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從燕王拿出那半截靈紋石劍時,便知道他在作何打算,只覺心裡直冒涼氣。
如果陽山小洞天之毫無防備闖進萬象靈符大陣,燕王激發大陣之中數以萬計的靈符,如天雷地火當頭轟下,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只是酆都大帝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半截靈紋石劍爲何在燕王手中,當初他與昆陽子交手,拼的性命不顧想要從他手中搶奪此物,結果還是被他僥倖逃脫,沒有成功,這萬象靈符大陣便成了他一塊心病,雖說這護山大陣只是對外不對內,如今對他而言毫無威脅,但這萬象靈符大陣是平都山福地的門戶,一直掌握在別人手中,也就意味着隨時有人可能從萬象靈符大陣外面闖進來給他發起致命一擊,這簡直讓他寢食難安,然而這東西卻出現於燕王手中,豈能讓他不覺得奇怪。
“這東西怎麼在你手中?”酆都大帝忍不住心頭疑惑,於是問道。
“當初你與昆陽子打的難解難分,結果還是讓他逃脫,不巧讓我撿了便宜,但那老傢伙不愧是一代宗師,只剩半條命都還是從我手中逃脫,而後被陽山小洞天前來接應的人救走,又派人來追殺我,企圖奪回這截石劍,老夫可是九死一生纔將此物保留下來,最終還是用詐敗假死之計擺脫了那無休止的追殺。”燕王目光如炬,雙眉緊鎖宛如兩柄鋒利的剔骨鋼刀,彷彿心頭堆積了許多仇恨,這番‘事蹟’更是編篡的滴水不漏,即便酆都大帝還有能力探聽外界消息,也根本分不出真假。
因爲燕王確確實實是死了。而且是死於陽山小洞天客卿長老之手。
“原來如此。”酆都大帝也是明白燕王強奪此物恐怕也有一定野心,在打平都山福地的注意,否則他此物對他而言如同雞肋一般,反而會招來災禍,但事到如今雙方已經沒必要爲此相互排斥。同心協力方能渡過此次劫難,若是平都山福地被陽山小洞天攻破,對雙方而言,都絕非好事,也不再考慮,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本名冊來。上面有酆都鬼城現今所有鬼修的神識烙印,掌握了此物,便等於掌握了酆都鬼城所有鬼修的生死,酆都大帝也是壓上了最後的籌碼。
“如今忠於我的鬼修還有三千餘人,全部記錄在冊,你可憑此物驅使他們。另外有一千餘人,是馬面、鬼王兩位神君從陰曹地府之中帶出來的部衆,論戰鬥力還要強過我手下這三千人馬,都有裝備,而且得天庭傳授了一兩門法術。”酆都大帝已經將自己的力量全部獻了出來,沒理由不讓馬面、鬼王二人置身事外,如今大夥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死了對別人都不是好事,馬面、鬼王二人心思也比較乾脆,立即答應下來,但卻不願將自己手下部衆交給旁人差遣。
“大帝放心,你我三人如今困於此地,受正道圍攻,自當同舟共濟,渡過患難,若陽山小洞天的人殺上門來,我與手下部衆當爲馬前卒。決不退縮半步。”
馬面、鬼王兩位陰司鬼神也是看得清局勢,他二人已反叛天庭,便再無任何退路可言,因此戰鬥慾望十分強烈。
“好,有兩位神君所言。在下便放心了,事不宜遲,陽山小洞天近日之內便會攻山,我們已無太多時間,這就酒席便散了吧,所有人進入戰備狀態。”燕王行事雷厲風行,接過酆都大帝遞過來的人員名冊,便立即接管了酆都鬼城所有指揮之權,命分散於宮殿各處的鬼修全部在山前廣場集結聽候差遣,三千餘人懶懶散散耗費了兩三刻鐘,才全部到位,一個個神色倦怠、脣齒上沾滿鮮血酒液,更有幾位鬼仙甚至是摟着衣不蔽體的女子前來,顯然才從溫柔鄉里醒來。
酆都大帝衝燕王頗爲尷尬的一笑,見對方一臉肅容,猶如冰雪寒霜一般,不由也嚴肅了幾分,大袖一震走上前臺。
“本大帝今日得到消息,陽山小洞天已派人馬前來攻打我們,諸位若不想落的魂飛魄散下場,便給我提起精神來,從即刻起,你們所有人聽燕王調遣指揮,若有不從,便是與本大帝做對,從嚴論處、絕不輕嬈。”酆都大帝狠狠訓斥一番,堅硬的聲音猶如刀子一般傳播開去,在一衆鬼修腦子裡亂攪,劇痛使得這些沉湎與酒色之中無法自拔的鬼修立即清醒過來,一個個頷首低腰,當即乖的跟孫子一般,燕王順勢走上前臺,也沒有在畫蛇添足的豎立威嚴,有條不紊的開始安排。
當初這些孤魂野鬼爲了能有容身之所,都是與酆都大帝簽訂了生死契約的,因此酆都大帝一個念頭便能殺死在場所有鬼修。
有酆都大帝在這震懾着,也不怕人心渙散不可凝聚。
下達的命令極有效率的開始執行,開始演練一些簡單的戰陣配合。
這些鬼修之中不乏境界高深之輩,但是除了晉升到鬼仙境界能夠使得神魂發生質變,基本上沒有拿得出手的戰鬥力,大多數陰神,一無法寶傍身,法術造詣也是一塌糊塗,鬥法之時,只能以神魂肉搏,這在面對陽山小洞天那些威力巨大的靈寶和玄妙無常的法術神通,基本等同於飛蛾撲火。
縱然人數是其三十多倍,也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短時間內,也無法將這一隻人馬武裝起來,臨時抱佛腳,練習幾門法術更是異想天開。
唯有學會一些簡單的戰陣配合,縱然還是神魂之力肉搏,卻將一盤散沙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有了能夠與陽山小洞天抗衡的資本。
“這一戰,可能會死很多人。”燕王看着逐漸成型的戰陣,與身旁酆都大帝十分直白的說道。
“只要能擋住陽山小洞天這次進攻,這三千鬼修即便死光了也無妨,若不是本大帝好心收留他們,他們早就被正道中人消滅的一乾二淨了。如今本大帝有難,自然是他們捨身相報的時候了。”酆都大帝滿不在乎說道,最多還有兩三個月世間,他便可以聚成元神,實力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只要打退了這次進攻,陽山小洞天的人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了,而他也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自己的蛻變,三千鬼修的生死,還真沒被他放在眼裡,當初與平都山福地一戰。死了可有十萬鬼修。
燕王點了點頭,讓三千鬼修繼續磨合。
這些鬼修的若論修爲境界,遠勝他麾下那十萬兵卒,有足夠的底子,又有大敵當前的巨大壓力作爲動力,見效頗快。
他自個持着靈紋石劍開始熟悉籠罩在平都山福地上空彷彿一個巨大蛋殼似的萬象靈符大陣。逐漸接管者大陣各處的控制權,這萬象靈符大陣並不算精妙陣法,但無人敢小覷他的威力,這座大陣乃是昆陽子連同門內數以百計的符道大師花費近百年時間建成,由幾萬道威力恐怖的靈符構成,每一個靈符都與石劍之上的一個銘文所對應,燕王只掌握了一小半信物。也就只能將半數不到的靈符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憑藉這些靈符的‘通融’,自由出入這座大陣卻是毫無問題。
酆都大帝跟隨身後,頗爲熱切的盯着燕王手中的靈紋石劍,這東西在別人手中掌握着讓他心裡極爲彆扭,不過如今要藉助燕王的才能,也只能暫時忍受着。
“等打退陽山小洞天的進攻之後,兵權與這信物無論如何都要收回到我手中來,你還是繼續做你的閒散王爺比較好。”酆都大帝心頭暗忖。
燕王后背雖沒長眼鏡,但他老奸巨滑的一個人。又怎能感覺不到酆都大帝此刻略有異常的情緒波動,卻也沒放在心上,完全不怕他算計,應爲從始至終這酆都大帝就沒跳出他與張潛已經爲他挖好的坑裡,這麼下去他會被坑的骨頭渣滓都不剩一點。還能對自己有什麼威脅?安心的熟悉着大陣各處細節,在陽山小洞天發起進攻之錢他能掌握陣中更多靈符,對自己便逾漸有利,有昆陽子拋開成見提供的一些信息,整個過程幾乎沒有遇見一點阻礙。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這兩三日中,酆都鬼城一衆鬼修都爭分奪秒的在練習戰陣合計之術。
原本散漫的氣氛也隨着整日操練發出的喊殺聲一掃而空,楊繼業深居淺出,幾日來沒有邁出過房門一步,也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他的靜修,酆都大帝被陽山小洞天牽動心神,甚至也忘了還有他這麼一個人,然而不聞不問,不代表對外面發生的事情毫不瞭解,也是從幾個小鬼的交談中得知了陽山小洞天要進攻平都山福地的消息,心中對此極爲緊張,好不容易尋着一容身之地,可以調理身上傷勢,誰知運氣如此倒黴,老天竟然不給他喘息之機,此時有種殺人衝動。
不過卻強行按捺了下來,如今根本沒有時間供他隨意揮霍,肉身已接近壞死邊緣,若任由發展下去,只能與這羣孤魂野鬼爲伍了。
佈下幾層禁制將自己與外界牢牢隔絕,而後取來被往生之劍器靈鎮壓的乾元造化丹,碧落黃泉大真氣猶如潮水一般朝之涌去,強烈的腐蝕性使得這枚乾元造化丹的靈智已經完全被擾亂,如今還有反抗,也完全是出於是本能而已,但在楊繼業摧枯拉朽的手段面前,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魚肉,往生之劍縱橫幾劍斬出,凌厲的劍氣便將那乾元造化丹削下薄薄一層藥粉,楊繼業也是有自知之明,他在白蟒丹爐錢靜坐兩年,自然知道仙丹藥力如何霸道。
如今若貪心這枚仙丹的藥效而一起服下,無異於自殺,雖說這般切割分食,使得仙丹靈性被破壞,藥效十不存一,但治好身上傷勢卻沒有問題。
如今當務之急也在於此,他自然不會顧忌半點。
那藥粉被他吸入腹腔之中,喉嚨之中立即涌起一陣強烈的血腥,微微泛甜,同時仙丹磨成的藥粉沿着食道化開,渾厚藥力充斥體內,經脈、筋肉、骨骼無處不達。頓時產生了一種極爲熾熱的感覺,好像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要融化開來,劇烈的疼痛直接讓楊繼業變成了一個煮熟的蝦子,癱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他身體本就脆弱無比。這種兇猛的藥力對他而言簡直跟洪水猛獸沒有區別,完全無法承受,若非道心堅定使得意識暫未崩潰,只怕如今已是一個死人。
此刻雖是痛苦萬分,然而楊繼業始終保持着一線清醒。
恐怖的藥力在經脈之中肆虐,使得他修煉黃泉道術留下的一些暗傷都紛紛得以恢復。顯然這仙丹比他預期的療傷效果還要顯著。
“只要熬過這陣,不僅之前傷勢會悉數痊癒,更會使得我肉身爐鼎得到徹底加強。”楊繼業自知堅持下去好處無限,他如今神魂強大堪比人先,碧落黃泉大真氣也異常的充盈,但卻無法使用出威力與之相匹配神通來。就是因爲受孱弱的肉身所限制,若能改變這種情況,將可讓他實力大幅提升,不顧身體快要融化、燃燒的痛苦感覺,神識控制着往生之劍繼續切割仙丹,然後將散落下來的仙丹粉末用真氣帶入體內,此時若有外人在場。便可看見極爲恐怖的一幕。
楊繼業整個人躺在地上,身體就像是油脂一般在慢慢的融化着。
不僅僅是是身體表層的血肉,連同骨骼都像是沸水煮過的白菜梗,在逐漸軟化,他身體之上本有許多嚴重的傷口,而今身體融化開來,也就不復存在了,對於自己身體發生的情況,楊繼業渾然不覺,到最後整個人就像一團動物的內臟堆在地上。看起來極爲的噁心,但他依舊沒有間斷仙丹藥粉的服用,到後來,柔軟似章魚的身軀開始逐漸恢復質感,猶如融化的蠟燭再低溫中冷卻凝固。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只是原有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連疤痕也未留下絲毫。
楊繼業微微動了動身子,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個可塑性極強的東西,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隨之產生變化的還有視覺、聽力以及肢體的力量,都得到了大幅提升。
他心頭也是明白,這是仙丹給自己帶來的改變,有益無害,只是不知這枚仙丹具體是何作用,而今這具身軀又與之前有什麼地方不同,一時半會也搞不清楚,眼下卻不是糾結這瑣碎問題的時候,不知自己閉關這幾日,陽山小洞天到底攻進平都山福地沒有,想破開禁制外出查探一番情況,再做相應對策,誰知這一動身才發現身體一些部位出現了問題,首先是膝蓋,竟然成了反關節,見此情景,他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一抹陰雲浮現於心頭。
雖然反關節比正關節更加完美,適合發力,並且不易受損,世間絕大部分生物四肢都是反關節結構,連道教四大聖獸,也都是如此。
可他是人,不是畜生野獸。
膝蓋發生的變化雖然讓他雙腿力量大增,他毫不懷疑如今屈腿一跳,甚至能直衝天際,但這對他而言就是雞肋啊,他是修道人,依仗法術神通便可遨遊天際,即便擁有這種能力對他而言也是毫無意義的,還讓他今後無法面對世人,這該死的反關節使得他雙腿根本無法在伸直,永遠像一條狗似的蜷着。
他今後是要繼承小潙山掌門之位的,變成這幅模樣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他不明白這仙丹爲何會讓他變成這般模樣。
心頭恨意上涌,將這一切罪孽都怪到了那太上道人頭上,此時簡直有種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的衝動,忍着劇痛,雙腿拼命的繃直,竟是想將膝蓋反關節活生生的拗斷,他絕不容許任何人看到自己像狗一樣的站立,只聽得‘崩’的一聲,猶如拉斷了弓弦,先是連接與關節上的筋腱被掙斷,隨後一陣裂響,猶如破竹,骨骼之上已經出現了裂紋,此時雙腿的力量已經用到了極限,再如何努力也無濟於事,楊繼業雙手青筋暴起,撐住牆面,狠狠往下一坐。
渾身的力量全部匯聚於雙膝之上,兩條反屈的雙腿頓時被折了過來,像是已經斷了!
他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腫脹的雙膝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發出咚的一聲,讓人心驚肉跳,實在無法想象這一下是得有多疼,楊繼業額頭上已經被冷汗所覆蓋,也看不見一點血色,蒼白如紙,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膝蓋並沒有碎裂,而是隨着他那一下硬扳,竟然改變了原來的結構,恢復了正常模樣,他看着自己除了有些發腫與常人毫無差別的雙膝,頓時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來自己的身體可以隨着外界環境而發生改變,是可塑造的,這便是這仙丹的功效。”
楊繼業心中豁然開朗,撩起自己空蕩蕩的左袖,斷臂不顧一切的向前伸展着。
頓時一陣強烈的痛楚從斷裂處傳來,讓他一時有種難以自控的欣喜,竟然感覺到了疼痛,隨後那已成肉瘤的地方就像是發芽的種子一般,被新生的骨頭刺破,露出了一截雪白嫩芽,竟是人手臂的模樣,只是異常的纖細,與嬰孩一般,看起來還有些畸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