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是誰?”樂水是第一個見到阿奴的人,他看着阿奴身後的棺槨,不由得一陣心慌,能讓阿奴運回東南的人,會有誰,他猜得出來,但又不想猜。他的左手的指尖微微顫抖,又很快的歸爲平淡。
阿奴似乎也不敢面對樂水的這個問題,只是下意識的拖延說道:“讓官家的人都到官家,阿奴自會解釋。”
阿奴越是遮掩,樂水便越想知道,他大步跨向前,作勢就要掀開棺槨的棺蓋,哪知阿奴制止了他的動作,讓人將棺槨運走。
“你”樂水想來都是不鹹不淡的一個脾氣,他第一次對阿奴冷眼相向,那眼神似乎要將周圍結成冰晶。
“爲你好,信我吧。”阿奴躲過了樂水寒冷的目光,消失在樂水的眼前。
大概是半個時辰以後,官家的所有人基本上都集中在官家大廳,等着阿奴前來。不一會兒,阿奴便帶着幾人推着棺槨,敲響了官家的大人。當這個百年世家的大門緩緩打開,他們所見着的,是阿奴帶着幾人跪在門口。
阿奴一磕頭,再磕頭直到鮮血沾到地面上,他才慢慢開口說道:“阿奴奉命將官將軍的遺體運回官家。”
阿奴的一說完,整個官家的空氣似乎就此凝滯了,他們官家就只有三人當上了將軍,其中官職最高的是如今的東南統帥官毅,其次是五品的將軍樂山。再次便是從五品的樂水。而官毅與樂水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棺槨裡躺着的無疑就是,就是官家的樂山,纔不過二十五六的樂山啊。
只要一想到是樂山那個樂觀的孩子躺在冰冷的棺槨。官家人都愣了,官二嬸甚至幾度睜大了瞳孔,猶如抽風一般,瞬間暈在官二伯的懷中一動不動。樂水更是不敢相信,雖說樂水同淳歌一樣愛欺負樂山,但他同樂山可說是世間關係最爲親密的人,樂山死了,就像將他的半條命給帶走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樂水往前走了幾步。又退了幾步。反反覆覆了好幾次這才前進了小小的一步。近在咫尺,可咫尺就是天涯,他再不敢往前踏一步。
“淳歌呢。淳歌呢?”樂水猛地想到樂山的死悄無聲息,那同樣是音訊全無的淳歌呢,淳歌又在那裡。
“公子他,公子他。”阿奴嘆了口氣,心中擔心着淳歌的箭傷,但還是說道:“他被撤了官職,押解上京,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這時樂山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他多麼怕得到的又是不敢相信的消息,好在淳歌還活着。還活着就行。壓在樂水心頭的兩塊大石總算落下了一塊,只是現在他所有的悲傷卻都被樂山填得滿滿的。
“在門口做什麼,官將軍榮耀回府,還不趕緊迎入府中。”所有人中只有官二伯最爲冷靜,這幾年官二伯已經成了官家名副其實的當家人,在這種狀況下,官二伯的傷痛都被藏到心底,他平靜到讓所有人都以爲,棺槨裡的並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其他的人。
官二伯的話自然是金科玉令,話音剛落人們便開始行動,不稍一會兒阿奴一行便到了裡頭,官府的大門口只剩下官二伯一人。當所有人都離開以後,官二伯依舊是那麼的淡然,只是他走得極慢,誰都不知道這個嚐到了喪子之痛的男人,他腳下的步伐是多麼的沉痛,彷如數十座大山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三個時辰後,官家裝飾起一條條素縞,官府衆人也都換上了白衣,東南的百姓還不知道官家喪命的是誰,大傢伙也不敢瞎猜,只是官府上下籠罩着在一片悲慼之中,夜裡還傳來許多的哭號聲。
第二天,京中傳來消息,東南官家官統帥的大兒子官樂山在與北夷一戰時不幸身亡,所有人這才知道官府的一片縞素爲的就是樂山。就在大家爭相準備藉着這個機會登門拜訪與官家扯上一點關係的時候。皇上一道聖旨說是撤了官家最傑出的那個年輕人官淳歌的官,並且終身囚禁天牢。光是這一條聖旨就足以證明皇上對淳歌的不滿,雖說皇上賜了樂山一個爵位也讓樂水的兒子繼承,但是仍舊是杯水車薪。許多京中東南的官員開始蠢蠢欲動,更有甚者是一道奏摺直接告到蘇見豫那兒,擺明了要對官家落井下石。
“阿爹,喝口水吧。”樂水給官二伯倒了杯水,自從樂山的棺槨到達東南,他阿爹就從沒睡過,再加上淳歌的事兒,東南官員倒戈的事兒,官二伯可謂是累得夠嗆。
官二伯張了張早已裂開的嘴脣,輕抿了一口茶水,說道:“你讓人去將司馬先生請來。”官二伯口中的司馬先生就是淳歌的書叔,現在的局面官二伯是獨木難支,他必須要找一個可靠的人幫助他才行。
“我忘了說,南川先生昨日到府拜訪。”樂水從懷裡掏出了南川先生的拜帖,遞給官二伯。
“南川先生。”官二伯重複了一次,這人的名字倒是耳熟,在盛產幕僚的東南以南川先生的名氣最大,可這人偏做清高之態,數十年從未有人請得動他,官二伯自認與南川先生素無交往,這人怎會突然拜訪呢。
官二伯打開拜帖一看,貼上寫的大多都是些客套的話,但是有一句卻引起了官二伯的注意,那便是“吾嘗飲於子謹”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南川曾與淳歌喝過酒,這就足夠說明南川先生又是淳歌的一步暗棋。
“讓他過來。”官二伯手氣那拜帖,輕聲說道。
“是”一個應聲過後樂水便親自去找南川先生,不過是一刻鐘,南川先生見到了官二伯。
“統帥大人。”南川作揖行禮,他是布衣,而官二伯與樂水是官員,本就是要見禮的,只是他昨日到達官府卻吃了一天的冷羮心中有些不滿。
“怠慢先生了,還望先生贖罪。”官二伯自是能看出南川眼中短小的不滿,他習慣性地客套。
“怠慢也說不上,我本就是受人之託,此次不過是忠人之事罷了。”南川無奈啊,他被淳歌偷偷收到帳下,從此便開始了一場沒有盈利的生意,最要命的是他自己還做得津津有味,現在便是他要報恩的時刻了。
“是淳歌吧。”官二伯苦笑,他一個伯父還不如自己的侄子,即便淳歌現在身陷囹圄,但淳歌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留下後手,他不得不服。
“是,子謹曾經將一件事交託給我,具體如何我不能透露,我只是要告訴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東南的官員便不能扳倒大人,大人儘可以不用爲此事操心。”南川這些年暗中蒐集的東南個官員的弱點,此時便可派上用場,彼時已經有不少東南官員不敢再多做放肆了呢。
“嗯”官二伯聽了這話卻仍舊是愁眉不展,只是強撐着笑了笑。
南川也知道官二伯是在爲京中的淳歌擔憂,心裡也忍不住開始爲這位盡心盡力的統帥而悲傷,這人一大把年紀了雖說這會兒才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但成功總伴隨這失去,老年喪子的滋味一定難受極了。
“大人,節哀順變,保重身體啊。”南川也不是什麼善於安慰的人,因此他趕忙說了幾句,退出了房門,他實在是受不住官二伯那種隱隱的悲傷,一出門他就抹了一把淚水,若是想哭,哭便是了,何須強忍呢。
樂水回來時剛巧是南川出來,倆人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地幹自己的事兒去了。樂水推開房門,又馬上將門關上。
“阿爹,哥,哥的頭七該如何算啊。”樂水不敢去打擾他母親,他母親因爲樂水的離去已經病倒,要不是秋神醫醫術高明,可能也會隨樂水的腳步而去,他只能與他阿爹一起商量樂水的後事。
“頭七,他還有頭七嗎?”官二伯這話似是反問又像是自問,他從阿奴口中知道了樂山的死因,距離現在已有個把月了,樂山還能回魂嗎。
民間所說的頭七即使逝者離去的第七天,傳說在這一天閻王爺大發慈悲會讓亡靈回到家中,交代未了之事,若是老天保佑,或許還能死而復生呢。
官二伯的這句話樂水回答不了,只能悶在原地。
“十天後直接下葬吧。”官二伯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說完父子倆相視一眼,不禁悲從中來,當即倆父子便抱頭痛哭。
這一天,官府傳來的哭號更加慘烈,凡是路過之人,皆是聞着傷心聽着流淚。
十天後,官家樂山的葬禮。天下着濛濛細雨,沒有一個人打傘,官家人穿着麻衣將樂山的棺槨運出杭城,因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官二伯他們這些長輩一概不能相送,護棺的都是樂山這一輩的年輕人,唯獨缺了一個淳歌。
所有人都說了,淳歌被囚天牢一生是絕不可能再回東南的,更別談參加樂山的葬禮。就在樂山的送行對要離開官府的時候,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他們前方,隨着那人逐步走進,人們這纔看清,這人雖是瘦得有些脫像,但確確實實是他們的東南第一才子,前不久遭逢大難的官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