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凝洄族祖屋前的衆人都不曾察覺到連悠月眸底極力藏着的傷感與無力,獨獨……宣綾靖……
也許,是因爲她也曾有過同樣的感受……
所以,在看見連悠月眸子裡那一晃而過的貪戀與不捨神情時,她纔會格外的感同身受,就連心都忍不住地一陣陣痠痛。
她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明明不捨,明明想要呆在一起更久,可因爲某些緣由,她們不得不選擇放棄努力,不得不放棄掙扎,不得不……無力的接受……
宣綾靖眉心難以抑制地緊緊擰成了一團,一道不敢再深想的念頭倏忽佔據了她的心頭,讓她滿心沉重,憋得難受!
封寂起初的存在,便是爲了困住凝洄族,而悠月,明顯和凝洄族有關。
那麼,悠月的悲傷,會不會是因爲——
她也會和風引穹一樣,會被困在封寂陣中?!
她此刻帶着他們進入凝洄族,會不會等同於她放棄了自由,親自走回了困地之中?!
宣綾靖不敢再細細深想任何理由去佐證自己的猜測,因爲多證明對一分,她對悠月的心疼便會多上一分,對她的愧疚更會濃上一分!
她還沒有向悠月問清楚她先前所說關於阿越師兄,關於上一世的那些話的意思呢……
這一刻,她只能極力按住自己的所有思緒,不再胡思亂想,不再證明對錯!
甚至,她滿心祈求,是她自己想錯了!
而,就在宣綾靖眉心緊皺,極力按住自己的思緒之時,凝洄族祖屋前,突兀的傳出了一道虛弱又滄桑的聲音。
這道聲音有氣無力,極度低啞,若不仔細些聽,根本聽不清,但好在此地的氛圍沉悶,這道聲音才完完全全地落入了衆人的耳中。
“你……是……無界?”
此刻說話的,是那爲風引穹擋了大半反噬之力,氣息奄奄,僅憑陣法堪堪維繫着生機不滅的祭司。
他僅僅只說了四個字,便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氣力般,艱難地喘着氣。
他眼眸渾濁灰暗,仿若在風中顫巍的殘燭,不知何時,便會熄滅那最後一絲神采光亮。
可就在這般虛弱不堪的身體狀況下,他那句話中,仍是透露出了一種陡然的情緒變動,可見他此刻的心緒起伏究竟有多猛烈!
而他的情緒,是在驚疑!
他在驚疑,連悠月的身份!
無界?
是什麼?
所有聽見他這句話的人的腦海中瞬間都浮現了這一道疑惑,就連一直攻擊着風引穹周身陣法的慕亦弦,都暫時停下了動作!
因爲——
他似乎在無念老先生留下的那本靈蟲書冊中,看到過記載!
連悠月聞言,眉眼下意識地一顫,視線更是飛快地躲閃開去,她雖沒有回答,可她單純直接的反應,已然已經替她做出了回答!
看見連悠月如同默認的回答,風引穹的反應最是激烈!
風引穹動作猛然一頓,刷的一下擡起頭來,冰冷陰沉的眸子裡,滿滿的震驚,就這般分毫不差的露了出來!
他先是下意識地難以抑制地驚喜,而頃刻,想到了先前連悠月所說的那句話,又瞬間徹徹底底地冰冷了下去。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冷冷盯着連悠月,眼中彷彿跳躍着一團幽藍之火。
這團火裡燃着的,並非是熾熱期待,反而更像是瘋狂。
彷彿是他心中懷揣着的希望被一點一點吞噬了,終有一刻,將會被瘋狂佔據所有理智!
仿若被一頭極度飢餓的猛虎牢牢鎖定着的食物般,連悠月不可抑止地渾身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往聞人越懷中躲了躲。
聞人越感覺到懷裡的人懼怕的舉動,這才反應過來,暗含幾分疑惑地瞧了一眼連悠月後,便緩緩將連悠月靠着祖屋庭院中的大鐘放了下來,自己略略正好擋在她身前,擋住了風引穹的冷目。
“哈哈哈哈!”
而在聞人越做完這一系列舉動後,風引穹毫無先兆的仰頭大笑了起來!
可這笑聲中,毫無半點喜悅,反而,滿是嗤笑與嘲諷,滿是悲涼與自嘲!
宣綾靖直覺風引穹此刻狀況的不對勁,心下越發崩了崩!
而風引穹笑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收了聲。
他垂下頭來,面無表情,眼神更是沉沉地看不見一絲光亮,他此刻如此異樣的沉寂,直讓人感覺心慌。
一旁虛弱不堪的祭司,滿眼都是擔憂,而慕天城,更是縮成了一團,目光怯怯的看着風引穹。
而風引穹僵冷地轉動着視線,最後落在了聞人越的方向。
他的視線冰冷,沉寂,毫無波動,可仿若能夠洞穿聞人越,直直落到連悠月的身上!
明明被聞人越擋着,連悠月都剎那感覺如墜冰窖,通體冰涼。
而此刻,慕亦弦終於回憶起了當初在那本靈蟲書冊中所看到了的內容,他目光平淡的掃了一眼連悠月,而後,便神色一凜,眸色金光大盛,再不保留地全力向着風引穹周身的陣法施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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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引穹不知到底受到了什麼刺激,整個人就這麼一直保持着冷冷盯着連悠月的姿勢,不看在慕亦弦攻擊下,搖搖欲毀的陣法,也不看那因爲擔心,上氣難接下氣的喊着他的祭司。
直到他周身的陣法在慕亦弦的強力攻擊下,轟然崩碎,他被慕亦弦制在了手中,他才終於反抗地動了動。
“不要……殺他!”那祭司焦急地喊了一聲,險些一口氣岔了過去,本是蒼白的面色,都隱隱泛起了一層異樣的紅色。
慕亦弦淡淡掃了他一眼,卻絲毫不爲所動,反倒是側過頭不知往何處看了去。
他所看的方向,正是他們先前所來的方向!
宣綾靖此刻所在的方位,藉着他側過頭的舉動,正好如同面對着面。
旁人不知慕亦弦這一舉動的含義,宣綾靖卻是心裡明白。
他在安撫她,無需擔心,也更是在告訴她,不要輕易就準備犧牲性命,準備離他而去!
宣綾靖心底悄然一柔,彷彿有一條暖流不知從何處悄悄淌入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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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風引穹被阿弦制住,她一直緊繃的心,也終於鬆了鬆。
而風引穹雖被慕亦弦制住,可他自己卻仿若毫不在意,仍舊冷冷的盯着連悠月,良久,良久……
他才終於自嘲地哼笑一聲,眼神中也終於多了一絲波動。
他咧了咧脣,笑意裡滿是慘淡和若隱若現的瘋狂。
“難怪!難怪……我從剛剛就感覺到一股奇怪的熟悉感……原來,你竟然是無界!”
笑聲落下,他才陡然厲喝一聲,隱隱中,帶着一種近乎歇斯底里的瘋狂!
“你到底是不想幫我們……還是……無力幫我們!!”
他一邊厲喝的質問着,一邊瘋狂地想要掙脫慕亦弦的鉗制,衝到連悠月的面前!
連悠月被聞人越擋着,他就一遍一遍嘶聲的重複着!
就連那祭司,都不忍心地嘆了一口氣,隱隱間,還有滿心的愧疚。
因爲,就在風引穹被無念鎖回凝洄族後,是他告訴了他,無界是什麼。
而從那時起,風引穹心中就生出了一道希望,而他更是沒日沒夜地在族內搜尋着這一絲希望。
雖然一直沒有找到,但至少,這是希望還一直存在他的心中,是一個念想!
可如今,這一道希望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了,卻又生生地將他所有的希冀砸了個粉碎。
這讓他如何……不發瘋……
宣綾靖都在風引穹如斯瘋狂執着的一遍一遍的質問中,不禁心生好奇疑惑地看向了連悠月。
而連悠月在這一聲一聲近乎絕望的質問中,終於撐着聞人越的手,從聞人越身後走了出來。
她微垂着頭,神情沮喪又無助,看着風引穹那有些瘋狂的神情,聽着那一聲聲質問的話語,她不由得變得有些惶惶不安,又有些自責愧疚,仿若凝洄族無法離開封寂,真的成了她的過錯。
她真的是太過純粹而清透,讓明明是在遠遠處看着的宣綾靖都忍不住想要去握住她的手,摸着她的頭,輕柔安撫地告訴她,這根本不是她的錯,她不能聽風引穹這些話去揹負這些負罪感。
可惜,宣綾靖隔得太遠,根本無法給她安撫。
好在,聞人越替她做了這些。
連悠月本就是撐着聞人越的手,靠着他的力道往前走着,聞人越察覺到她的不安和愧疚時,不由得微微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不大,卻足夠安穩。
他本就離得連悠月很久,嗓音又溫潤輕柔,拂過連悠月的耳畔時,如同一縷春風,吹散了一切的煩憂。
“不要自責,也不用心懷愧疚,掙破封寂,或許是所有凝洄族的願望,可迫切想要實現的,眼下也不過只有風引穹一人。更何況,這一切,也不該怪在你的頭上。幫與不幫他,是看你的能力,看你的善心,而絕非必須!”
連悠月有些迷茫地擡起了頭來,怔怔瞧了聞人越好一會兒,這一刻,在她的眼中,聞人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讓她不禁沉醉,不禁想要時間停住。
可風引穹的嘶吼聲,越來越急怒地響在耳畔,讓她根本無法繼續沉浸在宛若美夢的情景中。
她只能斂了斂有些迷離的神思,似懂非懂地漸漸斂下了面上的自責愧疚,才藉着聞人越的力道,一步一步向着風引穹走去。
走到風引穹面前時,風引穹情緒越發激動地想要往前撲,好在被慕亦弦死死制着。
連悠月被風引穹的猛撲動作嚇得瑟縮了半步,才抿了抿脣,無比真誠又沮喪嘆息地喃喃道,“我……沒有辦法幫你們……真的沒有辦法……就連我自己……恐怕也再無法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