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陳遠只被允許帶領一千人馬進入建康城內,其餘將士一律繼續駐紮在穎縣以東,等候軍令。
司馬昀看着走上正元殿跪下行禮的陳遠說:“陳將軍免禮。”
陳遠擡起頭,朝司馬昀望去,在和他目光相觸的一瞬,不知爲什麼,陳遠心中一動。原以爲被朝中權臣所控的傀儡皇帝應該是一副面容枯槁,形容猥瑣的模樣,不想這司馬昀竟是如此的相貌俊美,英氣勃發。完全沒有半點受人牽制、低眉下首的意思,反而周身都散發着盛氣凌人的王者之氣。
見他有些愣神兒,旁邊的淮遠王司馬旬咳嗽了一聲。陳遠收回目光,看着地面。
司馬昀說:“既然陳將軍已誠心歸順大晉,過往之事朕便既往不咎。現特封陳遠爲平東大將軍,除繼續統領所率餘部,另派騎都尉吳虎爲副將,率晉軍三萬助陳將軍把守晉越邊界。其餘封賞、俸祿皆按正四品上階。另賜城西將軍府。”
陳遠謝了恩之後,司馬昀又說:“將軍這一路上風塵僕僕,疲於奔波,想必已人困馬乏。不如先在建康停留數月,稍事修養。朕着吳都尉的人馬先行一步,帶領現駐紮在穎縣的青衫軍先到邊境城關各口安營紮寨,待將軍返回後守城事宜再做詳細安排。”
陳遠當然明白司馬昀的用意。自己剛剛歸降,司馬昀自然不會完全信任他,派個都尉是爲了以後監視、牽制他。現在把他留在城內,既可以對他進一步觀察瞭解,又可以防止他後悔投降,回去繼續反晉。但既然已經降了,陳遠深知既已身爲人臣,就要處處言行謹慎。另外他也好奇司馬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準備用什麼方法除掉手握重兵的裴愨?況且陳遠跟手下幾位將領的感情很好,他們不會背叛他,而且在涿縣的父親手中還有兵,所以他相信司馬昀也不會輕易把他怎麼樣。只說:“多謝陛□□恤,臣領旨謝恩。”就退到後面去了。
接着司馬昀先給裴亶加封了威武右將軍,又把陸長銘調入建康,升做了秘書丞。
這天早朝上,司馬昀下的所有旨意都沒有事先知會裴愨,封獎賞罰似乎都合情合理,但在裴愨看來卻都是步步緊逼。他跪坐在旁邊,背上已經冷汗津津,他覺得此刻的司馬昀就像一隻溫順的小獸,突然露出了尖牙利爪,正向他撲來。可因爲他調來的匈奴騎兵險些反戈,司馬昀不但沒怪他反而給他弟弟加封了從三品的官位,裴愨實在不便再說什麼。他想:陸長銘和徐煥之一樣頑固,得儘快除掉。陳遠現在還不知是怎麼想的,有時間要摸摸他的脈。總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實在不行就連小皇帝一起殺掉。昱昌,這可是你逼我的!
退朝之後,司馬昀去了喬臺。喬臺是他專門安置男寵的別宮。
司馬昀靠在牀上,懷裡抱着一個叫柏青的俊美少年,腦子裡卻想着早朝的事,想到陳遠不禁笑了一下。他本以爲這個陳遠一定是個相貌醜陋,行爲粗鄙的鄉野武夫,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只是可能因爲長年南征北戰、風餐露宿的原因,膚色略深,可搭配上他不拘小節的氣質和粗曠風格的穿着,反到增添了幾分滄桑的英雄氣概。司馬昀想:要是能和這樣的男人共度一宵,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番別樣滋味?
柏青看着已經神遊天外的司馬昀,不知他在想什麼,又不敢問。因爲了解司馬昀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別人問他在想什麼。沒辦法,柏青用頭頂蹭了蹭司馬昀的下頜,然後擡起眼睛望着他,這司馬昀纔回過神兒來。
陳遠把司馬昀賜他的將軍府找人收拾好後,就帶着董氏和其他人住進去了。將軍府還真是夠大,一千人住在裡面竟也沒覺得擠。
他們安置好後的第二天。先是吳虎來找陳遠給手下的將領寫了親筆調令,接着裴愨派人送來了幾十個丫鬟。陳遠掃了一眼,一色的美人兒,他略微想了一下,然後對站在一旁等着覆命的人說:“太好了,我這兒正缺下人。你回去告訴裴丞相,人我留下了,情我也領了,請他放心。”那人走了之後,陳遠把人交給了董氏。
晚上李順來了,還帶了一套禁衛軍的衣服讓陳遠換,說皇上要見他。
進了司馬昀的寢宮泰明宮,在戰場上聞慣了血腥、屍臭和馬糞味兒的陳遠被撲面而來的一陣香氣嗆得咳嗽起來,心想:這些皇宮貴族,就愛這些女子們才用的東西。
小番兒帶陳遠進到裡面。司馬昀正垂着眼簾端坐在榻上,他頭戴遠遊冠,穿着香色大袖直領長袍,裡面一件素色中單衣,下着長裙,腰繫寬帶,旁邊的一個香爐嫋嫋升煙。陳遠又看愣了。
聽見動靜,司馬昀擡起眼皮看陳遠。早朝那天陳遠穿的是北方的窄袖圓領袍服和長靴,他今天穿了李順給拿的寬袍大袖的宮中服飾,照例幾綹亂髮垂在眼前,到也一樣的氣宇非凡。
“愛卿看座。”
“皇上深夜召臣入宮,是……”
“你已經看過朕的密詔了吧?”
“看了。”
“如何?”
“臣以爲除裴不難。只是……”
“如何?”
“只怕臣難免會落得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
司馬昀看着陳遠,忽然就笑了,“愛卿多慮了。朕想除掉裴賊並非爲了一己私怨。你看近幾年來中原大地天災人禍、戰亂頻仍,各地百姓民不聊生。可朝中重臣們非但不能替朕排憂解難、出謀劃策,反而整天只顧着封田佔地,結黨營私。朕深感痛心,怎奈手中沒有兵權,讓朕如何施展?所以當今之際,朕只有依靠卿等不屑與裴賊爲伍的賢臣良將。況且將來朕親理朝政之日也要招賢納士,廣招天下良臣。愛卿這種曠世將才朕正求之不得,又何以談‘烹’呢?”
聽司馬昀這麼說,陳遠馬上站起來又跪下,雙手抱拳,舉過頭頂,“皇上言重了,臣不敢當。從今以後,臣自當忠心爲國,以報天恩。”
司馬昀點點頭,“朕不會虧待愛卿的。”
陳遠剛要再坐下,司馬昀垂下眼簾忽然說:“今日裴丞相送了美人到愛卿府上吧?”陳遠趕緊又站了起來,“那是裴丞相試探爲臣的,只能先收了。”
這時司馬昀也站了起來,他走到陳遠身邊,裙裾捱到了陳遠的腳面。陳遠比他稍高,他擡起手放到陳遠肩上,“朕明白。從明日起愛卿就開始參加早朝吧。”
出了宮城,回家的路上,陳遠想:想不到皇上的城府竟是如此之深,以後要小心。
回到將軍府,董氏給他脫衣服時在他身上聞了聞,“夫君好香。”
“是泰明宮的味道。”陳遠想起了放在他肩上的那隻手,玉雕的一樣,修長的指尖兒仿若透明,輕輕地落在他的肩上。
當夜,陳遠夢見與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共赴雲雨,正是琴瑟和鳴之際,那女子突然說:“朕果然沒有看錯愛卿。”嚇得陳遠驚坐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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