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神色一片複雜,目光定定地瞧着那站在大紅冰棺前,頎長冷寂的身影,腦海中不由想起他曾言辭鑿鑿所言的有關她父皇的所作所爲來,直覺心口的憋悶難以紓解。
視線再轉落到那色澤異樣的冰棺,紅的有些刺目。甚至不用靠近,她隱約都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來。
就在她遲疑着是否要上前瞧一瞧之時,聞人越忽然神情一緊,將她護在身後,而後目光寒冽地盯向了另一處洞口。
果然沒多久,那處洞口就依稀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像是有意在逗弄他們的緊張感,不急不緩地,一步一步格外清晰。
等到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走出洞口之時,因着無光,慕亦弦的一名親衛將火把朝着那邊丟去。
一晃而過的火光,照出了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瞬看清容貌,宣綾靖驚疑不定地喚了聲,“師父?”
可細細回想着剛剛看清的容貌,她卻又立即渾身一繃,滿是防備之色地質問道,“你是誰?!”
聞人越本還沉浸在那張容貌的驚疑之中,聽聞宣綾靖這一聲質問,他當即回過神來,亦是凌厲質問道,“你究竟是誰?”
藉着剛剛那一晃而過的火光,他們確實看到了一張與師父一模一樣的臉,可是,那眉眼裡的深沉陰森,卻從不曾在師父的眉眼裡出現過。
而且,那一張臉,明顯比師父要年輕許多,怕是才四十左右。
而他們師父早已年逾古稀。
那人停在了陰暗的洞口處,被親衛丟過去的火把在他腳邊獵獵燃燒着,只能看見一雙深色的布靴。
“我是誰?你們跟蹤我的手下來找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誰?”那人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笑聲尤其刺耳。
宣綾靖與聞人越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疑之色。
而慕亦弦仍舊孤寂淡漠地站在大紅冰棺之前,仿若全無外物。
宣綾靖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慕亦弦,見他毫無反應,便也只好先應對這眼前的情況來。
風引穹……
那人的話,已經讓他的身份毋庸置疑了!
他們利用桑莫助阮寂從逃脫之事將計就計,正是要找到風引穹,從而找到他們的師父!
只是風引穹怎麼會與師父長得如此相像呢?!
“風引穹,我師父呢?!”聞人越滿目威儀寒霜,質詰道。
幽暗的洞口那邊,卻只傳來一聲冷冷的嗤笑,旋即,便見那人彎腰拾起了地上的火把,邁着不急不緩地步伐,向着他們走來。
走到近處,終於能夠看清他整個人時,那一張分明就是年輕版的師父的容貌更加清晰的印入了他們的眼中。
如今近距離地對視,宣綾靖與聞人越雙眸裡的驚疑之色霎那更是洶涌起來。
“驚訝?”風引穹嘲諷地冷笑了聲,他指了指自己的臉,聲音陰沉,聽不出意味,“是不是和你們師父很像?”
宣綾靖與聞人越默不作聲,卻滿是冷意地睨着他的一舉一動。
風引穹卻忽然自言自語似的冷笑起來,“明明我們纔是最親的人,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竟然要護着你們?兩隻眼睛都沒了,還想跟我鬥,以爲設個套就能把我困住,現在還不是讓我逃脫了!我要是沒有後招,豈會獨闖無蜺山?”
最親的人?
宣綾靖與聞人越對視一眼,眼中更是驚疑,風引穹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着那與師父一模一樣的容貌,他們心中都不可抑止地生出了一種荒唐的猜測……
風引穹與師父……
“你把師父怎麼樣了?”宣綾靖姣好的峨眉緊緊擰成一團,清透的雙眸裡,頃刻間滿是寒厲之色。
“怎麼樣了?”風引穹陰沉地冷哼一聲,“幫他換個地方養老罷了,無蜺山那地方,怎麼適合他呢,這地方,纔是他該呆的地方啊!”
這是什麼地方?
宣綾靖心口驟然一緊,下意識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可卻並無法感覺出什麼異樣。
可隨着風引穹此話,後面的洞口處,又緩緩傳出一聲腳步聲,隨後是恭敬的稟報聲,“主上,已經好了!”
阮寂從!
雖然看不見人,但僅憑聲音,他們也能辨出此人是誰!
風引穹究竟要做什麼,什麼好了?!
一瞬間,驚疑之色爬上宣綾靖與聞人越的眉眼。
可風引穹卻好似十分欣然地欣賞着他們的提防與緊張,嗓音陰沉而懶怠,可卻又透着無盡的詭譎與殘忍。
“那就請各位客人,好好享受這一番盛情了!”
他話音一落,宣綾靖便能敏感地感覺到周身的氣場似乎悄無聲息的變了。
明明仍舊身處這幽暗不明的山洞間,明明仍是這冰涼地河汩汩流動,可莫名其妙,她就是感覺有什麼變了。
而這種改變,讓她甚少的有一種毛骨悚然。
風引穹說完那一句話後,卻只沉沉地一一掃過他們,最終,視線陰沉地落在了那放在湖泊中央的冰棺之上。
隨後,不等慕亦弦的親衛追上他,他便已經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這一方洞穴內。
“別追!小心!”宣綾靖緊張地喚住那些欲要追上去的親衛!
此地現下給她的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那些親衛停下了動靜,宣綾靖這纔看向那仍舊站在冰棺前一動不動的慕亦弦,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她不由出聲喚了喚,“東帝?”
一連三聲,慕亦弦完全毫無反應。
宣綾靖蹙了蹙眉,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起來。
不由地,她叮囑了聞人越幾句後,便讓慕亦弦的親衛將她也送到了那湖泊中央的冰棺前。
一靠近冰棺,便瞬間應證了她心中的不安!
因爲,剛一靠近冰棺,她便感覺右腕裡的靈物之物隱隱竄動了起來。
擔心此地有什麼問題,宣綾靖讓那親衛將她放在一處落腳後,便讓那親衛先退回了河岸邊。
而她,自己一步一步向着那冰棺走去。
越是往前走,她手腕裡的竄動越是明顯,等到她走到慕亦弦身邊時,她甚至明顯地看到慕亦弦的左腕內亦是有氣息在胡亂竄動。
可慕亦弦卻仿若根本沒有察覺她,仍是一動不動地俯視着冰棺之內。
宣綾靖驚疑地擰着眉,也往冰棺內望去,可觸目之景,卻讓她早已做過準備的心狠狠一抽!
冰棺內,鮮血早已凝固與冰棺混爲一體。
而冰棺內的女子,肌膚雪白,紅衣如血,四肢卻被鮮紅的骨釘生生釘在冰棺之內,眉心處,更有一枚纖細的骨釘直刺入內,乍看之下像是眉心的一點硃紅!
這當真……是她父皇所爲嗎?
宣綾靖心口狠狠一震,根本不敢擡頭看慕亦弦的神情。
可就在這時,宣綾靖卻感覺右腕忽然猛烈的一抽,像是有什麼東西再拉扯着她右腕裡的東西!
而她劇烈一痛之下,神思驟然迷茫,險些昏厥。
可等這股劇痛漸漸消退,她的神思漸漸回攏之時,她卻被眼前所見之景,生生驚住。
她像是一縷遊魂,旁觀着眼前走馬觀花的景象。
而眼前的景象,卻是她與慕亦弦的上一世,點點滴滴……
這是怎麼回事?陷入了幻境不成?
宣綾靖緊繃着心神,仔仔細細打量着周身的幻境,可這幻境卻讓她尋不到半點薄弱之處,只能任由眼前的景象一場又一場的變幻。
她與阿弦的竹林陣法內的初遇。
她與阿弦同甘共苦,躲避追殺,誤入凝洄大陣內的定情。
盛都皇城下,她紅衣翻飛,他執劍而來,她放棄逆勢鎖龍陣,他力壓兄長奪取帝位。
盛都皇宮中,她與阿弦的朝夕相處,點點滴滴。
直到那一夜驚霆,她違心挑釁,他自欺欺人,她絕然墜崖,他呆立神失……
上一世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飛速流走,她一邊心口酸澀地看着,一邊卻心神緊繃地想要尋找破除之處。
……
而在宣綾靖陷入這詭異的幻境之時,站在河岸邊的聞人越一衆,卻只能看見她走到冰棺之後,竟是與慕亦弦一樣,莫名其妙地出神發呆了起來。
聞人越先是等了片刻,卻發覺宣綾靖一直一動不動,不由心生擔憂,終於忍不住想要上前查探。
可不等他靠近,那冰棺附近卻好似有無形的屏障一般,將他牢牢阻攔在外,根本無法靠近分毫!
聞人越試探了幾番,根本無法破除屏障,只能暫且退到了河岸邊,另謀他法。
而慕亦弦的一衆親衛發覺聞人越根本無法靠近那湖泊中央,不禁也擔憂了起來。
驚楚試着近前,果然也和聞人越一樣,撞到了無形的屏障只能退回岸邊。
聞人越瞧着他的舉動,不由沉聲道,“那冰棺附近怕是有陣,纔會形成這樣的屏障,不過現下看阿靖與東帝氣息沒有什麼變化,應該並無大礙。風引穹不知所蹤,不知暗中還有什麼手段,先靜觀其變,保存實力!”
驚楚點了點頭,吩咐了一衆親衛戒備,這才神色緊繃地看向那湖泊中央。
河岸邊,驚楚與聞人越神色沉重的注視着慕亦弦與宣綾靖。
可湖泊中央,宣綾靖卻絲毫不知外界之事,仍舊陷身在這莫名其妙的幻境之中,直到……幻境裡的場景走到她跳崖的那一刻,她才恢復知覺一般的右腕再次一痛,又莫名其妙地從那幻境裡逃脫了出來。
可她恢復神思的那一瞬,卻忽然對視上了一雙沉沉如霧,卻又濃濃如煙的眸子,一望無底,難辨情緒。
可恍惚中,她卻再感受不到那雙眸中遮天蔽日的死寂與冷厲,仿若仍舊陷在那幻境裡,面對着上一世的阿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