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ATA 翌日清晨,天還剛矇矇亮,素鳶便匆匆從宮外回來,同時,也帶來了剛從伶顏那裡得知的消息。
正是關於聶成祈與阮寂從,可卻無法斷定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據九伶樓與黑鐵衛的數日追查,終於在一處極其偏僻的小山村發現了他們二人的蹤跡。據村民回憶,這二人是一前一後到達的村子。前一人身受重傷,像是在逃命的模樣,那人怕連累村人,只呆了一夜養了養傷就匆匆往後山逃去了。而後一人晚了兩天才到,也往後山追去了。
九伶樓與黑鐵衛也循着蹤跡追去後山看了看,可一路卻只發現了上山的痕跡,並沒有發現下山的。他們在山中搜尋了幾日,纔在一處斷崖邊,尋到了幾縷殘餘的布料,而且並非屬於同一件衣服。
九伶樓派人將每塊布料都一分爲二,分別送去東淵與南喬查驗,最後確定了其中一部分佈料,正是南喬皇室所穿的御用布料,推測其中一人定是聶成祈。
剩下的布料雖無法確定,但也能推測應是阮寂從。
而且這些發現的布料,並非在斷崖上面,而是掛在崖下半丈左右的利石上,那石尖上,似乎還有些暗沉的血跡。
不難讓人推測,是不是聶成祈與阮寂從二人在爭鬥之中,一起掉下了懸崖,同歸於盡了……
宣綾靖聽完素鳶的回稟,不禁心中一急,追問道,“山崖下情況如何?可派人下去探了?”
“伶顏姑娘說,消息往回傳的同時,他們已經在安排繞到山崖下去搜查了,再過一兩日,應該就會有新的進展傳來。”
宣綾靖姣好的眉眼擰成一團,眸底全全盪漾着擔憂之色,沉聲道,“通知伶顏,一旦有消息,第一時間傳於我。”
此際,宣弘璟剛好下朝而來,聽見她這憂心忡忡的話語,不禁關切道,“皇姐這是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何事?弘璟可能幫上忙?”
“南喬祈王蹤跡不明,剛剛傳來消息,他似乎和阮寂從一同墜崖了……”
宣綾靖並未隱瞞,早在回宮的那日,祭拜完父皇母后後,她便將洞穴內發生的事情挑了一部分告訴了宣弘璟。
包括……聶成祈的真實身份,包括十幾年前,他們父皇與東淵四公主之間所發生的事情……
當然,宣綾靖並沒有提及與靈蟲有關的事情,更沒有提及靈蟲可能會在兩年噬體奪命的事情。
她並不想讓小皇弟爲她擔心,如果靈蟲的詛咒仍舊會在兩年後應驗,那便讓這兩年,她陪着小皇弟將這個父皇臨終之前,仍舊滿心記掛的北彌,治理的繁榮昌盛。
“他……墜崖了?”宣弘璟怔了怔,雖然他尚未接受聶成祈的身份,可說到底,聶成祈也是他的皇兄,此刻聽說他的危險,還是下意識的有些擔心。
宣綾靖神情沉重地點了點頭,才又道,“不過眼下還沒有其他消息傳來,阿九的九伶樓正在崖下搜查。”
“但願……他安然無恙。”宣弘璟頓了頓,才默默祈盼了一句。
宣綾靖也回以安撫一笑,才習慣性的揉了揉宣弘璟的額頭,斂回憂色,關心道,“這幾日朝堂之上,可還安定,沒什麼大事吧?”
“沒呢,皇姐放心好好休養,怎麼回來了這幾日,面色還是有些蒼白,要不要召個太醫來瞧瞧?”宣弘璟有些擔憂的視線鎖定在宣綾靖的面上。
宣綾靖安撫笑着,“皇姐沒事,只是先前佈陣對敵,損耗了心力,修養修養,自然就慢慢恢復了。”
見宣弘璟面上的擔憂淺了些,宣綾靖才又道,“聽聞這幾日,禮部在籌劃準備才辯禮?”
“嗯。”宣弘璟點了點頭,“眼下北彌正缺有才之人,朕便採納了禮部尚書的提議,如今距離秋季的科舉還有數月,再加上科舉層層選拔也耗費時日,所以朕才決定在學杬樓提前舉行一次才辯,總能挑到些才學出衆者,皇姐覺得有何不妥嗎?”
宣綾靖滿意地笑了笑,“倒沒什麼不妥,只是既然要舉行才辯,必須要挑一個才學足以讓天下學子都信服之人主持才顯公正,此事可不得馬馬虎。”
“嗯,皇姐放心。”宣弘璟點了點頭。
陪着宣綾靖用完了早膳,宣弘璟才離開。
宣綾靖在殿內一邊休息,一邊研究着師父留下的陣書。
直到用完午膳,小憩了一會兒,宣綾靖有意吩咐素鳶看看靜穆王在北彌呆的可還滿意,才獨自向着桑莫所住的西寧園走去。
西寧園並不在後宮,是未免商議朝政太晚來回奔波,留給朝臣暫時居住的地方。
自從她回到北彌,還不曾見到過桑莫。
先前問過一句,聽說桑莫回北彌後,卻轉道獨自去了別處,直到昨日半夜,才趕回了宮中。
據阿弦當初在洞穴內所言,分明是桑莫最先推斷她與阿玦是同一人,宣綾靖其實倒還想問問桑莫關於他師父與她師父的事情。
走到西寧園時,桑莫正坐在一方書亭裡,專心致志地翻看着什麼,並沒察覺到她的到來。
直到她已經走到了亭內的石凳上坐下,陰影擋住光線,桑莫才終於擡起了頭。
宣綾靖卻發現他的面色竟是比她更爲蒼白疲倦,像是又經歷了一場大戰。
“長公主。”桑莫匆忙起身作了一揖。
宣綾靖示意他無需多禮,纔不着痕跡掃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書籍。
她大略掃了一眼,不禁一愣,她剛剛所看的那些文字,好像與……東淵太后那個血腥大陣有關。
桑莫注意到她有些驚訝的視線,卻並未遮掩,反倒將書冊往她面前推了推。
“從那洞穴出來後,我去了一趟別的地方,闖了師父留下的最後一個陣,最後拿到了這本書。這本書中,對命陣和血逆陣都有所記載,哦,血逆陣就是當初……太后借我之手所佈下的那個大陣。”
聽說他去闖了陣,宣綾靖這才明白爲何他看起來如此虛弱疲倦。
桑莫說着說着,情緒莫名地有些低沉了下來。
“如果,如果我能早些拿到這本書,也許……就不會發生那些事情了。”
宣綾靖怔了怔,從此刻桑莫的自責語氣中,她才意識到,東淵那場罪孽,桑莫心中果然難以放下,甚至心有餘悸。
細算起來,那場血腥大陣中,死去的人差不多有兩萬,而重傷以致後半生也許只能在牀上苟延殘喘的人,加上那五千黑鐵衛在內,恐怕也有近一萬人。
而這三萬人的罪孽,桑莫全全歸咎在了自己身上。
宣綾靖此刻並未立即開口說話,反倒是將那書冊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幾頁。
那書冊上,有不少批註,大抵都是桑莫的筆記,相關的,卻是如何逆轉研究,哪怕只是爲那些抽離了生機的人恢復。
可依他目前的研究來看,並沒有什麼有效的辦法。
宣綾靖將他的批註看完,才面色微凝地放下書冊,一字一頓道,“桑莫公子,東淵那件事,已經是定局了!無論你如何研究,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
“你何嘗不換一種方式想想,在那場血腥屠戮中,那些生機大損的人,如今還能活着,便已是萬幸了呢?!”
哪隻桑莫卻忽然雙目偏執地看向了她,似有一團澆不滅的火在裡面熊熊燃燒,“可月寧郡主您,都死而復生了!”
宣綾靖一愣,終於明白桑莫爲何忽然生出瞭如此偏執的想法。
不由的,她頓了頓,斟酌了一番言辭,才鄭重地道,“我從頭至尾。就不是雲夕玦。我本來就是北彌長公主宣綾靖,並非已死之人,自然算不得死而復生,頂多算是機緣巧合,借屍還魂在阿玦體內活了一段時間。”
“可你想挽留的那些人,早已死了數月,你要去哪兒尋他們的魂,又要去哪尋那麼多屍身,又要如何去控制那虛無縹緲的機緣巧合,讓那些人能夠借屍還魂?”
宣綾靖的話,讓桑莫渾身情不自禁猛烈一震!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可那一段被鮮血染紅雙眼的血腥,卻已經成爲了他的夢魘。
無數冤魂在他夢中索命,甚至這裡面,還曾有過月寧郡主。
直到他確認月寧郡主與北彌長公主實質上是同一個人後,他那心悸恐懼的夢境中,才少了一個像他討債的冤魂。
可這些冤魂數不勝數,少了一個月寧郡主,又能如何?
可自從知曉月寧郡主死而復生後,他心中卻不可抑制地燃起了一種近乎瘋魔的希望。
也許,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也能和月寧郡主一樣,活過來呢?
再從師父最後留下的陣中尋到這本陣書後,這一種希冀便再難遏制的在心中瘋長。
他知道,自己恐怕要走火入魔了……可是,他停不下來,就如同毒藥在經脈裡蔓延,一分一分傾吞他的神志……
哪怕在師父的這本記載中沒有尋到絲毫辦法。他也停不下來,畢竟,活生生的死而復生,就站在他的眼前!
就如同一把點燃心火的火苗,只要這火苗不滅,他心中那股執拗與魔怔超也無法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