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氣
司馬昀愣了片刻,“什麼話?”
“皇上跟惠廷尉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馬昀咬了下嘴脣,“你這幾天就是在計較這個?”
“我不該計較嗎?”
“張汐、柏青怎麼沒見你在意過?”
“皇上是因爲喜歡他們,才把他們收進後宮的吧?可惠大人呢,皇上是爲了跟他交換什麼吧?”
“是又怎麼樣?”
“怎麼樣?!”陳遠的情緒激動起來,“他是國舅,是皇上的親舅舅!就算不是,臣子的忠心難道都要靠皇上犧牲色相來換得嗎?!”
“啪!”又是一記耳光,“誰都可以這樣說朕,只有你不行!”司馬昀的臉一瞬間褪盡了所有的血色。
“爲什麼我不行?!皇上想要的不就是臣的一片赤誠之心嗎?現在我把心肝肺都掏出來,擺在皇上面前,我怎麼就不能問個究竟?當初如果不是我,不是陳遠,是另外一個男人,皇上有什麼辦法讓一個剛剛歸降的反軍將領心甘情願,俯首稱臣?我以前不明白,皇上爲什麼對遠如此厚愛,還以爲皇上只是真心想要找一個能全心信任的人。現在看來,我的想法還真是幼稚。原來只要是能幫皇上保住皇位的人,只要是有利用價值的人,誰都可以!誰都無所謂!那麼下一個呢?下一個是誰?是王烈,還是皇叔?亦或是都有?皇上,保重龍體啊!”
“你……你……”司馬昀渾身都哆嗦起來,“你當朕真的不會殺你嗎?!”
“那恭請皇上速速下旨!殺了微臣,就沒有人會再過問皇上的牀第之事,皇上就更可以爲所欲爲了!”
司馬昀突然擡手,一拳打在陳遠的腹部。陳遠的身體縮了一下,眉頭皺了皺,但他馬上又忍痛挺直了腰背,依舊眥目欲裂地瞪着司馬昀。
司馬昀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裡已如一潭死水。陳遠心裡抽搐了一下,其實他知道司馬昀跟惠侖之間沒什麼,看他不擇手段,殺人不眨眼的氣勢,他就是拉拉惠侖的手,往他懷裡坐坐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罪過。陳遠就是想到這些心裡不舒服,說些負氣的話罷了。見一向都高高在上,鎮定自若的司馬昀被自己氣成這樣,陳遠憋了幾天的氣消了,他慢慢垂下頭來,剛想要說些軟話,緩和一下氣氛。司馬昀卻雙眼一眯,拉開了架勢。
“你休要在這兒振振有詞。你做的就比朕好嗎?你跟那個雲七是怎麼回事?”司馬昀的聲音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和冰冷。
“雲七?怎麼又說到他?”陳遠感到莫名其妙。
“你早就知道了他是伏虎門的人,爲什麼不告訴朕?爲什麼去漣郡還要千里迢迢地把他帶在身邊?”
“我……我只是覺得他……”
“相貌俊美,龍章鳳姿?忠厚可靠,心地純良?不像朕這般心如蛇蠍,陰險狡詐?”
“不是……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他孤苦伶仃,又無依無靠……”
“哦,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把他當朋友!”
“朋友?什麼朋友能讓你甘冒抗旨的風險去見裴愨?什麼朋友能讓你把他的事對朕一瞞再瞞?!是能□□相向的朋友,還是能**的朋友?!”
司馬昀充滿嘲諷的口氣刺傷了陳遠。他一把抓住司馬昀的雙肩,“你不要這樣說雲七!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惠廷尉的兒子,也是……”
司馬昀挑起一邊嘴角,笑黶如花,卻是一朵落神香妃,刺得人眼睛痛,“怎麼?心疼了?好啊,朕來擺平父親,你來征服兒子……”
“你別說了!”
陳遠手上一使勁兒,司馬昀掙扎起來,兩個人一起跌倒了。力氣比不上陳遠,司馬昀嘴上卻還不肯放鬆,“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喜歡他不能說話,不能出聲?好啊,你以後在牀上也可以拿個什麼堵了朕的嘴啊!你是朕的驃騎大將軍,掌管那麼多兵馬,朕怎麼也得讓大將軍滿意纔是啊!……”
陳遠把司馬昀按在地上,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不要再說了!!”
“你要弒君嗎?!”
“皇上非要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嗎?!”
“哼!不堪?朕現在在陳將軍眼裡不正是如此嗎?”
陳遠的手沒有鬆開,他把臉逼近司馬昀,壓低了聲音說:“昱昌,你聽着,我知道我剛纔的話有不妥的地方,你是爲了氣我,才說這些的。但是請皇上記住,你要坐穩帝位,君臨天下,你要利用別人,利用我,利用我對你的感情,可以!我無怨無悔。只是,不要再利用自己的身體,那不值。”
陳遠說完站起來就走了。司馬昀躺在那兒,如墨的長髮鋪了一地,襯着他的臉,蒼白如紙。他擡起一隻胳膊,把袖子蒙在臉上,一動也不想再不動。
小番兒見陳遠氣勢洶洶地走了,站在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看,想了一會兒,他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皇上”,司馬昀沒有溫度的聲音傳出來,“你別進來。”
之後的一段時間,陳遠照常上朝了,司馬昀也一如既往地臨朝理政。兩個人沒有再單獨見面。司馬昀頒佈了很多新政法令,調整賦稅制度,禁止豪強固封山澤,編整僑人戶籍,廢除封地自任太守舊制,收回地方兵權。陳遠覺得這樣看來,司馬昀倒也算是個明君,自己總算沒幫錯了人,心裡早沒了氣。可司馬昀不給好臉,礙着面子,陳遠也就一直跟他槓着。
這期間徐煥之還提了個“都田令”,旨在讓南遷的流民僑人都能有田地耕種,有安定的生活,穩定流動人口,擴大城郡規模。司馬昀覺得不錯,說讓他先挑兩個地方試行一下。後來惠侖回來了,不辱聖命,該殺的全殺了。陳遠和司馬昀對他的態度都沒有什麼變化,但他卻發現這君臣二人之間有些異常。在朝上陳遠幾乎不說話,涉及到軍隊調配的問題,司馬昀也不問陳遠的意見,有什麼事都安排給周括和慕子云。陳遠也沒有到宮中行侍中之職。惠崙背地裡偷偷問過徐煥之,徐煥之說應該沒什麼大事,持續不了多長時間。
陳遠每天早朝後都去軍營練兵或整編,直到天黑纔回家。董氏見他近來總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雖然有些擔心,但也沒有多想,後來忍不住問了一次,陳遠只說是累了,便不再多言。
紫菱被陳遠帶回家後交給了董氏。紫菱心細懂事,董氏很喜歡她,整日帶在身邊,待她不像婢女,倒像姐妹。
司馬昀每天晚上都去喬臺或者鸞苑,幾乎不怎麼睡覺,又沒心思吃飯,沒多長時間就折騰瘦了。
這天,晡食又沒動幾口司馬昀就起駕往喬臺去,結果從小輿上下來時,一陣頭暈,險些栽倒。小番兒趕緊扶住他說:“萬歲,龍體要緊啊!”
司馬昀推開他,“朕沒事。”
進了喬臺,司馬昀拉着柏青就往寢宮裡走。
翻雲覆雨後,大汗淋漓的司馬昀站起來想到外廳去透透氣,可剛一站起來,他兩眼黑了一陣,又險些跌倒。柏青嚇壞了,扶着他問用不用找太醫令來,司馬昀說不用,就徑直走了出去。
站到門口,司馬昀發現外面下雨了,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說要回泰明宮。小番兒看他臉色不好,可又不敢勸阻,只好叫人擡來了小輿。
回到泰明宮,司馬昀在奏案後坐了一會兒,然後他突然站起來拔出掛在旁邊的劍就往外走。小番兒眼看着他又要出去淋雨,趕緊追了出去。司馬昀卻一回頭,用劍指着他說:“你要是敢跟來,朕就斬了你!”說完頭也不回地扎進了雨勢漸猛的夜幕裡。
司馬昀拎着劍,衝到竹林裡就是一陣猛砍,他一邊砍一邊大罵:“陳遠!陳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就不能來跟朕認個錯嗎?!讓你不來!讓你不來!朕再也不要見到你!!”
砍了一會兒,司馬昀漸漸沒了力氣,他把劍一扔,靠着一叢翠竹慢慢坐到地上。那天陳遠第一次在這兒抱住他說:“臣明白。什麼都明白。”那懷抱是溫暖的,安全的,司馬昀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感覺。可是……現在……那個人在哪兒呢?守着有孕在身的妻子很幸福吧?早把朕拋到腦後了吧?……這樣胡思亂想着,渾身溼透的司馬昀從瑟瑟發抖到漸漸失去了知覺。
小番兒左等右等也不見司馬昀回來,又不敢去找他,想來想去,只好找人去了將軍府。
作者有話要說:落神香妃,水仙花的中文別名,有毒,可入藥。葉和花的汁液可使皮膚紅腫,要特別當心不能把這種汁液弄到眼睛裡去。其它中文別名 :凌波仙子、金盞銀臺、落神香妃、玉玲瓏、金銀臺、姚女花、女史花、天蔥、雅蒜,中國水仙、天蒜、儷蘭、女星、雪中花等。
本來很喜歡凌波仙子這個別稱,但後來發現這個名字似乎始於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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