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肅
司馬昀完全康復後,陳遠纔回到家中。一回府就跟董氏說了想讓紫菱入宮的事,董氏說:“能伺候皇上是她的福氣。只是……你還是先問問她吧。要是此事能成,對她、對陳家都未嘗不是件好事。我也好儘快找先生來教她些詩詞琴樂、宮中禮儀。”
陳遠點點頭,“那你讓紫菱到書房找我吧。”
紫菱進了書房坐下後,陳遠問她:“紫菱,你家裡還有別的親人嗎?”
紫菱看着書幾搖了搖頭。
“那你願意進宮嗎?”
“進宮?”紫菱擡起頭,看着陳遠,“進宮做什麼?”
“去伺候皇上。”
“做宮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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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做皇后。”
“皇后?!”紫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紫菱不過是奴婢,怎麼可能?!”
“身份不是問題,我現在只問你願不願意。”
紫菱不說話,又垂下眼睛去看書幾。
“你雖然是算是我花錢買來的,但當初只爲救你。你現在雖然在將軍府是婢女的身份,但我與文君從沒把你當下人看待。所以我也不想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畢竟宮門深沉,入再難出。你要是不想進宮,我可以去跟皇上說。”
紫菱擡起眼睛,眼裡竟有淚光,“大哥希望紫菱怎樣做?”
“我?皇上的意思是讓我認你做妹妹,入陳家戶籍。其實我倒無所謂,只是皇上想這樣做也不無道理。你要是不想進宮,我完全可以再找個妹妹來認,你不要爲難。”
“那不進宮的話,紫菱能一直留在將軍府伺候大哥跟夫人嗎?”
“一直留在將軍府?那怎麼行,放心吧,我會給你找個好人家,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大哥與紫菱萍水相逢,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陳遠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言語間也越發真誠,“我對你好嗎?這我倒沒覺得。遠待人一向如此。能夠相遇相識就是緣分,不是仇人便是朋友,你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我自然沒有理由不好好待你。”
紫菱抿了抿嘴脣,“紫菱雖爲一介女流,但也明白滴水之恩當涌泉以報的道理。何況,當日要不是大哥出手相救,紫菱現在已委身歡場,即便活着亦與行屍走肉無異。紫菱……願意進宮。”
“紫菱,我不希望……”
“我真的願意,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嫁人,紫菱寧願進宮。”
“那……好,過幾天我找人選個日子,舉行個認親儀式。”
三個月後。王烈凱旋而歸,他已經知道了淮遠王被殺的消息。陳遠和慕子云奉命出城相迎,並宣皇上口諭,着其所帶人馬暫駐西郊,只可帶五百隨從及十名將領入城。王烈知道這是在防他,但陳遠和慕子云既然來了,隨後必有兵馬,他沒有辦法,只能依旨而行。
一進建康城,司馬昀派來宣旨的人又到了。即刻去王烈大都督一職,封爵淮遠侯,接管原淮遠王封地。王烈領旨謝恩,心中分明:去大都督職,封淮遠侯。看似加封了爵位,實則是削減了兵權。而且他回來的路上已經聽說皇上新頒政令:以後除邊境城縣,各城郡守軍均不得超過五千,各王、侯、伯封地守軍一律不得超過五萬。不過王烈在西越得勝後已有心理準備,不管淮遠王成敗與否,從此以後朝廷必會對自己有所忌憚。
王烈本爲淮遠王封地南蠻校尉,後來屢立戰功,升至輔國大將軍。因爲做校尉時,王烈與司馬旬素有往來,所以王烈到京中任職後,與司馬旬依然保持着密切的關係。本想有他在,怎麼也能保司馬旬全家性命,卻沒想到司馬昀更高一籌,竟然趁西越東犯,把王烈調至函陽,並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徹底剷除了淮遠王。雖然王烈心有不甘,但也見識了司馬昀的種種手段,知道自己無論怎樣,也難再起波瀾。
如今王烈已年近半百,戎馬半生,他早已對朝中爾虞我詐的爭權奪勢失去了興趣,現在既然淮遠王已死,封爵削兵到正如他所願。
到了正元殿,司馬昀自然是當着百官的面,對王烈大加讚賞,隨行將領也各自褒獎一番,該提拔的提拔,該獎賞的獎賞。
退朝之後,司馬昀又讓人把王烈帶到了泰明宮。
王烈跪拜之後,司馬昀說:“王將軍此次大捷而歸,爲朝廷立了大功,除了封爵,不知愛卿可還有其它所求?”
“啓稟聖上,封爵分地,已是皇上對臣的厚愛,烈別無它求。”
“嗯。”司馬昀點點頭,“朕沒記錯的話,愛卿可是有兩子兩女?”
“萬歲聖明,記得沒錯。”
“愛卿的女兒都年方几何啊?”
王烈心裡想:怎麼無端問起這個?嘴上趕緊回答:“長女花信,小女及笄。”
“這樣吧,朕現在正欲再立後納妃。愛卿可願意將女兒送進宮中?”
王烈受寵若驚,愣了片刻。知道司馬昀好孌童男寵,可若能將女兒送進宮中,真寵也好,需幸也罷,能攀當皇親國戚,自是每個做王公大臣都求之不得的。況且車貴嬪曾有身孕,證明能進宮就有可能懷上龍種,就有機會生下未來的皇帝。
王烈哪還敢說半個不字。見司馬昀正等待自己的迴應,趕緊磕頭謝恩。
王烈走了之後,司馬昀去了鸞苑。
張汐正坐在鸞苑的雀棲池邊發呆。見司馬昀來了,忙起身接駕。司馬昀讓他平身,然後兩人一起坐到了池邊。
司馬昀順着張汐剛纔凝視的方向看過去,恰時有風吹來,裹挾着草木清香,司馬昀閉上眼睛,用鼻子深吸了一下。張汐看着他白如素玉,線條起伏而又不失柔美的側臉,不知怎麼一下就想到了陳遠。心中感慨:這樣的男人,若爲其癡迷,恐怕會一生難捨吧!
“子潮。”司馬昀睜開眼睛,“你想家嗎?”
張汐一愣,“皇上怎麼……”
“你想回姑臧嗎?”
張汐低下頭去。
“朕知道,你想回去,又怕回去。你想復國嗎?”
“臣不敢想。”
“朕要是放了你,你會回去嗎?”
“我做錯什麼了嗎?”張汐擡頭去看司馬昀。
司馬昀依舊盯着水面,“你恨朕嗎?”
“不恨。樑國國小民弱,又地處匈漢交界之處,本就不是個太平之地。臣只恨自己,亡國於手。是汐無能,又能怨誰。”
“可你被朕收入後宮,必定覺得屈辱。能活到今天,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回去嗎?”
張汐的眼前模糊起來,他別過頭去,“建康的冬天真短啊!姑臧這個季節……草木纔剛剛發芽呢。”
“再等等吧。”
“等什麼?”張汐轉回頭。
“以後你會明白的。”
不等張汐再問,司馬昀突然站起來,走了。剩下他一個人費解地看着離開的背影。
離開鸞苑司馬昀又去了喬臺。
柏青和莫迦正一起在下四維,見了司馬昀,兩人都要起來下跪,司馬昀擺擺手,“你們接着玩兒,朕看看。”
於是司馬昀站在一邊看,直到一局終了,司馬昀才說:“朕有事要跟莫迦說。”
柏青離開後,司馬昀坐到他的位置上,看着莫迦說:“在宮裡住得慣嗎?”
莫迦點點頭。
“想離開嗎?”
莫迦搖搖頭。
“不用怕朕,想離開就直說。”
莫迦還是搖頭,因爲漢地語言說得不利落,他一向話少。
“這樣的話……那你以後就在宮裡做樂工吧,明天朕讓人帶你去見齊康。”
“樂工?是什麼?”
“就是彈琴的人。”
“我現在不是也彈琴嗎?”
“嗯……以後你只彈箜篌,不用再侍寢了。”
“爲什麼?”
司馬昀笑了,“不爲什麼。行了,你去找柏青來繼續玩兒吧。”
說完司馬昀走了。
回到泰明宮,見陳遠正在門口等他,司馬昀說:“之遙怎麼不進去?”
“皇上不在,臣不敢擅入。”
司馬昀往裡面走,陳遠緊緊跟在後面。司馬昀說:“嗯,也該給你在宮裡安排個住處了。”
“給我安排住處?不用了,反正我進宮都到皇上這兒來的。”
司馬昀突然停下轉過身,險些讓正往前走的陳遠撞上,“總要做個樣子。你還嫌宮裡宮外的流言蜚語少嗎?”
已經進到了屋內,身邊沒有其他人了。陳遠趁機攬住司馬昀腰,“隨你,只是別離泰明宮太遠就好,省得我大半夜跑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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