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玲瓏寶塔無論從模樣還是氣息上,都比之前的九宮金塔高出不止一個層次,猶如蛻變。
當然這個過程之中,也是耗費兩人無數心血,張潛只負責法寶胚胎的煉製,倒是較爲簡單,饒是如此,也累得夠嗆,而望霞仙子負責細微之處的打磨,所耗精力更是難以估量,若非巫山龍脈元氣支持,恐怕早已堅持不下來,而且重煉也並非之前如她所說的那般的簡單,僅靠九宮金塔的殘骸遠遠不夠,不知加進多了天才地寶。
張潛識得的便有玄金之沙、朱雀炎晶、青木等種種奇珍,無不是價值連城之物。
如那青木,只有在海外蓬萊仙島之上纔有,曾爲青龍盤踞之處,然而因爲千年之前那場大劫,蓬萊仙島被人以驚天手段攝入太虛之中,不知其蹤影,如今青木已是絕種,似她熔鍊進玲瓏六合塔中的那一小段青木都是從深海之中撈出的一截陰沉木而已,雖非原來之物,但同樣珍貴至極。本是她用來凝聚木系化身之物,如今也都耗費在了煉製玲瓏六合塔中,雖未說破,張潛自是知道這點,心中頗過意不去,卻也沒有拂人好意,將恩情記在心中,等來日有機會再做報還。
玲瓏六合塔胚胎成型之後,接下來便是銘刻陣法禁制,各類陣法大大小小將近百處,張潛已是完全插不上手了,只能在旁靜候。
足足耗去一月時間,望霞仙子才熄了青鳥丹爐之中的三昧真火。拂袖一揮,將玲瓏六合塔從爐中攝出。
“這玲瓏六合塔的核心便是這座‘大須彌芥子六合陣’。採東、南、西、北、上、下六合之物爲陣樞,形成獨立空間,陣樞的品質的直接關係到大陣的威力和所形成空間的穩定程度,如今我手中材料有限,這大須彌芥子六合陣還缺天、地二方,所以這片空間尚有許多缺陷。”望霞仙子揮手打出一道靈光,便見那三寸多高的玲瓏寶塔轉瞬之間膨脹開來,變化到數丈之高。同時一股強烈的撕扯之力從洞開的門戶之中蔓延出來,將人朝着那片空間之中拉拽而去。
張潛並未抵抗,只覺得四周景色變幻,轉眼之間,便已經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
放眼望去,邊界大約在十里之外。
西方多山,山勢險峻。怪異嶙峋,冷光浮動,彷彿白銀融化澆成。
東方林木蒼鬱,青色巨木根根筆直,猶如天柱,直插穹頂。
南方赤地千里。大地乾涸,龜裂,一塊嫣紅如血的朱雀火晶漂浮於虛空之中,彷彿一輪火日,散發着無窮的光與熱。
北方卻是一片湖泊。與其他三處相比,卻少了一些獨特的氣息。不太完美。
張潛也並未在意這些,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與腳下的大地,都是虛無一片,被濃霧遮掩,腳下土壤虛不着力,自然明白這便是望霞仙子所說的缺陷了,不過如此卻也比九宮金塔之中的空間更爲完美,五行俱全,已經快成爲一方獨立的小世界了,可供人久居,猶如洞天福地一般,望霞仙子繼續說道:“若你能截取一道山川龍脈放入陣中,這玲瓏六合塔中的世界便算初具雛形了,至於頭頂天穹,卻只能用雷霆氣息淬鍊,逐漸衍化出天幕,天幕形成之後,大千世界之中的日月星辰之光便可投射進來,待那之時,便與洞天世界一般無二了,不過千萬不可輕易嘗試,靈寶品質未到那般境界,強行開天,只會落得器毀人亡的下場。”
“山川龍脈?”張潛心中暗忖,暫不知何處去尋,目光掃過玲瓏六合塔中的沒一寸空間,熟悉此寶的一些功用。
玲瓏六合塔之中的空間就是一方獨立的世界,雖在外面看分的九層,裡面卻只完整的一塊,雖不似九宮金塔之中分的那麼複雜,但其中五行俱全,而且暗含近百種用途不一的陣法,卻可以按照心意分割形成一塊塊獨立的小空間,隨便搭配五行之力的比例,玄妙異常,完全可以滿足各種用途,只是天地尚未形成,否則與大千世界沒有任何區別,可以承載生命的繁衍,只是沒有那般浩瀚、穩固,但每一寸空間、每一種物質,都受自己支配,自己便是這個世界之中的神靈,主宰者。
“你便自己先做熟悉,祭煉一番,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望霞仙子說罷,拂袖一揮,這片天地之中屬於她的氣息便被盡數收走,整處空間好像失去了支撐一下子覆壓下來,張潛只覺得肩上像是擔着兩座山嶽,沉重至極。這九宮金塔的胚胎乃是他親手煉製,這靈寶之中自然也存在着他的一縷氣息,並非無主之物,只是之前望霞仙子留在其中的氣息更爲濃重,這靈寶也由她掌控着,如今撤去意念,這靈寶的控制權連同自身的重量,便全部轉移到他身上來了,讓他不堪重負。
張潛只覺得體內純陽真氣飛快消耗着,什麼也不做,僅是讓這玲瓏六合塔漂浮於空中,就有些費力。
煉製這座寶塔,耗費靈材,似那玄金之沙,一粒便重達十萬斤,足足用了七粒,才形成了西方那片玄金之山,那片湖泊也是由天一神水所化,塔身更是由九宮金塔的殘骸重練而成,重量也是不輕,亂七八糟的事物加在一起,這座玲瓏六合塔已足有數百萬斤重,其實一些品質不凡的靈寶,都有這般重量,似望霞仙子那架寒螭寶船簡簡單單一撞,就能將楊歸化的半截右臂撞破,分量又怎會簡單?不過有器靈支撐,她只需發號施令便可駕馭這件靈寶,卻無需消耗自身力量。
而如今這玲瓏六合塔卻尚未化出器靈,卻只能依靠自身。
張潛體內純陽真氣足夠雄渾。而且衍生速度極快,倒撐得住這般消耗。只是如此一來,辛苦煉製的玲瓏六合塔對他而言就略顯雞肋了,不但沒有大放光彩,反而會成爲自身拖累,畢竟他肉身便是一件足以媲美高階靈寶的大殺器,望霞仙子看到他這窘態,微微一笑,似在取笑。道:“如今這玲瓏六合塔在品質上已經完全達到了高階靈寶的地步,只是尚未衍生出器靈,驅使之時只能依靠自身力量,頗有不便,卻又不能隨便用生靈氣血洗練,這玲瓏六合塔品質極高,尋常生靈之魂根本無法承受這種浩瀚沉重的氣息。不過也非全無對策,你將這些香火信仰之力融入其中,日夜以心念凝聚,多則三年,少則十月,必然會衍生靈性。化做器靈。”
說罷,望霞仙子拂袖一揮,一道金色流沙從袖中飛出,正是楊歸化那半截右臂被煉化之後留下的香火信仰之力。
而後也不做停留,直接遁出玲瓏六合塔。由張潛自行處理這些事情。
張潛攤開手掌,五指虛握。將那龐大的香火信仰之力抓攝於手中,數以千萬計的金色流沙彷彿銀河一般在手中中緩緩旋轉。
“望霞仙子本就是一方神靈,這些香火信仰之力對她而言也是大有用途,若能煉化吸收,實力必然暴漲一截,卻直接贈予給我,實在是……而且之前又是傳法,又替我煉製六合玲瓏塔,甚至搭進許多價值連城的寶物,尤其是那青木,如今對他而言,也是至關重要,我這人情卻是欠的太大了。”張潛嘆了一口氣,眼下也並未再懷疑望霞仙子是否別有企圖,僅是對自己這番恩情,無論什麼用心,都不足爲道了,既是欠下了人情,便要去還,這是原則問題,不能亂。
也不去多想,無論報仇報恩,首先自己得有相應的能力,眼下先將這器靈凝聚出來再說。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張潛對神道也有了相應的瞭解,自然知道如何利用香火信仰凝聚神靈,首先要分出一縷神魂意念化作敕令,相當於胚胎模板,而後以香火信仰堆砌,逐漸成型,只是這個過程相當漫長,尤其是他神魂還不夠強橫,若是元神境界的地仙,可以分神化念,每一縷意念都可以形成獨立的人格,只要有足夠的香火信仰,立地成神也絕非誇張之辭。不過他早已想好了對策,便是用孤直公的敕令取代自己的神魂意念,不僅簡單許多,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只是這般選擇頗有風險,畢竟孤直公長久以來便一直站在正道立場,而他卻是知曉自己魔道中人的身份,自己幫他重聚神體,對方未必會領情,甚至與他爲敵。
若真是如此,不僅無法解決眼前困境,而且還會攤上大麻煩。
不過眼下他並未過多考慮,自己欠他一條命,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管代價如何,這件事情必須去完成,否則道心之上始終留有缺陷,無法做到不受外物羈絆,至於幫他重聚神體之後,他會對自己持以什麼樣的態度,到並非那麼重要,如果不願與自己爲伍,那便由他去得了。若不顧情義,泄露自己身份,引正道勢力圍攻自己,他也不介意痛下殺手,你若不義,也休怪我不仁,之前恩情已是還清,也不會因此心存愧疚,當然這些都是心頭打算,具體情況如何,他也無法確定。
將那龐大猶如瀚海雲煙一般的香火信仰之力暫時放置一邊,而後從破碎玉璧之中取出那節帶有敕令符文的青色竹節。
引來五行之力,搭成祭臺,將青色竹節放置其上。
而後分出一縷神識,加以引導,便見那些猶如金沙一般的香火信仰之力像流水匯聚,朝着青色竹節涌去。就像是乾涸的土地,受到了滋潤,那青色竹節如飢似渴的吸收這香火信仰之力,竹節上的敕令符文顏色逾漸明顯,光華隱現,而後蔓延出千百道流光,像是春蠶織繭,不過片刻便形成了人影輪廓,正是孤直公生前模樣,只是臉上皺紋消去,看起來年輕了許多,有種鶴髮童顏的感覺,待到後來五官也逐漸清晰起來,而青色的敕書符文顏色也漸漸發生了變化,似被金光浸染。
孤直公生前修爲以至百骸暢通之境。而且壽近千年,心性修爲早已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只是淡泊名利,才一直是尊小神。
而今吸收楊歸化一尊分身、一截右臂中蘊含的香火信仰之力,非但沒有迷失,而且直接衝破神位的限制。
足足七日功夫,所有香火信仰之力才融入了敕書符文之中。
祭臺之上,孤直公形體已成,似胎中孕育的幼兒,悄然的睜開了雙眼。初始之時,眼神之中帶着幾分迷離,漠然掃過四周,最終停頓在張潛身上,似被觸動了心神,潮水一般的記憶瘋狂浮現,眼瞳之中神情變化。有痛苦、有迷惑、有矛盾亦有歡喜,熟知的朋友淪爲陌生人,又經歷死亡重生,心智如何堅定,也會迷失,他已不知如何重新面對這一切。不過最終一切情緒都盡數消去,歸於平靜,似是放下了執念,相通了一些道理,對張潛行了一禮。道:“多些道長。”
張潛目光平靜,並未揣度他的心思。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你應該已經知曉,我並非正道中人,太上道人這個稱號也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其實我自己便是小潙山洞天的弟子,便是你們所稱的魔頭,我殺那兩人,也不過是因爲他兩人與我有私仇而已,並非是爲了除魔爲道,而我替你重塑神體,也只是因爲我欠你一命而已,當日若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遭此結束,所以你不必記掛在心,你若覺得你是正道中人,不願與我這魔頭爲伍,此時便自行離去,我不攔你。”
孤直公不答不語,似在考慮,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張潛身上,想看穿他到底還有什麼事情在隱瞞着自己。
張潛也不着急,一副去留無意的模樣,繼續說道:“只是希望你能念及當初情分,不要將我的身份隨意泄露,更不要有除魔衛道的想法,我無意與你爲敵。”
孤直公嘴角多了一絲笑容,依舊不言不語。
張潛無意隱瞞自己心頭想法,他與孤直公朋友一場,也不想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直接講明自己的態度與底線,免得糾纏下去,壞了情義,道:“若你不能答應,我也不會假意仁慈,所以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你如今實力雖然很強,但如今在這玲瓏六合塔之中,我鎮壓你易如反掌。”
孤直公慎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進了這番話,思忖片刻,而後道:“有沒有其他選擇?”
“有。”張潛微微一笑,似心有靈犀,點頭說道,“這尊玲瓏六合塔便是我斬殺那魔頭之後,奪其魔寶重新煉製而成,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道門至寶,尚缺一尊器靈,你若願意,可於此地兵解,化身其中,不僅可以獲得無窮壽元,而且徹底脫離妖道,將來此寶蛻變成爲仙器,你也有機會成仙得道。”
“那便如此吧。”孤直公點了點頭,也不拖泥帶水,就地盤坐下來,攝心絕想,心念敞開,逐漸於靈寶合一。
便見剛剛凝聚成形的神體轉瞬之間化作無數流光散去,融入四周空間之中,便見整片天地一瞬間活了過來,有一種莫名的靈性,似經歷了滄海桑田的變化,震撼人心,而非之前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沙盤裡的模型一般,玲瓏六合塔已經蛻變成爲真正的靈寶。而後一道意念靈光自天穹降下,直逼張潛眉心而來,他不由皺眉,擡手便欲阻擋,卻也感覺那道意念之中沒有一絲敵意,也無任何害人之心,而是帶着一種真誠,也不在去管,任由那道靈光沒入眉心。
一股浩瀚氣息頓時與自己神魂融爲一體,玲瓏六合塔中方寸空間都映入心中,不留一絲。
張潛默然無語,也知孤直心意,心中所以懷疑、戒備一掃而空。
他本意是讓孤直兵解成爲器靈,但自己並不掌控一切,兩人亦如友人一般。卻沒想到對方竟是將一道神魂烙印融入他的神魂之中,如此一來,自己便可隨意掌控的他一舉一動,甚至生死存亡也在自己一念之間,心意已是顯然,對自己並無二心,也是對自己足夠的信任,而且爲了維持這種關係,還特意表明瞭心意,張潛並不推辭的原因,並非是信不過孤直公,有了這麼一層關係,兩人之間不會在有一絲隔閡,對將來共處,只是有益無害,而且對玲瓏六合的掌控也更加得心應手。
待那一縷神魂烙印徹底融入其中,張潛緩緩睜開眼來,便見孤直公已經走下祭臺,模樣未曾變幻,只是身形更加挺拔偉岸,穿着一件玄青色長袍,上面紋路赫然便是玲瓏六合塔上的浮雕,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彷彿將這件靈寶穿在了身上。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比之前強大了不止一倍,呼吸與整個空間連成一片,一股雄渾的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簡直讓人膽寒,便連張潛也爲之驚動,此時的孤直公,融入了楊歸化體內一部分神力,又與玲瓏六合塔合二爲一,實力之強,已近乎恐怖。
若在玲瓏六合塔之中,便連張潛自己也沒把握能能夠戰勝他,甚至逃得性命的機率都分外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