘇見豫的怒火遲遲難以平定,蘇佑君只能立在一邊,對於戰事,他並不擅長,他的手段和智慧都用在了勾心鬥角與所謂的治國大業上頭了,平定謀逆,還真就不是他能做的。
這兩父子其實都知道,朝廷中有一個人,極爲擅長此道,什麼絕地逢生,那人簡直是行家,曾幾何時他們也曾不顧一切地將性命交託到那個人的手中,可是時過境遷,多年以後的如今,他們是真的不敢以性命相交。
“他們還能堅持多久?”林良啃着一個蘋果,看着從前方傳來的軍報。
小旗子也順手拿了一個蘋果,在衣服上擦了擦,道:“至多一個月。”
“北王的軍隊不至於這麼沒用吧,一個月了還打不到京師?”林木覺着北王的名聲挺大的,如今的形式也是大好,總不見得攻不下來吧
。
淳歌隨意地披了件衣服,站在衆人之後,輕聲道:“再有半月,便要停戰了,北王又如何打得進京師呢?”
“停戰?”小旗子幾人齊齊驚呼,怎麼就要停戰了。這種勢頭大好的情況下,不是應該乘風破浪,一舉攻破京城,把蘇見豫拉下馬來嗎?
“停戰?”不僅僅是淳歌那方人驚訝,連北王府的衆人也是不能接受。
“父王,如今我軍勢如破竹,只要你一聲令下。直搗黃龍不費吹灰之力。此時爲何停戰?”蘇佑仁這幾日在前方指揮,不知贏了多少大戰,他真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怎能收得住。
蘇佑信也是點頭:“是啊,父王,再有半月,天下便要換主了。爲何停。”
“依照戰況,我方雖是佔優。但蘇見豫已調集各地兵馬回京,攻下京城很是容易,但是想要抓住蘇見豫卻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北王沉聲說道:“我軍若攻下京城,以京城爲基地。到時必會有各路人馬進攻京師,可我軍的糧草不足以支撐我軍平定各方,若真打下京師。只怕也守不住。”
糧草,這確實是個極大的問題。
“父王。我軍不是在各地都購買了許多糧草嗎?”蘇佑信記得這件事兒,他還出過一份力呢,難道這麼幾個月,就吃光了。
蘇佑仁拉住蘇佑信,低聲解釋,原是那些糧草都被作爲換回蘇佑信的代價,給了淳歌,但由此可見,淳歌當初給北王府提供了多充足的糧草。
“對了,父王,淳歌當年一次性拿出瞭如此多的糧草,如今他的實力更是莫測,不如再問他借糧。”蘇佑仁思索片刻,天下也只有淳歌能拿得出這筆糧草,畢竟南方名副其實的霸主,可不是開玩笑的。
衆人聞言,皆不出聲,畢竟官淳歌可是當朝丞相,人家爲何要幫着他們這羣謀逆的人呢,可是單單從官淳歌肯暗中將蘇佑信送回北方這一點,可看出,官淳歌與皇室並非一心。
“不如,我們散出消息,直指是官淳歌在暗中相助王府,逼得他不得不站在我方。”程老眼中透出些許精光,倘使逼得官淳歌走投無路,不得不投靠王府豈不解決了一切。
北王瞥了一眼程老,眼中露出不滿,道:“不等你先將此事說出去,他官淳歌便會自請剿滅叛賊。”北王是真的不想與淳歌打照面,這個傢伙的本事太過神秘莫測了,若是有可能,還是不要和他對立的好。
“父王,說得再多都無用,不如一試。”蘇佑仁緊了緊眉頭:“以淳歌現在的立場,就算不肯借糧,也不至於會出賣我們,畢竟如今最好的選擇便是觀望,我想淳歌是不願踏進這個泥潭的。”
“爲今之計也只能勉勵一試了。”北王何嘗不想多了這個天下,他已經忍讓太久太久了
。
而遠在京城的淳歌,早就猜到蘇佑仁的下策。
“這臉皮也夠厚的?”林良聽了林方的分析,忍不住感嘆,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難道北王府忘了當年他們是怎麼在淳歌背後暗中捅刀子的。
小旗子冷冷地哼了好幾句,他跟在淳歌身邊十多年,只見過更不要臉的,就沒見過最不要臉的。
“你不會真的借糧吧?”林良打量着淳歌,看面相,淳歌可不像是愛吃虧的主兒啊。
淳歌只是靜靜地望着遠處,道:“爲什麼不呢?”
這一刻,林良等林家舊人,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這個當朝最有權勢的,隱隱與另一個人當初同樣是權勢滔天的人,恍若一人。
十日後的深夜,林府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時候該來了。
“世子大駕光臨,就不怕折在此處?”淳歌眼角含笑,不痛不癢地看着蘇佑仁,似乎已經將這個人看透了。
蘇佑仁下意識地迴避這淳歌的眼神,不知爲何,他還是選擇親自前來,只是他真的不習慣淳歌那樣透亮的眼,彷彿洞察了世間的一切。
“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官相吧。”此番程老也跟在蘇佑仁的身邊。
“深夜來此,世子便是爲了客套?”淳歌早已備好茶水,只等人入座。
“我,我”蘇佑仁彷彿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夜,也是這樣的月色,淳歌毫不猶豫便將數萬糧草借於他,可他卻辜負了淳歌的信任,他原以爲,再開口並不難,可望着淳歌那樣的眼,所有的言語都堵在了心間。
程老接過蘇佑仁的話頭道:“官相,我北王府想向你南方借糧。”
“那便去找南方的鄉紳。”淳歌不以爲意道。
程老擺出一副我很好說話的樣子,道:“官相,這天下誰人不知南方是您的地界,您若不開口,誰敢借糧?”
淳歌倒是爲程老的識趣,點了點頭:“可本相爲何要借。”
“只要官相此番仗義相助,我王府必不負官相。”程老說得義正言辭,好似給了淳歌無上的尊貴。
淳歌驚訝地盯着程老,眼中透出從沒見過這樣天真的人的眼神,“本相在官場多年,你當真要用此言打動本相。”
“淳歌,你要什麼?”蘇佑仁擋在了程老的前頭,這個程老根本就不是淳歌的對手。
淳歌轉而看向蘇佑仁,輕輕道:“你給得起什麼?”
蘇佑仁掙扎許久,決絕道:“待我王府大事一成,便是你要半壁江山,我也拱手相讓。”
“世子
。”程老是真的被嚇到了,急忙說道:“他官淳歌又有何可信之處。”
“哼”淳歌冷笑道:“可你不得不信啊。”
淳歌從門口將小旗子喚了進來,高聲道:“備糧。”
“多謝”蘇佑仁心中涌起了莫名的酸楚。
在蘇佑仁與程老要離開的那一霎那,“我要東南。”
“大事一成,定如君之意。”蘇佑仁拿着淳歌給的憑證,在夜色的掩護下快速地離開了林府。
淳歌卻一直凝視着蘇佑仁離開的背影,當年也是這樣行色匆匆的背影,也是這樣黑到深沉的夜色。
“你當真幫北王?”林方也看不懂淳歌的所爲了,難道他真的捨得下蘇家的恩情。
“誰知道呢?”淳歌緩緩轉身朝着房間走去,“人心難測,更可況官場之人,有幾個是信守承諾的。”
“交易,我看得上的是交易,我看不上的是垃圾。”在淳歌的咳嗽聲中夾雜着幾聲嘲諷,他略帶佝僂的背,蹣跚的腳步無一不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