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惠侖情不自禁地慢慢低下頭,就在他正因爲自己的嘴脣即將碰到司馬昀而感到有些頭暈目眩的時候,司馬昀卻突然向後一撤,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惠侖先是一怔,隨後長嘆了一口氣,然後他擡起頭看着已經恢復常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司馬昀說:“請皇上放心,臣知道該怎麼做。”
“那就好。”司馬昀整整自己的右衽,“長庭近來如何?”
“還是老樣子。”
“嗯,也該給他機會立功進爵了。朕還真有些想他,過幾天讓他進宮一趟吧。”
“臣遵旨。”
“行了,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
惠侖叩拜之後起身退了出去。司馬昀拿起葙州的奏摺繼續看,折上說近來葙州湟縣有個叫夏愈牙的人,信奉莊老,還創辦了一個和教。該教的宗旨是要創造一個“無君之世”,希望有一天能夠“天下無邦”,並整天大肆宣揚“無君論”,當地很多的佃戶流民都加入其中,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惠侖出了泰明宮,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汗,被冷風一吹,連打了幾個哆嗦。
惠侖跟惠太后長得很像,風華正茂時也曾是名盛一時的美男。只是因爲自己畢竟是皇上的舅舅,在朝中整日都要小心翼翼,處處算計,既要仰仗裴愨,又要時時提防。如今剛過不惑之年的他已經過早地呈現出了些許老態,兩鬢和鬍子中都略有斑白。不過細看之下惠侖的眉眼之間還是有一些當年的風度的,而從懵懂到世故,舉止之間倒也增添了些許成熟沉穩的氣質。當然司馬昀的色誘與這些無關,只是實在想不到對付惠侖的辦法,要想收拾他除非沒有了惠太后,司馬昀還不想落下個弒母暴君的惡名爲世人唾罵。所以想來想去,司馬昀決定還是軟硬兼施,把惠侖變成自己的人。“軟”剛剛已經試過了,似乎卓有成效,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司馬昀還不至於能輕易做出有違人倫的事來。至於“硬”,司馬昀心中也已經有數,惠長庭將會成爲他最有利的“兵器”。
過了幾天,徐煥之的不服之症稍稍好些了。陳遠去看他時,他正靠在牀頭上喝藥。陳遠坐到牀邊,接過空碗遞給等在旁邊的下人。
“怎麼樣?還發熱嗎?”說着陳遠伸手去摸徐煥之的額頭,他不好躲開,硬着頭皮被陳遠用手心手背地來回試了好幾遍,陳遠一邊摸還一邊看着他說:“唉?不熱了啊!怎麼臉這麼紅呢?”
“可能……可能是剛喝了藥的緣故。”
“是嗎?我還是去找甘茸來再給你看看。”
陳遠剛要站起來,徐煥之一把拉住了他,“不用了!我沒事,真的。”
“真的?”
“要不我跑一下給你看看?”
陳遠笑了,“那你想點吃什麼,我讓庖屋給你做。”
徐煥之想了想,“餺飩(類似現在的面片湯)。”
陳遠把徐煥之的枕頭放倒,然後又給他蓋好被子,“你休息吧,一會兒讓他們把餺飩給你送來。”
陳遠走了之後,徐煥之很快就睡着了,一會兒夢見自己回到了作太學生的時候,與同學乘舟於淮水河畔,兩岸花紅柳綠,鶯歌燕舞,琴瑟之聲不絕於耳;一會兒又夢見夫人趙氏還活着,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忽然一陣菜香飄了過來,徐煥之醒了。有人給他送來了餺飩和越瓜。
又過了幾天,徐煥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陳遠見到了紀年也把原函陽王管轄範圍內的西臨州到岐月山一帶全都察看了,還在有的地方重新部署了兵力。吳虎一路跟隨,最後對陳遠佈陣行兵的戰略才能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當陳遠巧妙地利用岐月山的地形把原本駐守在當地的八千人精減至五千時,吳虎說:“末將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青衫軍進軍建康的時候能**,勢如破竹了。當時要不是裴丞相不顧後果調來了匈奴騎兵,恐怕現在住在宮城內指點江山的就是大哥你了。”
陳遠搖搖頭,“這種話休要亂講,再說一切自有定數。”
從岐月山回到函陽郡之後,陳遠和徐煥之商定好第二日啓程。
當天半夜時分,雲七又一次偷偷潛了出去,餘凌跟在他後面,一直到了函陽城城南郊外。同樣的方法,叫來了同一個人,那人交給雲七一封信後就走了。
雲七回去的時候一推開門卻看見蔡緒正端正地跪坐在他房裡。見雲七回來,蔡緒說:“雲公子,緒已恭候多時了。”
雲七走過去,拿起早就給他準備好的紙和筆寫道:是將軍讓你來的?
“不是,他很相信你,可我想不通爲什麼。不過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即使被大哥以違抗軍令處罰,我也不能讓你再繼續欺騙他了,無論如何你今天要給我解釋清楚。否則……”說着蔡緒從腰間抽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匕首,一使勁插在了方几上。
這時門開了,陳遠和餘凌走了進來。蔡緒看着餘凌,“你帶大哥來幹什麼?”
“我……我怕你和雲公子動起手來。”
“你還怕我打不過他不成?!”
“你別說了!”陳遠走過去從方几上拔下匕首,插回到蔡緒腰上的刀鞘裡,然後把他拉起來,“你先回去吧。”
蔡緒悻悻地帶着餘凌走了。陳遠問雲七:“你有沒有出賣過我?”
雲七搖搖頭。
“那好,你休息吧。明天還得趕路呢。”
陳遠開門剛要走,雲七在後面拉住了他。陳遠回過頭,雲七指指陳遠,然後拍拍自己的心,又指指自己。陳遠點點頭,“對,我相信你。”
雲七後退兩步,雙手相抱,舉過頭頂,作了個長揖。陳遠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陳遠臨時決定安排蔡緒留下,讓寧長代替他跟自己去漣州。蔡緒雖不甘心,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把寧長拉到一邊,囑咐了幾句關於雲七的事,還把餘凌派給了他。
一路上寧長都在觀察雲七,但是因爲他不說話,整天只是像個影子似的跟着陳遠,寧長實在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雲七一路上都悶悶不樂,因爲覺得陳遠這樣無條件地相信他,自己卻什麼都不解釋,這讓他覺得很過意不去。而且陳遠越是一副無所謂、坦蕩蕩的樣子,雲七越是覺得慚愧。
終於有一天,他們在駐營郊外的時候,雲七找到一個陳遠身邊沒有其他人的機會走到他身邊,從懷裡掏出了那天接到的信,遞給了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