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潛心中微感訝異,滿頭髮絲輕舞,整個人猶如一道濃墨點染出來黑影,寂靜無聲的懸於空中,冰冷的目光穿過夜空。
只見三十里外,一點紅色的微光自黑暗中逐漸清晰,到最後化作一道赤紅如血的狼煙,彷彿天外隕石撕裂雲層,摩擦燃燒,在空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尾焰。
此乃人間世界,爲正道把持,受天庭庇護。
然而來者卻無一絲收斂之意,舉止之囂張,簡直令人驚歎,絲毫不怕惹禍上身!
三十里地,不過幾息之間。
那道紅光便已至近處,高速飛行帶起的氣浪轟然而襲來,猶如狂風,將張潛身上衣袍陡然捲起!
一股兇殘、冷漠的氣息覆壓而至!
張潛身形輪廓融於黑暗之中,形跡模糊,看起來有些卑微,在這煊赫的火光之下,似乎隨時能被吞沒。
火光掩映之下,依稀可見來人面目之上那一片片恐怖猙獰的燙傷,於黑夜之中,便似凶神夜叉,目光冰冷,凝視着張潛,說道:“我兄長生性多疑且心胸狹隘,容不得別人,怎可能將骨魔交予你手裡,你那般說時,我便有所懷疑,下午之時,我又回焰獄峰了一趟,讓山門大陣阻攔在外,也沒見着我兄長,徐釗那小子卻誑我說他在閉關,地煞元磁陰陽逆亂神陣需從小火眼中汲取地煞元磁之力,他若是閉關,怎麼能容許這點,說吧,焰獄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兄長如今在何處?”
“聽徐釗講,你十幾年前服用橫渡丹強渡心魔,已經身死,怎麼如今卻投入天戰峰門下。”張潛撣了撣衣袖,將被風吹亂的衣襟整理齊展。
舉止從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
王永誠被一語道破身份,咧開嘴,似笑非笑,也對張潛漸漸有了興趣,想慢慢玩弄,沒了之前的惶急。
咂了咂嘴,因爲沒有嘴脣的緣故,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口齒猙獰的食人魚,聽着張潛這般一問,也陷入了往事糾纏之中,反正已將它當作死人,也不曾顧忌什麼,有些事情在心頭沉寂了十幾年,雖不提但不代表忘記,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卻因面目醜陋,而顯得恐怖無比,自己尚未覺得,沉湎於回憶之中,自顧自的說道:“當年師尊受傷回山,自知生死命數已經到了只能聽天由命的地步,便將我與家兄傳喚身前,交代後事,當時他老人家是將峰主之位傳給了我。”
聽到此處,張潛似乎已經能猜到故事的結局,但並未打斷,讓其繼續往下講。
“其實我意在修行,並無心於權術,師尊閉關之後,我並未提起過此事,家兄也就順理成章的掌握了峰主之權,可他還是容不得我,恐怕師尊也未料到,只是那麼一點微不足道的權柄與利益,就足以沖垮數十年的兄弟情義。”王永誠呵呵一笑,言語之中卻沒有多少仇恨,彷彿再說一件無關於己的事情,而後繼續講述:“他要殺我,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就玩了一出死裡偷生,當然,死的人不是我,只是一個和我一樣,被燒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外門弟子,而後我離開焰獄峰,遇見了無生子。”
張潛微微皺眉,而後一本正經的道:“那你應該謝謝我,替你報瞭如此血海深仇。”
“可他畢竟是我兄長。”王永誠突然說道,語氣雖然平靜,可兩人言語之間銜接一絲緩衝的餘地都沒有留下,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張潛點了點頭,似是明白了什麼。
一股濃烈兇狂的殺意自那渾濁如死魚的眼瞳中散發出來,只見他雙肩之上突然騰起沖天火光,滾滾狼煙侵徹雲霄!
兩道被火光浸染的黑煙自他掌心涌出,就好像兩條赤練蟒蛇纏繞在雙臂之上。
他身上甲衣輕顫,發出讓人戰慄的嗡鳴。
張潛似是被火光刺痛了雙目,情不自禁的低了低頭,只見山間、河流之中蟄伏的數道氣息忽然間銷聲匿跡,不由莞爾,而後擡起頭來:“我不願與你打生打死。”
“你也確實沒資格與我交手。”王永誠似乎很會曲解對手的言辭意圖,再反過來攻陷對方的心理防線,其實心境也是戰鬥之中一個極爲重要的因素,他在天戰峰十幾年間,學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與人戰鬥,自然知曉如何瓦解對手心中的信念,點了點頭,而後說道:“單憑你是殺不了家兄的,我不管你使了什麼陰謀手段,還是有人幫你,如今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痛快解脫的機會,不問你任何事情,因爲有些事情你一定不肯講,但你要相信我是有辦法讓你開口的。”
“你真有趣。”張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只需將《白骨天魔經》給我,因爲這本是屬於我的,我便會讓你痛痛快快的去死。”王永誠語氣涼薄。
“在天戰峰呆了幾年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嗎?天戰峰一脈的確是小潙山最擅長克敵制勝的一脈,可亦分人,莫要盲目自大,與人交戰,最重要者是知己知彼,只有如此才知如何去戰,有沒有一戰之力,值不值得一戰,可你真的瞭解我嗎?便擺出如此姿態。”張潛搖了搖頭,而後看像山間,神識映照,那幾道氣息雖是隱藏起來了,可並未離去,今日若有驚人之舉,今後於世間必然寸步難行,說道:“其實我與你並無仇怨,我甚至可將白骨天魔經給你,你所求的無非是此物而已,可你下定決心想要殺我,又是何必?我不願你與你動手,因爲這裡是人間之地,你捅出簍子,還可以回山避禍,可我還要去世間一趟,不想惹的一身麻煩。你若離去,我不攔你。”
“荒謬,死到臨頭了,還執迷不悟!”王永誠眼角抽搐,殺意陰寒。
“你執意如此,那我多說無益。”張潛雙眼微闔輕聲一嘆,雖如今極不願意動手,但真到了不得不動手的地步,卻絕不會拖泥帶水。
心中殺機一起,身上氣息陡然攀升。
王永誠立即警覺,眼瞳之中爆發出濃重的寒光,猶如隆冬朔雪。
既是震驚!又是憤怒!
前一刻,心中尚在斟酌,張潛死到臨頭爲何如此鎮定,甚至可以說是狂妄,莫非得了失心瘋?
亦或是得了白骨道人的費盡心血煉製的骨魔,便荒謬的認爲能與自己爲抗衡?若是這般認爲,那也與失心瘋一般無二。
畢竟兩人之間境界差距已是天上地下!
骨魔厲害雖是毋庸置疑,但自己完全可以在骨魔傷到自己之前,將其斬殺。
而後一刻,張潛身上的氣息便陡然攀升!
境界一瞬間由元精雲布初境提升到了百骸暢通之境!
其實他也想到過張潛可能隱藏了實力,但並不重視這種猜測,天戰峰弟子常年於生死之間磨礪,感知明銳,又有獨門密傳的觀想之法鍛鍊神魂,眼下他雖然只貫通了體內六條經脈,但神識強度卻與百骸暢通後期相當,想要在他面前隱藏修爲談何容易,然而事實上,張潛不但在他面前隱藏了修爲,而且隱藏的不是一點半點。
轉瞬之間,便飛躍了四五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