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
翌日,陳遠和徐煥之帶着雲七、寧長、陸長銘和一隊青衫軍到了刺史公牙。李赴跟陳遠是第一次見面,兩人先寒暄了幾句,然後他把他們帶到了公堂後的外廳裡,一面派了人去找胡箐,一面叫人準備茶點。
徐煥之跟李赴閒聊,繼續打着太極,陳遠不說話,只是一邊喝茶一邊盯着李赴看,凌厲的眼神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過了一會兒,胡箐來了。他坐到陳遠旁邊,“陳將軍今日怎麼有空啊?”陳遠不答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胡箐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轉過頭去看李赴。
李赴趕緊轉移了話題:“不知道陳將軍跟徐大人這幾日還住得慣嗎?夜裡覺得冷的話我讓人再送些燎爐過去。”
陳遠終於說話了,“燎爐就不用麻煩了。不知城裡有沒有會超渡的法師,煩請二位大人給我們找一位。”
“法師?將軍要法師做什麼?”
“當然是作法了。”
徐煥之不知道陳遠要幹什麼,接過話來,“我昨天聽說我們現在住的穹園裡鬧鬼。”
“鬧鬼?”李赴和胡箐互相看看,“這到沒聽說過。”
陳遠放下一直端在手裡的茶碗,“鬧鬼沒聽說過,柯府的案子總是二位大人查辦的吧?”
“這……是。”
“兇手找到了嗎?”
“這……還沒有。”胡箐雖然回答得有些結巴,但卻也看不出有害怕被責問的神色。
陳遠說:“這一百多條人命的案子,你們都能這麼敷衍過去。那沒查出來的小案豈不是不知有多少?正好,御史大夫就在這兒呢,這事也不用奏報到御史臺了,直接就地查辦吧?”
“將軍。”李赴聽出陳遠弦外有音,叫了一聲。
陳遠不理他。
“大人,”他又對徐煥之說:“請給下官個明示。”
“你們……”徐煥之剛要答,卻被陳遠搶了話去。
“明示早就給你們說過了。”
“下官愚鈍,不知……”
哐啷!陳遠突然站起來踢翻了胡箐眼前的長案,雲七一步躍到李赴眼前,拔出劍對準了他的眉心,還沒等胡箐反應過來,陳遠已經一把接住了寧長扔過來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煥之傻了,“之遙!你幹什麼?!”
陳遠衝寧長使了個眼色。寧長一手抓住徐煥之,一手抓住陸長銘,把他倆拖了出去。在門被關上的一瞬間,徐煥之還在喊:“之遙!之遙!你不要胡來!他們是朝廷命官……”
屋裡只剩下陳遠、雲七、李赴和胡箐之後,陳遠和雲七收起刀劍。陳遠坐回到榻上,雲七站到他身後。李赴說:“陳將軍,咱們有話好說。”
“是好說,說吧。”
“說?說什麼?”
“全卯在哪兒?”
“我說過,他早就離開漣州了。”
“好,那咱們不說全卯。裴丞相是不是一直都與匈奴單于有來往?”
李赴的臉色立刻變了,“將軍!這話不能亂說。”
“哼!”陳遠冷笑一聲,“你們就不要再惺惺作態了。你們和丞相的事皇上早已知曉。實話告訴你們,皇上已經調集了各路人馬前往建康,此一戰裴愨必敗!你們看這是什麼?”陳遠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對虎符放到案上。
“漣州虎符?!”胡箐不相信地拿起來仔細看上面的字,“張太尉他……”
“對,張太尉會全力以赴助聖上除掉丞相。其實要裴愨通敵的證據不過是爲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我現在帶兵回去,皇上隨時可以動手。二位大人想清楚了,是現在我就把你們殺了,然後等皇上親政再補你們個誅族之罪,還是現在你們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乖乖跟我回建康去見皇上,遠替你們求情,只罷黜你們的官職。”
“將軍是在威脅本官嗎?”
“李大人別忘了,”陳遠把身體傾向李赴,“遠乃反軍,不知殺過多少刺史、太守。且我降晉時日尚淺,不懂朝中規矩,殺了你們恐怕也算不得多大罪過。”
李赴的冷汗從額上流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胡箐,胡箐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煥之被寧長拖到外面之後,早已守在門口的青衫軍立刻就把門擋上了。寧長從懷裡掏出一支火炮放到地上,就是徐煥之在泯郡讓人放了叫蔡緒那種。
徐煥之拉住寧長問:“你又要幹什麼?”
“大哥交代過,李赴乃領兵刺史,手裡有兵,半個時辰後他如果還沒叫我們進去,就放炮叫人。”
“胡鬧!簡直是胡鬧!他現在是朝廷命官,怎麼可以如此不守章法,爲所欲爲?!皇上特意囑咐讓他凡事聽我的,他這是抗旨!抗旨!!”徐煥之只能氣急敗壞地揹着手在階前一邊來來回回地走,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卻別無它法。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雲七站在門口招了招手。
李赴和胡箐全都招了,陸長銘錄的口供。
東涼一直痛恨宗政家的人,當年宗政延的祖父就曾經數次大敗匈奴,而他的父親宗政呈接管漣軍之後,東涼的軍隊就再也沒能從漣州攻入過北晉。宗政呈脾氣倔犟、爲人耿直,與裴愨素來不合。
六年前宗政呈又一次打敗涼軍,並一直追到前樑境內吐圖。東涼派人給裴愨送信,說如果肯幫他們除掉宗政呈這個大患,可在日後與裴家的人交戰時佯裝戰敗,助裴家多立戰功。
當時前漣州刺史說裴愨獨攬朝政,被胡箐告了密。裴愨便找藉口革了他的職,然後派了自己的心腹李赴出任漣州刺史。李赴到了漣州的第一件事就是與東涼派來的人商量如何除掉宗政呈。爲了避人耳目,他們沒有在公牙商談,而是去了穹園,選在穹園是因爲那裡地方大、風景好,住得下東涼的人馬,還方便招待他們玩樂。
他們商量的計策是東涼提前在城外埋伏好大批的匈奴騎兵,然後讓胡箐派人給宗政呈送個假消息,說東涼一個幾十人的小股部隊在漣郡城塹外劫持了帶有貢品的西番使者,把宗政呈騙出城,最後再把他和他帶出來的人一舉殲滅。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恰巧被來想問他們要不要找樂師舞伎的柯老爺給聽見了。柯老爺覺得如果沒了宗政將軍,漣州又會變成連年戰亂之地,於是派人去給宗政呈送信。可送信的人剛出穹園就被李赴的人抓住了,所以就有了後來的穹園慘案。宗政呈也被他們依計害死。
兩年之後桓原大戰打了一年,北晉不僅打退了前來犯境的東涼,還順勢滅了前樑,本來晉涼邊界應該推到原樑涼邊界一帶,但東涼出重金讓裴愨做了妥協,同意把晉涼邊界定在了姑臧東西順延的範圍,實際上就等於同戰敗的東涼平分了前樑。
數月前,爲了打敗陳遠的青衫軍,裴愨跟東涼借兵時,讓漣州守軍後撤六百里不算,更是提前就答應了東涼打退陳遠之後可以進入穎縣劫掠百姓。
李赴和胡箐簽字畫押之後,陳遠說:“全卯還活着嗎?”
李赴點點頭,“他被關押在太守府密室。”
“爲什麼沒殺他?”
“他不肯交出裴丞相的信函。我們搜遍了他的全身也沒能找到,不知道他把信藏哪兒了。”
陳遠讓寧長去找到全卯帶回穹園,然後又留了兩隊人分別看住李赴和胡箐,臨走的時候他說:“二位大人先回去跟家人告別,然後收拾好東西,準備五天之後隨遠返京吧。”
在回穹園的路上徐煥之還在生氣,一個人騎着馬走在前面。陳遠驅馬跟上他,“即明!即明!”徐煥之不理他。
“即明還在生氣?”
“你要這麼做,爲什麼事前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你會同意嗎?”
“他們兩個如果不怕你,不肯說怎麼辦?”
“據我觀察,他們都是貪生怕死的人。”
“要是你看錯了呢?”
“那就殺了他們,反正是我一個人乾的,即明也不會受到牽連。”
“你……”
“這個還你。”
“什麼?……,這……這不是我那半邊虎符嗎?!你什麼時候拿去的?!”
“那你就別管了,用完了,還給你。”
“你……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連兵符都敢偷!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嗎?!……之遙!之遙!你回來!我還沒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