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陷
新年第一天上朝,各級官員都在按例向司馬昀彙報這幾天假日裡地方公牙遞上來的章奏和啓本。司馬昀的耳朵聽着他們的奏報,眼睛卻在盯着地上的幾個空缺,心想:這長庭和雲七好大的面子啊!
因爲要去送惠長庭和雲七,陳遠、惠侖、徐煥之、陸長銘都告了假。一個是父親送兒子,另外三個是送一起去漣郡查案的生死朋友,這假請得倒也合情合理。可一想到陳遠把雲七的事瞞了自己許久,還爲了他跑到宮中來求情,司馬昀便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鬱結胸中,久久不散。
這時尚書令何廣跪在下面說昨天收到葙州刺史周距奏記,上報葙州湟縣有人創建和教,宣傳“無君論”的事。
司馬昀擡起眼睛,“是那個叫夏愈牙的吧?”
何廣:“正是此人。”
司馬昀垂下眼簾,不再說話。殿內鴉雀無聲,沒有人敢說什麼。以前有了什麼事,司馬昀都會先問裴愨的意見,現在裴愨不在,文武百官一時也不知道以後該再附和誰好,這邪門歪教的事可大可小,偏偏今天新近被皇上委以重任的幾個人又都不在。再加上此次宮變,大家都見識了平時看似溫柔和善的皇上的厲害,越發地覺得摸不清他的脾氣,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過了好一會兒,司馬昀纔看向何廣說:“先別管和教,讓周距派人去查查夏愈牙的底細,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何廣領了旨坐回去。司馬昀往座下掃了一圈兒,“還有奏報嗎?”見沒人答話,司馬昀站起來,“退朝吧。”
陳遠回到將軍府時,董氏正在做小孩兒的衣服,見陳遠回來了,她放下手裡的布料,站起來去給陳遠解裘氅的繩帶,“都送走了?”
“嗯。”
“唉,沒想到父親呆了這麼幾天就走了。本想留他多住些日子,他卻說自己鄉野慣了,在京中不習慣。”
陳遠拉着董氏的手坐下來,“來日方長嘛,等以後你身子方便了,咱們一塊兒回涿縣去看他們二老。唉,這一晃兒,我爹也快二十年沒回過建康了。”
董氏點點頭,又拿起衣料和針線,“這一下走了好幾個人,還真是感覺有些冷清。”
“嗯,希望長庭和雲七能一切順利。”
董氏看着陳遠,“真沒想到男人之間的感情也能達到這種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的境界。”
“哦,是啊。”陳遠盯着董氏手裡一塊絳紅綢布,一時失了神,想到自己和司馬昀,不知道將來要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之間能不能“生死相隨,不離不棄”呢?……
“之遙?之遙!”
“啊?”
“想什麼呢?”
“啊,沒什麼。嗯,對,我得進宮一趟。”
“你不是告了假嗎?”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上朝,我怎麼也該去一趟。”說着陳遠站起來,拿起剛脫xia的裘氅往身上披。
董氏走過去幫他繫帶子。
陳遠抓住她的手,“以後這些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得多休息。”
“晚上回來嗎?”
“怎麼這麼問?”
“你最近幾次進宮不都是徹夜未歸嗎?如今又加封了侍中,以後回來的日子恐怕就更少了。”
“那你怪我嗎?”
董氏搖搖頭,“怪你做什麼?都是公事,再說皇上留你在宮中過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我有什麼可怪的?”
聽董氏這樣說,陳遠頓時覺得很對不起她,想了想,“算了,我今天不去了,陪你一天吧。”
“真的?”董氏的兩眼放出光彩。
“嗯。”
可這一天沒能陪完。
天色將暗時,宮裡來人說讓陳遠進宮。陳遠先是高興,但隨即就爲自己有些盪漾的心情感到愧疚起來。董氏倒是沒有任何埋怨地給他整理好衣服,像往常一樣地送他出了門。
泰明宮的內寢裡燒了火牆,還有好幾個燎爐,屋子裡暖和的像春天。所以當穿着棉袍披着裘氅的陳遠坐到只穿着褻衣的司馬昀跟前時,他放下手裡啓本,看着陳遠說了一句“你不熱嗎?”然後便一伸手扯開了陳遠脖子下繫着裘氅的繩帶。陳遠一把捉住司馬昀的手,放在鼻子底下蹭了蹭,沒有任何的氣味。陳遠擡起頭,“皇上叫我入宮,有什麼事嗎?”
司馬昀抽回自己的手,一邊眉毛挑了挑,“沒事朕就不能叫你入宮嗎?”
陳遠一擡雙肩,裘氅落到地上,他開始慢慢逼近司馬昀,然後在離他的臉不到三寸遠的地方停住了,“能,你是皇帝嘛。”
司馬昀看着眼前俊朗的笑臉,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了。陳遠的味道鑽進鼻子裡,司馬昀恍惚了一下。陳遠不動,司馬昀不躲。兩個人漸漸急促起來的氣息互相噴在對方的臉上。陳遠突然一伸手攬過司馬昀的纖腰,司馬昀一個不留神順着他的手勁向後仰躺下去。
“朕……”
陳遠覆上司馬昀的嘴脣,並把自己身體全部的重量壓了上去。司馬昀努力掙扎着抽出處雙手,把陳遠的身體支開一點兒,好不容易擺脫了雙脣的禁錮,然後他大口地喘着氣說:“你……你想……壓死朕嗎?”
陳遠笑着翻到一邊,一隻手插進司馬昀的頭髮裡,另一隻手解kai兩人的衣物,嘴巴貼到他的臉旁,沙啞的聲音伴隨着滾燙的氣息斷斷續續地噴進他的耳朵,“昱昌……昱昌……告訴我,怎麼才能……不思念你?……怎麼才能……不讓我的心……日日夜夜都被你佔滿……”一瞬間,天旋地轉,司馬昀融化在了這柔情蜜意裡。他伸手緊緊抱住眼前結實均勻充滿野xing味道的身體……
失去控制的囧囧和靈魂終於絕望地糾纏在一起,絲絲扣扣,不肯留半點的縫隙。一個進攻得兇猛,一個承受得貪婪。紛爭不在,江山無存,無盡的虛妄裡只剩下真實的歡愉。兩人迷失在波濤洶涌的情慾漩渦中,恨不能永遠也找不到出口……
喘息慢慢平定,神智漸漸恢復。陳遠把頭埋進司馬昀的頸窩,“昱昌。”
“嗯?”
“你說……”
“什麼?”
“你跟我……能不能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好端端地,說什麼‘生死’?”
……
過了一會兒,陳遠擡起頭,嘴脣落在司馬昀的額頭上,“你找我來還是有事要說吧?”
“你怎麼知道?”
“皇上不會只爲了跟臣春風一度就把我找進宮的。”
“誰要跟你春風一度了?是你自己這麼想。”
“‘度’都‘度’了,當然隨你怎麼說。”陳遠笑嘻嘻地看着司馬昀。
“你……再胡言亂語,定你個欺君之罪!”
陳遠噗哧一下樂出了聲兒,“翻雲覆雨之時你不說我欺君,到因爲說話定我‘欺君之罪’?那微臣只有領罪謝恩了!”
“你……”司馬昀本已經褪了紅暈的臉又燒起來,“哼!朕心胸寬廣,不與你爭辯。起來,朕要跟你說正事。”
陳遠的上半身本來是撐起來的,聽司馬昀這樣一說他反而趴下了,孩子一樣地把頭放到司馬昀的肩膀上,“就這樣說吧,我喜歡跟你躺在一起。”
司馬昀無奈,“你可是朕的堂堂驃騎大將軍啊!……唉,算了。”
司馬昀伸手從牀邊拿過一本奏記遞給陳遠,“你看看這個。”
陳遠接過來,打開仔細地看。看着看着,他不知不覺坐起身,是司馬旬阻撓開鑿渭錦渠的事。他合上奏記,轉過頭看司馬昀。司馬昀已經起身穿上了一件月白單衣。
“皇上的意思是……”
“上次淮遠王跟朕一起觀魚後,他便告病回了封地。這一晃幾個月過去,宮中變化甚大,登基大典他也未能參加。既然淮遠王病得這樣重,朕也該親自去看看他了。”
“可是……”陳遠盯着司馬昀的眼睛,“皇上真的只是去看淮遠王嗎?”
司馬昀嫣然一笑,“之遙既然明白,又何必多此一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