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悄悄溜走了數日,臨近年關不足五日之時,西殊的國書已經快馬加鞭先到了,據說護送聘禮的隊伍,已經進了東淵境內,按着大批隊伍的速度,停停走走怕是還要大半月才能抵達。
不過國書先將西殊同意結親的消息傳至,也算是在這年關之喜上,又添一喜了。
而這一日,衾香也將查到的消息稟報給了宣綾靖,說是那南喬質子二皇子的住所是在太后執政早前,甚至二十多年前,早已建成的,只是在南喬質子入住前,特意翻新過。
衾香查到的消息,讓宣綾靖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是早就建成,那就不用擔心宅基是在封基墊基之前就已經被動了手腳,那既然是宅院落成後纔在宅基動的手腳,那必然會有一條宅基的通道,若能近距離接觸到宅基,那破陣就會省事許多。
當下又吩咐了衾香去探探二皇子住所附近是否有暗道,比如枯井,假山之類的。
吩咐完衾香的事情,宣綾靖這才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自從當初送符鑑令去府,沒能見到慕亦弦,尋藉口要回那木盒之後,她就一直有意吩咐素鳶盯着宮中的情況,看慕亦弦何時入宮。
不過,這一連近十日,慕亦弦竟是根本沒有如旁人一樣入宮來住,倒是讓宣綾靖心中隱隱有些着急,擔心慕亦弦會了那木盒的夾層。
只可惜,那木盒的夾層的東西,早就被慕亦弦看完了,也已經化作了碎屑灰塵,不復存在了。
而臨近晌午之時,素鳶終於發現了慕亦弦入了宮。
宣綾靖也未遮遮掩掩,獨自一人直接尋到了慕亦弦暫住的隸承殿。被邀入殿後,更是徑直說了來意。
“臣女今日前來,是想請殿下歸還那木盒。臣女拼命從那地方搶出此物,尚還未能研究研究。”
慕亦弦眸光冰冷地看着堂中的宣綾靖,神色寂然幽冽,深晦難明。
靜靜看着月寧郡主那雙清透無雙的眼,那許久不曾出現的莫名感竟再次拂過心頭,讓他冷漠孤寂的心都一瞬劃過一抹低落,那雙眼裡無形透出的徹骨冰涼悲慼與那拒他千里的疏離,這一刻,他竟有一種難言的……感同身受,不再是無處可尋,不再是難以捉摸。
可這種感覺,比之之前腦海中莫名閃過的紅芒、眼神等等,更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楚,沒有鮮血淋漓,沒有猙獰傷口,卻讓他痛得竟有一瞬承受不住。
而隨之,手腕脈門處早已多日沒了動靜的所謂靈物之物,竟是再次在經脈裡洶涌竄動,雖不比那祭司感應之時的劇烈,卻也是經脈欲要之痛,將他心頭翻涌的那抹莫名徹底代替。
似乎自從被那祭司感應之後,每次腦海中閃過這些、或是心緒因月寧郡主有所波動之時,脈門裡的靈物之物,就會異常暴動!
月寧郡主,和那村落,和燭心鐲之間,究竟,還藏着什麼?
認知到這一切,慕亦弦本就冷峻的面色更加沉冷寂然了下去!
脈門雖是劇痛,慕亦弦冷峻的面色卻沉冽幽深看不出絲毫異樣,反而單手拿着那木盒,視線沉冷而深晦,透着凌厲而審視的冷芒,“郡主可知,這木盒之內,記載的爲何?”
“記載?”宣綾靖心底一驚,面上卻飛速了疑惑不解的神情,難不成,慕亦弦已經發現了那夾層中的東西?
“郡主,真不知?”慕亦弦冷寂的聲音緊接傳來,周身透着一股無形的壓迫。
宣綾靖思緒飛速轉動,面上卻仍做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記載了何事?”
慕亦弦卻再未回答,就那般寂然孤冷地盯着她,審視了良久良久。
既然木盒已經被慕亦弦打開過了,想也知裡面的東西必然和上一世一樣,化爲的碎屑,要回也是無用了。
難不成還真是既定的宿命,上一世她沒有看到的東西,這一世,也註定看不到?
宣綾靖胡思亂想地聯想到了楊菁闕私奔的事情,心緒不由有些起伏不定,沉默等候片刻,見慕亦弦似乎無話再說,剛準備告退離開,便聽慕亦弦又是冷寂不明地問道,“郡主,北彌餘孽宣綾靖,真有名震諸國的陣法之力嗎?”
宣綾靖通體驟然一寒,腦海裡飛速思考着慕亦弦這個問題的含義!
是她在村落內,對陣法的熟稔程度,讓慕亦弦起疑了?
難不成懷疑北彌長公主其實並無陣法之力,反倒是她藏在幕後?畢竟,慕亦弦確實從未見過作爲宣綾靖時的她,親自佈陣。
斟酌了番言辭,宣綾靖才故作猶豫地答道,“她對陣法有驚人的天賦,臣女對陣法的學習,也曾受過她的指點。”
“郡主在覈心陣中,所用的手勢指令,師從何人?”
宣綾靖話音一落,慕亦弦又是冷寂問道。
宣綾靖心口更是一緊,慕亦弦終於還是問了此事!可這手勢,是上一世,他親自教她的,如何解釋的清……
暗自自嘲地抿了抿脣,宣綾靖才更是猶疑遲疑地道,“很久以前,有一個人教臣女的……不過時隔已久,臣女也不記得他是誰了……”
“何時?”宣綾靖隨口胡謅的,慕亦弦竟是信了,反而奇怪地追問了句,讓宣綾靖心頭更是生疑,此刻卻無法泄露分毫,只故作茫然地繼續胡編道,“臣女也記不大清楚了,當時臣女好像遇上了什麼危險,只依稀記得他好像曾說……這是……什麼聯繫黑鐵衛的……”
她此刻所言,是想故意讓慕亦弦覺得是某個黑鐵衛曾經在危急時刻救下了她,才告訴了她這些手令。
卻沒想,慕亦弦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竟是不再說話了。
靜靜等了片刻,見慕亦弦仍舊不說話,宣綾靖只好行禮告退了。
離開了慕亦弦的隸承殿,宣綾靖總感覺剛剛慕亦弦問她那關於手勢的問題時,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可又具體說不上來是哪兒怪異。
而隸承殿中,待宣綾靖離開後,慕亦弦面色竟也閃過一抹十分怪異的神色,似乎,有一股說不出的柔和與……追憶之色。
桑莫這才終於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道,“難道……月寧郡主幼時,真的見過她?”
若是宣綾靖在此,怕是要驚奇無比,她本是隨口胡謅的事情,桑莫和慕亦弦究竟套到了何人身上。
“也許。”桑莫一出聲,瞬間驚退了慕亦弦面上少有的柔和,整個人又是沉冽幽寂下去,擡頭瞥了瞥,才道,“北彌雲府的事情,調查的如何了?”
“剛好神匠墨辛出沒的蹤跡也在北彌東淵交界,阮寂從已經親自趕過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會傳來結果。”
……
而宣綾靖回宮的途中,竟是偶然碰見了正一同閒走的連悠月與聞人越。
阿越師兄看她的神色,讓她恍惚又是感覺到一股冰涼的寒意。
再細看,卻又只能看見那俊朗溫潤的面上,平和如春風的笑容,與從容自若的不凡氣度。
連悠月倒是欣喜雀躍地喚了她一聲,向着她跑了過來。
宣綾靖寵溺地揉了揉連悠月的頭,纔看向聞人越微微福了一禮,“大皇子。”
聞人越也只溫和地笑了笑,許是顧及連悠月在場,他也是回道,“郡主,好巧。”
和聞人越打招呼寒暄間,宣綾靖纔不着痕跡打量了一番聞人越的髮色,漆黑如墨,倒是看不出絲毫蒼蒼白髮了。
宣綾靖本是要離開,但連悠月卻忽然央求她一起去令風居坐坐,饒不過那雙澄澈乾淨的眸子,宣綾靖只好應了。
等到一同走到了連悠月的令風居,連悠月在一旁和梓靈主僕二人說着什麼悄悄話時,聞人越突然壓着聲音以僅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郡主可知那祭司所說的聖物燭心鐲與那村落究竟有什麼關係?還有這燭心鐲的具體情況,比方說,有何用途?”
宣綾靖眉眼深處,一道精銳的淺芒應聲一閃而過,思緒飛速一轉,這是個探話的機會!
當即定下計來,隨後,就見她面上有些沮喪,低沉地道,“那東西可能是那村落的東西吧,有什麼用途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當初知曉燭心鐲,還是曾在阿靖手中看到,阿靖才偶然與我提了一提,大皇子怎麼也知道燭心鐲,難道也是瞧見了阿靖手腕的手鐲,阿靖才告訴你的嗎?”
聞人越沉默地頓了頓,終於,淺淺地“嗯”了一聲。
而正是這一聲“嗯”,讓宣綾靖暗中心口一縮!
她想探清的一件事,也許,已經解決了!
她從未和阿越師兄提過燭心鐲的事情,而那祭司說過,另一枚燭心鐲遺失的時間,是三個月之前,也就是她在那竹林陣中復活過來的時間,更是說明,在此之前,她手上絕不可能有燭心鐲。
而阿越師兄竟然承認在“她”手腕上見過,那必然,在那柳樹河邊時,她還沒發現自己的屍身前,阿越師兄就已經見過了“她”屍身,並且,取走了燭心鐲!
燭心鐲,竟然真是在她活到這一世的時候,出現在了她的手上?這是否太過荒誕了!
若真是如此,那慕亦弦手上出現了十幾年的燭心鐲,難不成是十幾年前,上一世的慕亦弦和她一樣,來到了這一世?
這未免,太荒謬了!
“不過,當初柳樹河邊,我看阿靖手上的燭心鐲好像不見了,難道……手上的那枚,竟是從阿靖那兒搶的?!所以你才阿靖搶回去?!”宣綾靖故作忽然想到了此事的,驚訝的生生吸了一口氣,嘆道。
聞人越卻再沒回答,而剛好連悠月轉身回來了,她也只好斂了神色,恢復如常。
聞人越率先離開了此地,宣綾靖倒是留在令風居陪着連悠月一同用了晚膳,纔回欣沐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