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張潛將俗務做完,回到廂房之中,如往日那般修煉起來。
順手於枕下取出一個木匣,打開之後一陣香氣瀰漫開來,正是那日資質考覈之時,天權峰執事道人送與他的兩枚草還丹,張潛自知落到眼下處境,想要獲得靈丹增長修爲簡直是白如做夢,這兩枚草還丹雖然不甚珍貴,卻也只有天權峰這種地方纔能輕易拿出手來,焰獄峰下的道童每年才能領上一兩枚。
因此張潛也不敢隨意揮霍,如今感覺修爲到了邊緣之處,肺腑漸生暖意,即將進入寒暑不侵之境,這纔拿出來服食,起拋磚引玉之用。
“這草還丹雖是初階丙等丹藥,卻也不是凡俗之物,服用一枚,抵得上四五日藥膳滋補,而且沒那麼多殘渣廢物,若能每日服食,我百日之內恐怕便能築基成功。”張潛心頭暗自忖着,旁人服食丹藥尚需考慮體質能否承受藥性,讓而他卻沒這等煩擾,巨闕穴就像是個無底洞似得,多少靈丹妙藥也是來者不拒。
張潛取從匣中取出丹藥正欲吞下,廂房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卻見李貴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只見他鼻尖聳動,似是被這草還丹的香氣引誘而來。
兩人廂房只有一牆之隔,二這李貴築基以至身輕如燕之境,嗅覺明銳,這草還丹香氣濃郁,自然被他察覺了端倪,眼下吃的半醉,心頭沒有半分顧忌,一步一顛的撞將上來,張潛看的眉頭緊皺,從蒲團上翻身起來,心頭暗道一聲晦氣:“我本打算破了這層境界,再去計較這幾日的恩怨,卻不料這廝找上門來了!”
這李貴平日裡便沒有半點兄長的端莊,醉後更是找張潛尋釁撒潑,此時見着草還丹,頓時眼冒綠光。
也不管此物從何而來,兩步搶到張潛跟前,劈手便要去奪他手裡那木匣。
張潛如今實力穩固,心頭以有與他一爭之信心,根本不怵他,自然不會讓他奪走手裡的東西,往後退閃半步,他便搶了個空,頓時心生惱怒,大喝道:“張潛你這草還丹從哪裡來的?”
“天權峰一位執事相贈,怎麼?”張潛將木匣合上,冷聲應道。
“修的胡說,你與天權峰執事有何交情,他怎會平白無故送你這草還丹?”李貴酒性上頭,將身上那齷齪道袍隨手一拽,露出胸膛來,看似跌跌撞撞腳下虛浮,速度卻是極快,一步搶至張潛面前,探手還想爭搶他手裡的匣子,嘴裡一面叫嚷着:“我看你這東西來路不正,卻不是從哪裡偷來,與我看看。”
張潛見他貪性畢露,不怒反笑,穩住下盤,垂手一擋。
正將李貴胳膊從中截住,二者碰撞發出啪的一聲,將道袍袖子都震裂開來,李貴力氣恐怖,醉意闌珊又故意撒潑,根本不曾收斂絲毫,這一抓看似是搶奪東西,實則有傷人之意。
若是一個月前,張潛修爲不濟,讓他這般抓住手腕順勢一擰,便能斷掉胳膊。
然而眼下他道淵之術以修煉至靈肉境二重巔峰,此時若撕開他衣袖,便能看見他整條胳膊漆黑如墨,猶如鐵石一般,這李貴縱然修爲高出他兩個層次,然而築基之術卻是靜處功夫,肉身的堅韌程度卻沒什麼可圈可點之處,甚至連世俗中的橫煉功夫都大有不如,更無法與道淵之術相提並論,因此沒傷他分毫。
反倒是自己吃了小虧,被這一磕弄的有些吃痛,逾漸羞惱。
“我與你說了由來,你卻不信,我也懶得與你解釋,休要繼續糾纏!”張潛冷聲呵斥一句。
“你這小雜種竟敢與我這般說話!”李貴聞言大怒,心頭起了殺人之意,一拳朝着張潛面門打來,勁道兇狠至極,在這空中都帶起了絲絲風聲,魔宗山門戒律之中雖有禁止同門戕害一條,卻是指七十二峰之間不準兵戎相見,以免傷及根基,似這等門下爭鬥,並不禁止,甚至成了內部奪權的慣用手段。
他李貴雖然混的悽慘,打死張潛這麼一個初來乍到毫無背景可言的執役弟子,卻無半點顧忌。
張潛豁然起手,一記橫攔硬砸過去。
根本無任何花哨手段,純以力氣硬碰,卻也不落絲毫下風,然而李貴此時喝的半醉,怒火攻心也不覺得疼痛,反而兇性大發,猶如瘋虎,仗着身輕如燕的修爲,左突右撞,拳腳兇殘落下。
而張潛渾身氣血鼓盪,如穿鐵衣,力氣上雖有遜色,可拳腳上渾然不懼。
二者廝打一處,如火如荼,看起來慘烈至極的!
片刻間,兩人便將屋內桌椅打的粉碎,幸好這五穀堂在道宮偏僻之處,也未引來旁人。
這般爭持半晌,兩人拳腳對磕怕不下上百次,張潛喘氣逾漸低沉,所幸如今跨入氣存綿綿之境,尚有餘力支撐,而那李貴雖然力氣充盈,可是架不住張潛這一尊人形兵器的衝撞,身上道袍早就撕碎,身上盡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尤其右臂處更是有些彎折,應該是傷了骨頭,漸漸吃不住壓力。
修道之人廝殺手段多以法術爲主,築基境界的修士卻很少下山行走,也很少與人爭鬥。
似二人這般拳腳硬撼,可謂極爲少見。
李貴此時可謂苦不堪言,渾身上下處處疼痛難止,便是醉意也擋不住,有一身力氣卻也使不出來。
弱勢一顯,便是節節敗退。
然而張潛卻沒有收手之意,出手逾漸兇橫,拳拳到肉,這李貴坐支右擋,只能勉強護住要害,顯得異常狼狽,卻也拉不下臉求饒,出言狠狠相逼:“你這小雜種你還不滾開,膽敢殺我不成?”
“你說我殺你,我便殺了你又如何?”張潛聞言肆無忌憚的大笑道,將心中怨氣盡數發泄出來,心頭暢快至極,那日他敢當街殺了那些衙役捕快,自然不是膽小怕事之人,此時聽的這番不要命的撩撥,不但不曾收斂拳腳,反倒兇殘幾分,殺意橫生,那李貴遮擋不住,被一拳打在臉上,頓時眼冒金星。
踉蹌晃了兩步,還沒站穩,又被張潛一腳踢在胸上,肋骨似斷了兩根。
劇痛觸及心神,加上張潛那番言語,這李貴終還是慫了,捂住胸口便欲逃竄,只是肺腑受傷,縱有身輕如燕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卻還狗改不了吃屎,就這番處境,還不忘回頭撂下一舉狠話,“你這欺師滅祖的雜種卻是等着,等我酒醒了,定要將你剝皮抽筋!”話音未落,便慘嚎一聲。
卻是張潛提起椅子掄圓了砸過來,不偏不倚,正落在腦門上。
一把椅子頓時成了碎渣,那李貴也被打的頭破血流,頭皮連着頭髮都打落一撮,鮮血染面,好似惡鬼一般,張潛卻還不饒他,扔了手裡的爛椅子,上前捉住那廝的衣領,卻不料撕了個粉碎,便也作罷,一巴掌掄圓了朝他臉上扇過去,頓時將他抽翻過去,牙齒脫落一地,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看這模樣,雖是未死,卻也不遠了。
“這廝雖是個破落戶,好歹在這焰獄峰中呆了幾年,有幾個狐朋狗友,我若打殺了他也是個麻煩,而且我日後需要潛心修煉,俗務也許要個人來做!”張潛心頭暗自思忖着,這番廝打雖如烈火烹油,卻也未被怒火衝昏頭腦,微微收了殺意,走上前去,捉住那李貴的後頸,將他似小雞般的提了起來。
“今日打你,你服還是不服?”張潛將他高高提起,這李貴生的矮挫,倒也不太吃力。
李貴掙扎不得,卻只是訕笑,嘴中叫道:“打得好!”
“看來你是不服了!”張潛眼睛微微一眯,將他猛的往地上一按,額頭搶地,腦袋上頓時又多了一個窟窿,鼻子也塌了半邊,一張臉沒了半點人樣,痛的這廝只跟死了親爹一般慘嚎,張潛臉上卻也看不到半點緊張與瘋狂,渾然似路邊一個看客,平靜的問道:“你服還是不服?”
那李貴正欲說話,還沒開口,腦袋又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張潛這纔將他提起來,不等他開口再問,這李貴便似鬼哭狼嚎一般叫了起來:“服服服,我服!”
這廝門牙沒剩下一顆,因此說起話來有些漏風,聽起來甚是滑稽,張潛臉上卻是沒有半點笑容,只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將他放了下來,說道:“日後擔水劈柴的事情……”
沒等他說玩,這李貴便已明白,匆忙說道:“自然是我來做來做。”
“好,那便有勞師兄了。”張潛說罷,轉身去清理起屋中的桌椅殘骸來。
這李貴藉此機會見鬼似的逃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內,閉門不敢做聲,聽的隔壁聲音漸漸小了,這才嗚嗚痛哭起來,也不知是受了打擊,還是身上傷勢痛的難受,這般哭了半晌,眼淚與血污混做一起,加之傷勢猙獰,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直挨倒夜裡,這才倒院中打了水清洗傷勢、敷藥治療。
修養四五日,待到張潛對他不理不問之後,同時臉上看起來不那般悽慘了,這才鼓起勇氣出門見人。
這李貴今日也是罕見的換了身乾淨衣服,只是臉上那般模樣,怎麼也遮掩不住,只能拿一截裹腳布纏在腦袋上,渾似個糉子,這般出了五穀堂便往道宮側殿去了,雖然那日向張潛服了軟,但讓他心服口服卻也不可能,只是他自己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向張潛尋仇的勇氣了,何況這身傷,沒個一年半載,也難以痊癒。
他此次去卻是尋找一位同鄉,也是這焰獄峰中的執役弟子,只是資質比他好上許多,如今已經倒了築基後期,雖是可能跨過那道門檻,成爲內門弟子,只要將張潛這番舉動與他一說,不愁他不幫自己出頭。
“等我求着我那同鄉,今日之仇必然十倍百倍報償!”李貴一路咒罵着,漸漸到了地方。
與那幾個在偏殿司職的弟子打個照面,對方見他這番模樣難免詢問,他卻以廚房失火,被油水燙傷臉面搪塞過去,而後尋覓一圈不見自己同鄉蹤跡,於是尋了一個執役弟子問道:“你可曾看見李鶴?”
對方被他這番模樣嚇了一跳,免不了一番追問,李貴又是一陣尷尬的搪塞。
“廚房失火竟然能將你燒成這般模樣,我焰獄峰本的玩火的,你這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死!”這執役弟子調侃一句,而後說道:“你那同鄉李鶴,被內門王樞執事看重,如今調到山下督管藥田,還有一月那血骨花就要成熟,眼下正值緊要關頭,脫不得身,你找他作甚?”
“啊?”這李貴聞言一陣懊喪,心頭鬱悶至極。
“且罷,讓你在張狂一月。”李貴想來想去卻也沒轍,這血骨花成熟緊要至極,他那同鄉斷然不會爲了幫他報仇就耽擱如此大事,只能忍這一時,隨口扯了個謊,將那執役弟子敷衍過去,便回五穀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