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
司馬昀掙開陳遠,“你來,朕有話跟你說。”
兩人一起坐到橫榻上。陳遠又抓住司馬昀的手,從袖子裡順着往上摸他的胳膊。司馬昀把他的手拉出來,“你就不能老實會兒?”
陳遠又不屈不撓地去解司馬昀的腰帶,“你說你的。”
“朕剛纔去喬臺和鸞苑了。”
陳遠停下手裡的動作,擡起眼睛去看司馬昀,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朕決定讓莫迦留在宮中做樂工,他以後不再是男寵了。子潮……朕以後也不會再去寵幸他。等將來把匈奴打到姑臧以北,就把他送回去。”
“爲什麼……皇上突然……”陳遠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朕是喜歡貌美的男子,但也是做給裴愨看的,讓他不會對朕加以防範,讓他放心保護朕不會被兩位皇兄加害。現在他死了,又有新的皇后和妃嬪要入宮,朕也沒有時間總往喬臺和鸞苑跑了,又何苦再妄耽個後宮□□的惡名。再說……之遙也高興朕這麼做吧?”
“那柏青呢?”
“柏青?他十三歲就進宮了,比德後還早呢。他父親原來是江北的富商,後來被一宗案子牽連,家道敗落了。柏青本來是被送進來要做內侍的。那時內侍監的人拉他去去勢的時候,他跑了出來,撞進萱怡園,正巧被朕碰見,一開始還以爲是個扮男裝玩兒的小宮女。沒想到……”司馬昀彷彿在回憶當時的情形,看着地面說着說着自己就笑了,然後他搖了搖頭,“柏青沒有別的去處,他就留在喬臺了。”
陳遠也笑了,“皇上小的時候,沒人以爲是公主嗎?”
司馬昀擡起頭,刀剜似地盯了陳遠一眼,“你休又胡說!”
陳遠笑得更厲害了,“好,不說這些了。其實我也正有事要跟皇上稟報。餘凌和周慶派人帶回消息了。”
司馬昀眼裡一亮,“怎麼說?”
“說那個叫夏愈牙的以前好像是哪個士族的門客,後來那士族家的老爺死了,他也就不知了去向。去年年初的時候突然又出現在湟縣,然後就開始四處宣揚他那些個什麼怪論,很快有了些信徒和追隨者,他就創了和教。現在僅湟縣一地的教衆就已達三五千人。”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是好像還有些學識。只是餘凌他們入教時日尚淺,沒有機會接近他去了解更多。”
“嗯……三五千人,倒不是什麼問題,但是朕還不想動用兵馬,只是對這個人很感興趣。這樣吧,你派人想辦法去秘密把他弄到建康來,朕想親自見見他。”
“嗯,好,我儘量把他帶進宮來。”
說完陳遠滿臉嚴肅,低下頭皺眉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擡頭“嘿嘿”一笑,說:“皇上,正事說完了,該來點旁的事了吧?”
司馬昀見他突然笑着看向自己,還以爲是要跟他說要派誰去,怎麼把夏愈牙帶到建康的事,不想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倏地就紅了臉,他當然明白陳遠的意思,但還是小聲問了一句,“什麼‘旁的事’?”
陳遠越過橫榻中間的小方几,以及上面的香爐茶具,爬到司馬昀眼前,“你說什麼‘旁的事’?”說着一伸手,司馬昀被他拉進懷裡,兩人滾到一處,方几被踢到了地上。
屋裡稀里嘩啦一陣響,站在門外的於瑞聽得真切,可他沒動。小番兒早就告訴過他,只要陳將軍跟皇上在,除非皇上喊來人,否則就是聽見裡面天塌地陷,也不能進去。就是皇上喊了來人也要走到門口,先看清楚狀況再進去,以免驚了聖駕。
果然,沒一會兒,裡面就傳出了司馬昀隱隱約約高高低低的□□聲。於瑞聽得全身一陣陣發緊,想挪開幾步,又怕等下皇上叫人他聽不見,只好讓門外的侍衛都站遠了,自己卻依舊只能在原地咬牙挺着。
雲雨之後,兩人交疊着身體不動,一起趴在榻上喘氣。陳遠撥開司馬昀濃密的頭髮,在他雪白的後頸上輕輕咬了一口,說:“東海有青丘,定爲君來處。”
司馬昀不說話,閉上眼睛,修長的手指伸到自己腦後,撫上了陳遠棱角分明的臉。
半個月後,司馬昀下令重新徹查了當年陳靖通敵一案,還了陳家清白,並給陳靖追加諡號忠正公。
很快,紫菱和王烈的小女兒眀嫦同時進了宮,但在誰爲後,誰爲嬪的定奪上,司馬昀跟惠太后卻起了爭執。司馬昀要立紫菱爲後,說眀嫦剛過及笄,年齡太小,不能統領後宮,母儀天下。惠太后說,紫菱並非陳遠之血親,立她爲後未免太過草率,恐將遭天下恥笑。
說了一會兒,司馬昀冷下臉,不再出聲。最後只說:“此事稍後再議吧。兩位先封貴人,暫住成禧宮和永昶宮。”
此後兩個月裡,司馬昀只去紫菱所在的成禧宮,永昶宮卻從未踏入過半步。很快紫菱便有了身孕,宮官楊充上疏:陳妃有子,承天順時,吾皇厚德,應立爲後。惠太后明白司馬昀的用意,知道再耗下去也難遂其意,終於無話可說,紫菱順利登上後位。
冊後大典那天,宮裡到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被幽禁在囹臺的原皇后德氏天不亮就被吵醒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早坐在門口向外張望。
自德氏被廢以後,就被關進了囹臺,沒有人伺候,日常起居都要自己料理。司馬昀私下裡交代過“要善待未旻”,所以楊充到沒有安排她做什麼粗重的活,只是每日兩餐常有不濟。
這天快到中午了,還沒有人給送朝食。德氏也習慣了,任憑肚子裡嘰哩咕嚕地唱着空城計,只盼着能有個人來告訴她又發生了什麼事。上次還是司馬昀重舉登基大典的時候,英哥兒得空兒,偷偷跑來看了她一次,她才知道裴愨已經死了,父親和幾個兄長都受到牽連,被斬首示衆,其餘的家人也大都被流放充軍。她大病一場,險些死了。
德氏正胡亂猜想着,就見遠遠地跑來一個人影,待漸漸近了,仔細看去,果然是英哥兒。她提了個竹篚,神色鬼祟,生怕被人發現的樣子。
德後站起來,迎了上去。
兩人進到屋裡,英哥把帶來的吃食一樣樣從竹篚裡拿出來。德氏拿了一個她以前最愛吃的梅子蜜餞放進嘴裡,“這又是鬧騰什麼呢?從大清早吵到現在?”
“嗯……沒什麼。”
“怎麼會呢?這麼大動靜,肯定有事,你快告訴我。”
“嗯……皇上封新皇后了。”
“啊?”德後手裡沒吃完的蜜餞掉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她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這麼快……是誰家的女兒?”
“是陳遠陳將軍的妹妹。”
“陳遠?就是那個險些帶着青衫軍攻入建康城的人嗎?”
“就是他。”
“唉——世事難料啊!”德後站起來,滿臉悵然地走到開着的窗前,擡起頭去看屋外沒有一片雲彩的藍天,感慨道:“昨日謀逆反軍,今日朝中重臣,昔朝宮廷權貴,今朝階下囚徒。”
英哥想起德後曾經的風光,心裡難過,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
德氏突然轉過頭來,“排場大嗎?”
英哥點點頭。
“新皇后美嗎?”
英哥又點頭,但馬上又加了一句,“不過她沒有皇后的貴氣。”
“哼!什麼貴氣,唬人的。以後別再叫我皇后了,讓人聽見不得了。進囹臺以來,只有你一個人還想着我。你也比我小不了幾歲,叫姐姐吧。”
英哥眼裡有淚光,不再說話,德氏又轉過頭去看窗外,心想: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看這新後能得寵幾時,看昱昌你能否將朝臣翻覆於股掌之間,看大晉江山如何變幻……
紫菱被封皇后不久,陳遠的孩子也出生了,是個男孩兒,陳遠給起了小名兒,叫晃兒。司馬昀賜玉璋、金食衣帛、乳婢等。各級官員也紛紛登門道賀,將軍府的門檻幾乎要重修。
《山海經》中,東海的青丘國,有九尾狐。“ 又東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雘。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 ——《南山經》
所以陳遠說司馬昀是青丘國的。
玉璋,“弄璋、弄瓦”典出《 詩經?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璋是好的玉石;瓦是紡車上的零件。男孩弄璋、女孩弄瓦。 ——百度百科
晃兒,昀的解釋是日光。《玉篇?日部》:“昀,日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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