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來
陳遠和徐煥之在接下來前往漣郡的一路上還算順利,可每到夜晚就會響起的異樣的“鳥叫聲”雲七卻聽得真真切切,這說明裴愨雖然沒有再下暗殺陳遠和徐煥之的命令,但也沒有撤回跟蹤他們的人。
途經涿縣時他們停下休息了一晚。陳遠在離開前調了兩萬陳家軍前往穎縣去安營紮寨。董浣青聽說女兒有了身孕,堅持要親自帶兵前往,陳遠實在攔不住,就只好答應了,但爲了避開裴愨的耳目,陳遠讓董浣青先帶兵繞道去函陽郡,讓人以爲他們只是在進行邊防內部正常的人馬調動。待在函陽郡停留幾日後,再拔寨開往建康。
到了漣郡,陳遠把人馬都安排妥當之後,給司馬昀寫了封信,讓時琴送回了建康。
快到臘日(一個節日)了,建康又開始下雪。
這天司馬昀夢見跟陳遠一起騎馬,突然一隻箭射過來,正中陳遠的後心,司馬昀大喊:“之遙!之遙!”只有嘴在動,嗓子裡卻發不出聲音……司馬昀驚醒之後便再也睡不着了,他看看身邊睡得正香的莫迦,摸了把他雖然黑但很光滑的屁股,然後披上衣服起身下牀了。
是小番兒當值,見司馬昀走出來,他趕緊拿了件裘皮斗篷給司馬昀披上。然後跪在地上,一邊給司馬昀穿鞋一邊說:“下雪了呢,萬歲要去哪兒啊?要不要再多拿幾件衣服?”
“不用了,陪朕出去走走吧。”
到了屋外,看見雪正一片片地飄下來,司馬昀摘下斗篷的帽子,讓雪落在自己的臉上,涼涼的,很舒服。司馬昀想:北方一定已經非常冷了。不知道之遙他們到了沒有?
“小番兒,陳將軍和煥之走了多久了?”
“已有月餘。”
“不知道除夕他們回不回得來?事情辦得順不順利?”
“皇上放心,陳將軍智勇雙全,不會有事的。”
“可是……”
這時江靈跑過來說李順帶了漣郡來的人,要見皇上。司馬昀趕緊往回走,到了門口他一眼就看見了一身皁衣的時琴。時琴剛要下跪,司馬昀一把拉住他,“之遙怎麼樣了?”
時琴拿出信交給司馬昀,“這是大哥讓我交給皇上的。”
司馬昀接過信之後揮揮手,“帶他下去吧。”說完轉身剛要走,時琴叫住了他,“皇……皇上!”
司馬昀回過頭,“還有事?”
“大哥說他等皇上的答覆。”
司馬昀笑了,“好,你先去休息吧。”
陳遠的信上說他們已經安全到了漣郡和徐煥之在函陽因爲水土不服生病耽擱了些時日的事,也說了裴愨派人追殺跟蹤他們。最後還有一句讓司馬昀反覆看了好幾遍的話:遠自離京,對宮中之人甚是思念,未知君心中何想?
看來看去,這不過是一封報告行程的信,根本不需要回復,若說硬要回的話,似乎只有最後那一句。
司馬昀讓小番兒拿來筆墨紙硯,開始寫回信,先是說宮中一切如常,接着又囑咐了些他們在路上要注意的事情。末了,司馬昀看着那句“……未知君心中何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咬着筆桿想了半天,最後寫了一句:盡心查案,休做它想。
放下筆,司馬昀看了一遍滿紙的廢話,暗暗覺得好笑,又落了“昱昌”兩個字,終於大功告成。
讓小番兒把信拿走之後,司馬昀發現自己從剛剛接過陳遠的信時,心裡就一直有一種感覺,好像小時候暑天裡喝了在井中鎮過的果粉(類似於現代果珍),舒爽通暢。
好心情似乎讓司馬昀的頭腦更加清晰了,他心滿意足地回到牀上,看着還在熟睡的莫迦,很快想到了一個能讓惠家跟裴愨徹底決裂的辦法。
第二天晚上司馬昀又把惠長庭找到泰明宮喝酒,莫迦也在,但沒有彈琴,而是在一旁給倒酒。兩個人說着說着便談到了朝中的事,沒說一會兒,司馬昀便聽出了惠長庭是看不慣裴愨在朝中的所作所爲的,他用了四個字形容裴愨——專橫跋扈。
司馬昀說:“可是國舅他……”
“我也勸過父親,讓他別跟丞相走得太近,可是……唉——”惠長庭嘆了口氣搖搖頭。
司馬昀垂下眼簾,斜靠到榻上,莫迦趕緊給拿了個隱囊放到他背後。
“丞相隻手遮天的日子不多了。”
“皇上的意思是……”
“朕已經調集了各路的兵馬前來建康。”
惠長庭看着司馬昀,“皇上要動手了?”
“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司馬昀輕描淡寫地說:“前些天裴愨找了國舅、曹允、習之朝到丞相府上密謀造反呢。”
惠長庭的手抖了一下,酒潑到了案上,“父親他……”
司馬昀漫不經心地喝了口酒,卻一直沒有擡起眼睛看惠長庭,“國舅大概也是被逼無奈吧。”
惠長庭的鼻尖兒上瞬間冒出了冷汗,他趕緊從坐榻上站起來跪到司馬昀面前,“請皇上救我全族性命。”
司馬昀把酒樽放到案上,坐了起來,看着惠長庭說:“那就要看長庭怎麼做了。”
惠長庭“咚”地一個響頭磕到地上,“臣願爲保大晉江山肝腦塗地,死而無憾!”
“好,朕要你去射殺一個人——裴亶。”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上朝,惠侖便連滾帶爬地趕到了泰明宮。司馬昀沒穿外袍就讓他進了內室。看着只穿了件月白褻衣的司馬昀,惠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他衝到司馬昀腳前,跪到地上,“皇上,臣要告發裴丞相密謀造反的事!請皇上收回成命,別讓長庭去……去……”
“你怎麼不早來告訴朕裴丞相的事?”
惠侖完全亂了方寸,嚇得連連磕起頭來,聲音也變了,“臣知錯,臣知錯了……請皇上治老臣的罪,長庭還年輕……”
“晚了,長庭已經走了。”
“皇上!”惠侖哽咽起來,“臣……臣只有這一個兒子……”
“再說,你是怎麼知道朕讓長庭去幹什麼的?是莫迦讓人給你通風報的信兒吧?”
“臣……臣……”惠侖絕望地把頭垂到地上,“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司馬昀突然抓起牀上的暖爐砸到地上,站了起來,“眼線!眼線!裴愨這些年在朕的身邊安插了無數的人,現在你也給朕來這一套!你們當朕是無知幼童嗎?!你們可以派人監視朕,朕一樣也能把人安插到丞相府!”
惠侖從來沒見過司馬昀發火兒,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再動,已經快癱了。過了一會兒,司馬昀看着惠侖瑟瑟發抖、淚流滿面的樣子,先是嘆了口氣,坐回到牀上,然後又拿了塊絲帕遞給他,緩和了語氣,“惠卿別再哭了,堂堂三品廷尉,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惠侖受寵若驚地接過絲帕,“臣不怕死,只是長庭……”
“你放心吧,朕派了子云帶兵跟他同去的,不會有事。等朕收回朝中大權,一定不會虧待長庭,他畢竟是朕的兄長。”
惠侖連忙謝恩,司馬昀微笑着把他扶起來,賜了座。惠侖規規矩矩跪到榻上,仔仔細細地講了那天在丞相府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情景,從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旁邊伺候的小番兒不禁想:皇上是怎麼做到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控制得如此恰到好處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看到魏晉時期居然有“果粉”這種可以衝調成類似飲料的東西時,我立刻就OTZ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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