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暗下,時局緊張,小皇帝雖然還未傳出什麼風聲,但連着兩日不臨朝,再加上宮中太后那止不住暴戾殘忍的殺伐,只要是有一丁點敏銳的人,都會暗中開始揣測各種可能出現的結果。
這李府的大小姐,在如今這關頭,強迫李世旋入府,莫不是在幫李府尋求保護?畢竟慕亦弦還真算是東淵最大的保護傘。
不選與李心姝有聯姻跡象的靜穆王,反而挑孤寂淡漠,什麼都難看入眼中的,是該說這李府的人聰明呢還是愚蠢呢?
不,不對。
宣綾靖腦海中靈光忽然一閃,雙目沉靜,陡然對視向李世旋,道,“我記得,你前幾日曾與我說,李府大小姐李輕歌自幼體虛,在府中深居簡出?”
“嗯。”李世旋遲疑地頓了頓。
“若真是深居簡出,只爲養病,怎麼可能對如今局勢這般關心?她當真從不出府?”宣綾靖輕諷了笑了笑。
李世旋愣了愣,回憶了番,才道,“府中傳言確實是這般,而且她教我舉止禮儀的兩個月中,每日從卯時到戌時,從起牀到休息,從不踏出苑門半步……除了,每月十五,對,每月十五,她都會很早歇下,也將我趕出內宅。”
“每月十五?”宣綾靖口中玩味地重複唸了念這個時間,腦海中忽然想到九伶樓調查過的情報。
連安王每月十五都會前去吟風閣聽聽小曲,不過吟風閣每月十五出演的伶人倒是數量不少,難不成這李府的大小姐是去與連安王私會?
宣綾靖思緒頓了頓,又想了想上一世的情況,纔有些勸告意味地道,“你可知李府在如今時局讓你入府,對你而言有多危險?年關那日,下令將我送回府中修養,已經將之前轉移到你身上的注意力都差不多轉回到了我的身上,可一旦你在這關頭進了府,你就成了風尖浪口的那個人!”
李世旋先是愣了愣,不明白宣綾靖所說的如今時局是什麼意思,待心思一轉,當即雙目一震,驚疑地道,“郡主,您是說,如今東淵,可能要……”亂了?
最後的兩個字,李世旋並未說出口,她一個閨閣女子,起初尚還不知宮中的事情,如今聽宣綾靖一點透,當即想明白了什麼。
想明白了後,李世旋忽然自嘲慘然地咧了咧脣,“原來如此!”
“你既然明白了,可還要入這亂局麼?”宣綾靖有些複雜地問了問,畢竟,若是李世旋入了府,將那些忌憚或是覬覦慕亦弦力量的人的目光全全吸引走,對她而言,有益無害,反而能夠讓她的行動更爲自由。
李世旋沉默了片刻,卻決絕道,“要!我不能置我弟弟於不顧,請郡主助我!”
宣綾靖沉默地看着李世旋片刻,才終於開口道,“明日時局若真如衆人所料,我會想辦法,送你入府。如若不是,想必李府也不會再強迫你入。”
“多謝郡主!”
宣綾靖示意素鳶送李世旋離開,臨到門口,宣綾靖卻又忽然叫住,叮囑道一句,“若真入了府,權勢鎮壓也好,威逼利誘也罷,最好以最快的速度將你弟弟救走,以防局勢大變。”
李世旋怔了怔,卻很快明白了宣綾靖的意思。溫雅屈身福了一禮,脣畔生花,似雨後清荷,清新淡雅,“謝郡主,若是無以爲報,那這次,世旋必會盡力而爲,以全郡主此次相助。素鳶姑娘留步。”
言罷,便如同亭亭靜蓮,默然一人緩緩走遠。
素鳶瞧着李世旋離去的背影,久久晃得沒有回神,直到人影在視線裡消失,素鳶才猛的驚醒神來,茫然不解地道,“小姐,李姑娘剛剛,是什麼意思?”
宣綾靖惋嘆一聲,心生幾分憐惜,“東淵若是大亂,能否制肘執掌十多萬黑鐵衛的便是最大的問題。李世旋若是在關頭入了府,你可知,意味着什麼?”
之前,不論是太后,還是靜穆王、連安王,多番試探她與慕亦弦之間的關係,便是爲了尋到能夠制肘慕亦弦的軟肋,這時候,若是李世旋入了府,甚至竭盡全力借勢而爲,必定會讓那些人相信李世旋就是慕亦弦的軟肋。
“您是說……他們會想盡辦法拿李姑娘要挾?”素鳶驚道,隨後更是想到更深一層,“難道,沒有李姑娘的話,他們會拿小姐您威脅不成?”
“不然呢?”宣綾靖嘲諷地笑了笑,“他們忌憚至深,哪怕是一點點端倪,他們也會緊緊攥在手中!”
“那李姑娘她……豈不是處境危險?”
宣綾靖默然嘆了嘆。
素鳶驚疑片刻,才壓着嗓音遲疑道,“小姐,東淵……真的要亂了嗎?”
宣綾靖頓了頓,如今這情況,與上一世小皇帝連着高燒三日以致失智的情況太相似了,她在心中已經極爲肯定,就是那件事,可這時,未免素鳶失望,她還是斟酌保留地笑了笑道,“明日就知道了。”
明日,就是第三日了。
臨到子夜,夜深人靜之時,宣綾靖才又囑咐素鳶前去九伶樓查一查吟風閣每月十五出演的名冊,以及當日吟風閣內,與連安王多有接觸的人。
而素鳶帶回的消息,讓宣綾靖對這李府大小姐越發有了興趣,那每月十五出演的伶人中,有一名歌兒姑娘,從不展露真顏,哪怕是對其入幕之賓。
宣綾靖當即便有一種直覺,這歌兒姑娘恐怕正是李府那深居簡出,面紗遮顏的大小姐李輕歌。
堂堂一個官府小姐李輕歌,竟然不好好養在閨閣,反而改頭換面,以伶人歌兒的身份將連安王當做入幕之賓,卻頻頻拒絕連安王的贖身好意……
欲拒還迎,當真,有趣!
如此一來,宣綾靖反倒對那李汝林更是高看了一眼。
時局動盪,那些朝堂官員,哪個不是小心翼翼,擇主而站,這李汝林倒是打得好算盤。
生了三個女兒,暗中牽扯三位殿下,李輕歌以伶人身份留情連安王,李心姝以聯姻手段連上靜穆王,如今,又逼着李世旋想辦法進入府,還真準備下一盤亂局之中,高枕無憂的大棋!
萬一,太后勝了可怎麼辦呢?
宣綾靖不由有些嗤笑,可惜李汝林沒有第四個小女兒了。
……
翌日,雲凌剛下早朝回府,宣綾靖正要探探今日早朝的情況時,儺娘就奉着太后的詔令到了平北郡王府。
故而,宣綾靖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太后的口諭宣入了宮中,而且,指明只能衾香陪同。
宣綾靖默不作聲安撫了素鳶一眼,這才帶着衾香一同隨儺娘入宮。
而她們入宮之時,聞人越與連悠月正在必經之路旁的小徑上散步。
連悠月本是十分高興,想要上前打個招呼,卻被聞人越止住,連悠月滿是茫然地回頭詢問聞人越,便見聞人越眸光似深邃又似清澈地掃了一眼宣綾靖,而後,溫和道,“那是太后身邊的宮女,想是太后召見郡主有事,你若想見郡主,還是等太后之事忙完吧。”
“哦。”連悠月乖巧地點了點頭,便由着聞人越引到別處繼續閒走着。
聞人越一邊隨和走着,眸光卻再次迴轉凝在那漸漸走遠的人影之上,複雜之色一閃而逝,隨後,卻漸漸被堅毅之色替代。
……
而另一邊,宣綾靖跟着儺娘直接到了勤政殿,衾香卻被儺娘示意去欣沐軒收拾收拾,也不知是要收拾什麼。
而可入殿後,卻並沒有太后的蹤影,儺娘將她一人留在了殿內。
宣綾靖站在空空的殿內,思緒飛轉,思索着太后召見她究竟爲何。
然後,等了沒多久,殿外再次被太后的另一名貼身宮女落霜引入一人,宣綾靖回頭瞧見那一道熟悉而儒雅的身影,不禁愣了愣。
桑莫。
桑莫看見殿內的人,十分驚訝,“郡主,太后也召見了你?”
宣綾靖點了點頭,心中卻疑慮更深,太后同時召見她與桑莫,意欲爲何?
但不待她多想,儺娘便已經攙扶着太后從屏風後出來,太后落座後,示意他們二人分坐兩旁。
他們分坐的位置,面前都有一張寬敞的案几,甚至還擺放着齊全的筆墨紙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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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綾靖心頭一緊,隱隱有不好的猜測,便見太后又是揮了揮手,落霜與清荷便一人端着一疊宣紙,放到了他們面前的案几上,最上面蓋着一張乾淨的宣紙,並不知下面的是什麼。
太后緊接着朗聲道,“二位打開瞧瞧。”
宣綾靖與桑莫疑惑地對視一眼,然後拿開了最上面的宣紙。
下面的宣紙一落入眼中,宣綾靖心中便猛然一緊,面上,卻迅速作出茫然之色,一張一張拿在手中看過。
桑莫亦是茫然地一張一張瞧着。
不用擡頭,宣綾靖也知,太后此刻的目光必定是緊緊盯着他們面上的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因爲,他們手中這套宣紙之上,所繪的,竟然正是那宅基之陣的陣圖!
太后怎麼會突然讓她與桑莫來破此陣,難道,南喬二皇子的事情,被發現了?
宣綾靖心中剛起驚疑,太后便又朗聲道,“哀家先去看看皇兒,二位就在此研究,希望今日傍晚之前,能給哀家一個破解之法。”
“是。”宣綾靖與桑莫對視一眼後,便同時恭謹回道。
而後,太后便快步離去,倒像是無甚所謂的樣子,宣綾靖卻知,這件事,不會如此簡單。
而同時,她心頭更是驚疑不定,南喬二皇子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