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潛目光落於紙上長河,思緒流轉,只覺得這河流之中似乎包含着自己的前世、今生,還有那不知通往何處的未來。
“這便是黃泉魔尊當年傳授於我的道術,名爲《黃泉往生經》,不過我所得到的只是其中隻言片語,便連這條黃泉河也是我自己琢磨想象出來的,並沒有見過總綱之中所描述的場景,依照岷江的輪廓遐想而成,不過應該有幾分形似,這條河上游代表着前世、眼前代表着今生、下游則代表着未來,傳聞此法修至大成境界,可以元神化爲黃泉長河,將人捲入其中,立即陷於三生糾纏之中,不得解脫,不知哪一世纔是真正的自己,比任何幻術都爲厲害。”
老龜在旁認真一絲不苟的解釋着。
張潛點了點頭,閉眼參悟片刻,他如今神庭穴已開,而且經虎符幻境的磨礪,如今聽宮穴的封印也逐漸被破除,神魂已經具有虛影輪廓,十分強大,入門對他而言簡直易如反掌,稍微收攝了思緒,便進入了觀想境界中,腦海之中逐漸浮現一條長河的輪廓,從流水之中隱隱可以窺見許多影子,都與自己模樣相似,似乎是曾經的自己,觸景生情,腦海之中漸漸多了一些詭異紛呈的記憶,似癔症,卻隱隱與自身有種說不清楚的聯繫,而後這些記憶融入神魂之中,輪廓虛影逐漸清晰起來。
聽宮穴上的封印層層瓦解,竟然比在虎符幻境中承受摧殘的效果還要明顯。
張潛心中已有定數。這老龜必然沒有矇騙自己,目光移轉,將僅剩幾頁道術逐一領會,有了相應的道行,再修術法也非難事,只是水到渠成而已,輕輕伸出指尖,蘸着龍龜體內採來的精血,在桌面上刻畫起來,一開始還稍顯生疏。後面便逐漸熟悉了起來,聊聊幾息間,便在石桌上繪出一道鮮血符籙,每一筆每一畫都似流動的長河,充滿一種詭異的生機,讓人目眩神迷,難以自控,老龜呆呆的盯着桌上的符籙,有些難以置信:“招魂咒……”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張潛如何在這麼短的世間內便領悟了《黃泉往生經》,甚至連招魂咒的能夠施展出來。
這招魂咒這不僅需要消耗龐大的純陽真氣以及精血。同樣需要消耗神魂之力。
他若非年幼之時便被黃泉魔尊點開神庭穴,從小便能使用觀想之法壯大神魂,如今已經快修成陰神,也不足以施展出這招魂咒。
而張潛如今境界據他估計最多在氣行周天初期,尚未具備衝開神庭、照見神魂的境界,神魂力量薄弱至極,又是如何施展出招魂咒的呢,然而已經沒有機會讓他想明白這個問題了,看着桌上那道招魂咒。只覺意識模糊,飄飄搖搖不知自身處境,恍然回神,卻見自己已經魂魄離體,自己那具替身爐鼎正在身後,不由大驚,欲要動彈。卻被那道招魂咒死死束縛着,他爐鼎與神魂本就有些衝突、而今爐鼎又耗盡了純陽真氣,十分虛弱,根本挽留不住。就好像重病之人容易丟魂,也是這個道理。何況之前早已說好,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的,躲也躲不掉,投胎轉世的確是如今最好下場,便放棄了抵抗,拱手說道:“謝道長成全。”
“我直接送你入陰曹地府,免得黃泉路上受鬼卒折磨。”張潛心念一動,便見桌上血符頓時爆發出一陣明滅不定的幽光,猶如河面倒影的波光。
老龜神魂被捲入其中,立即化作塵埃,隨着那條不知流向何處長河遠去,痕跡泯然。
“這老龜一生犯下無數殺戮,就算投入陰曹地府尚不知能不能轉世爲人,來生十有八九也是進入畜生道,卻也是因果報應。”張潛看着桌對面已經氣息全無的那具替身爐鼎,心頭悵然,這《黃泉往生經》若能修煉完全,可從陰曹地府的黃泉河中採集黃泉之水煉成‘碧落黃泉大真氣’,這種真氣融入神魂,不僅可以壯大神魂,還可擾亂三生,使得今生難以受到前世牽連,同樣也可洗去今生業障、功德,沒有因果業報,不影響來生福緣,渡生滅雷劫時,也不受天庭額外懲罰。
簡直是魔道聖法,修魔之人最怕的是什麼?便是業報與雷劫。
自天庭鼎立以來,以功德定雷劫,魔道就此凋敝,魔道中人鮮有渡過生滅雷劫的強者出現。
尋常修道之人打破虛空、強行合道,相當於打破了天道、自然的平衡,自然會引來天劫,這纔是真正的上天意志,便是所謂的生滅雷劫,而天庭卻再此基礎上另外融入了自己的意志,功德深厚者,天庭可以出手幫你消減雷劫的威力,而爲惡作孽、違反天規之輩,則會降下更多的雷劫予以懲罰,天劫本就難渡,在加上天庭從中作梗,魔道中人想要渡過天劫的機率更是微乎其微,而此法卻可以斬斷前世今生,讓天庭之人也無法看清自己的一生所作所爲,自然免去了額外之罰。
僅此一點功用,被成爲魔道聖法,便不爲過。
然而張潛並沒有太過強烈的渴求,他一生殺人無數,雖然能過瞞過世人,但將來渡天劫時,元神出竅,只要天仙境界的高手動用神通推算,照見過去未來,一切罪行都會暴露出來,倒時候所承受的雷罰天劫必然深重無比,若能煉成黃泉碧落大真氣,擾亂前世今生,讓人無法看清自己的所作所爲,便無此虞,不過他卻不屑於這種遮掩、矇蔽的法子,雖說螻蟻尚且偷生,但卻違背了他的心念,不想遭輪迴業報、雷劫懲罰,唯一的辦法便是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雖說命運無跡,難以琢磨。但只要堅守一個方向,必然無錯,那便是活下去!
無論逆境、坎坷,掃除一切阻我之物,若得我命皆由我,天下無物不可殺。
張潛將兩門道術融會貫通、理解透徹之後,也不拖泥帶水,那招魂咒雖然耗費甚巨,施展一次,幾乎能將一個百骸暢通後期之境的修士壓榨一空。然而他卻是借用的玲瓏六合塔中的天地元氣施展,所以此時並無任何虛弱之感,拂袖一揮,將追陽道人、赤霞道人死後遺留之物取來,神識映照,暗忖片刻,心中頓時便有了詳細類目,知道哪些對自己有用,便一一揀選了出來。最爲重要的收穫便是兩門道術,一部便是張潛費盡心機想要取得的《朱雀火訣》。就隱藏在那塊銅鏡之中。
另外一部卻是得自於明澤道人的儲物戒中,爲《陰陽五行真罡雷術.葵水陰雷篇》。
張潛如今精通水系道法,此法對他而言,也不算雞肋,頗有用處。
唯一可惜的便是,從那赤霞道人身上並未找到峨眉山小洞天的御劍之法,峨眉山被冠有劍派之稱,御劍之法天下不出其二,若能一觀。便是不去修煉,也能長番見識。然而張潛並沒有什麼不滿足,得到了兩柄威力不俗飛劍,也算是收穫頗豐,尤其是那赤霞劍囊,材質非比尋常,完全可劃入高階靈寶的範疇中。更被煉去了形體,化作無形物質之物,殺人於無形之中,厲害至極。也是自己仗着無漏靈體與白虎星辰氣,才正好將其剋制,換了旁人,只怕討不到任何好處。
不過兩柄飛劍對張潛而言,也是毫無用處,不僅自己用不上,甚至無法脫手轉手。
這兩柄飛劍一旦顯於世間,必然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拿在手中把玩一陣,也就漸漸失去了興趣,彈指一揮,無數鳳凰火影朝着兩劍撲來,失去神念主持,毫無抵抗之力,幾息之間便融成金湯,只見漫天雲霞蒸騰、烙印繽紛,煞是好看,而後西方落入西方金山之中,便見之前連綿的山勢逾漸巍峨,更多了一種鋒銳、凌厲的氣息,橫亙於西方天際之下,就好像一頭雙目微闔打着瞌睡的猛虎,渾身泛着幽幽銀光,如若雪色,讓人不由膽寒,彷彿雖是可能起身撲擊,而它一動必然是撕裂天地的氣勢。
原本玲瓏六合塔天地四極六個方位,屬天最弱,尚未形成,仍是一片混沌,最強則屬融入了破碎玉璧的地勢一脈,承載東南西北四方。
而四方之中,本屬北方最弱,後來張潛將冥海之甲融入其中,則一躍成爲四極方位中最強盛的一方,地勢格局隱成玄龜之象。
而今張潛將兩柄靈寶級別的飛劍融入北方方位之中,地勢格局立即被補全,也漸漸有了白虎的影子。據望霞仙子所言,當年李天尊煉製的那尊仙器級別玲瓏六合塔塔,天地四極都有聖獸鎮壓,整個空間穩固至極,便是和小洞天對撞,也未受損毀。張潛手中這件玲瓏六合塔如今才堪堪形成兩尊聖獸的輪廓,須得仔細分辨,才能看出不同尋常之處,遠不及那般強大,但也算一個不可忽視的蛻變,威力比先前增加了許多,心中已有打算,“將來只要尋找各類靈寶,源源不斷的融入其中,有朝一日這玲瓏六合塔必定會蛻變成仙器,到那之時,自己掌握了這股力量,也能稱雄一方,無需再忌憚任何人。”
當然張潛也是心知肚明,這個過程恐怕有些漫長。
凡是須得一個過程,也不必急於一時,而後揮手取來兩快銅鏡,外形有幾分相似,只是其中一塊看起來有些古舊,像是經歷的歲月的積澱,不過上面銘刻的符籙篆文卻更爲繁蕪、細緻,氣息因爲差別太大的緣故,也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比另外一塊浩瀚了十倍、百倍,若成色較新的那快給人的感覺是烈日烘烤,帶着一種無法喘息的熾熱感,那古舊的那塊給人的感覺便是白日當空、光育萬物,更多了一種雍容、浩瀚的感覺,雖然少了幾分咄咄逼人的猛烈,卻更爲大氣磅礴。
這兩塊銅鏡,自然便是從追陽道人與白骨道人二人手中得來之物。
張潛將那朱雀火訣仔細研讀一邊,便知曉了這兩塊寶鏡的來歷與祭煉方法。
樣式稍顯古舊的那塊名爲‘曜日朱雀採火神鏡’。乃是當年青城山大洞天覆滅之時流入世間的遠古靈寶,後來遭外力損毀,器靈被斬,跌落成爲高階靈寶,而後又被赤練子以白骨天魔再度擊傷,如今早不復當初神威,而這塊成色較新的則是後人仿製,威力自然無法與之相比,但也達到了高階靈寶的品質,並非凡物。只可惜這兩樣東西與那赤霞劍囊、落英劍一般,都屬於無法示人之物,如今只能融入玲瓏六合塔之中,正好用來補全南方地勢格局,算是物盡其用了。
張潛精通火系法術,如今又將《朱雀火訣》通觀一遍,知曉了這‘曜日朱雀採火神鏡’的祭煉方法,竟然與那‘紫鳳赤書靈微咒’有些相似,顯然是脫胎其中。
如此一來。祭煉起來更是順風順水,未花費太多功夫。便得到了曜日朱雀採火神鏡承認,那股抵抗的意念逐漸散去,神識得以入主其中。
便見那靈寶內部的虛空中,彷彿一方被火焰映紅的琉璃世界,澄澈晶瑩,暖意烘烘。
整個世界都是一種金橘的顏色,置身其中,並不覺得燥熱,卻有種近乎被高溫昇華的錯覺。
整個空間並不廣闊。也就三四里直徑,看來這件遠古靈寶即便在全盛之時也遠遠比不上玲玲六和塔,遠古靈寶雖然沒有明確的品階之分,但也有強弱差別,例如張潛手中的玲瓏六合塔就遠不如天祿峰上那座九宮金塔強大,而這曜日朱雀採火神鏡更要遜色許多,尤其是其中器靈被斬。這靈寶自身幾乎不擁有任何手段、力量,只是一件死物,不似玲瓏六合塔,無需張潛操持。也能擁有恐怖至極的力量,這曜日朱雀採火神鏡如今唯一的用處便是與大日溝通,匯聚太陽真火。
張潛神識融入靈寶四周空間晶壁之中,立即便覺得自己渾身每一滴血肉都化作了一個棱鏡,將虛空之中瀰漫、分散的太陽真火聚集到了一起。
這塊寶鏡,就相當於一個巨大無比的水眼,將數百里範圍內的海水都聚攏過來,只不過它匯聚的不是海水,而是太陽真火。
通過寶鏡,張潛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輕易匯聚起聚火成丹所需要的離火之氣。
不過卻不敢輕易嘗試,太陽真火雖然無窮無盡,任由攫取,但一次性將數百里範圍內的太陽真火匯聚一處,足以形成天象異變,讓人察覺,到時後追查起來,難以善後,暫時沒做這方面的考慮,而後目光繼續掃視這片空間,心思漸漸被虛空之中懸浮着的那個巨大的紅色事物吸引,像是雞卵,又像是胎盤,似乎孕育着一個極爲龐大的生命,神識映照,竟能在心間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命力,跳動之時,焰浪如潮,彷彿火中王者,只是如今還處於休眠狀態,並未醒來。
張潛腦海之中頓時便浮現《朱雀火訣》中的一句經文來——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傳聞,將這朱雀火訣,修至大成,可成就朱雀元神。
這朱雀元神近乎不死不滅,只要留有一縷火種,便能涅磐重生,是極爲強大的一種元神。
這曜日朱雀採火神鏡便是依照《朱雀火訣》煉製而成,其中器靈雖不似修道之人元神那般強大,但也擁有了涅磐重生的能力。
“原來這曜日朱雀採火神鏡的器靈並未徹底消亡!”張潛心中大喜,若器靈泯滅,重新塑造艱難萬分,要麼取捕殺一頭自然界中的鳳凰神鳥,取其生魂融入其中,要麼以純陽元氣蘊養,慢慢修補,耐得住性子,等個十年百年,也能重新孕育出器靈,而今這器靈竟是沒死,相對而言則要簡單許多,只需吞噬太陽真火,便可浴火重生,省時省事,張潛心思一轉,便又頂級,將那塊仿製的‘曜日朱雀採火神鏡’取了出來,以紫鳳赤書靈微咒熔成金湯,強行灌進那胎盤之中。
追陽道人這塊‘曜日朱雀採火神鏡’雖然是仿製而成,但耗費心血巨甚,絕非粗製濫造,否則也不可能達到高階靈寶的品質。
其中蘊含的太陽真火以及各類物質都龐大無比,正是修復神鏡所需之物。
如今一股腦熔成金湯,灌進其中。
便見那金色的巨蛋被一陣流火包裹,表層琉璃似的硬殼逐漸瓦解崩裂,絲絲裂縫遍佈叢生,一股熾熱、浩瀚的氣息從中輻射而出,使得整片空間都被鍍上了一層鎏金般的顏色,空間晶壁灼灼生輝,而後那裂痕越撕越開,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長唳陡然響起,整片空間都被火光充斥,彷彿下起了一陣火雨,卻是那巨蛋的殼飛濺至空中,而後灑落下來,緊接着,那漫天火雨之中,一頭通體燃火、羽冠錦繡的神鳥沖天而起,在虛空之中盤旋不定,似烈日懸掛於蒼穹。
這方世界爲其照耀,頓時被賦予了某種靈性,竟有絲絲天地元氣從虛空中衍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