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道人聽他所言,頓時茅塞頓開,也覺引薦他爲峨眉客卿長老利大於弊。
不僅破壞了張潛如今辛苦塑造出來的正面形象,使得他在陽山小洞天中寸步難行,也在陽山、峨眉兩派之間埋下一個隱患,更讓人揣度兩人之間關係。峨眉、陽山雖然私下裡有強烈的競爭,但是這種不講道義、挖人牆角的事情還不好光明正大的做,尤其是雙方在正一道壇的統籌下結成同盟,更不好破壞團結局面,而且這般殷切的態度,足以讓人猜測出許多事情來了,爲了避嫌,恐怕兩人近後會面都異常困難,不如將這層關係隱藏在暗中,這般交往更加暢通無礙。
想通之後,對張潛的信任又隨之提升幾分,也不在提這事,轉而說道:“道長如今意圖追殺楊繼業,可此人現不知藏匿何處,茫茫世界,孤身一人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且此人兇險狡詐,玄戒道人與青玄道人都折於他手中,依我之見,還是將此事先報與上頭,藉助整個道門之力追剿此人。”
張潛聞言之後,略作思忖,而後點了點頭。
這楊繼業若是與他正面抗衡,他有絕對把握將其擊殺,可此人極爲滑溜,見勢不妙抽身就走,而自己爲了顧全身份、底牌以及長遠利益,如今許多手段不能示之於衆,受這些原因掣肘,縷縷讓他逃脫,而今更是丟失了他的線索,想要殺他簡直難如登天,依玄機道人所言藉助道門之力的確是最好不過的辦法了,省心省力,而且效率比自己高上許多。最重要的是,他如今也要嘗試着與道門高層勢力接觸了,僅靠傳言塑造起來的身份根本不夠堅固。
而且一直遊走在外圍,什麼有用的消息也探聽不到,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如今他僅從燕王口中得知了牛頭鬼將的被困於十萬大山之中。正道同盟數十位人仙結成天羅地網將整片山脈封鎖了起來,一隻蒼蠅都難以進出,閒雜人等靠近一步當殺無赦,而山中活物,不論種族一輪滅絕,若是牛頭鬼將不幸陷落於此。那他精心構建的一切都將成爲空中樓閣,妖族大聖無法脫困,天庭、正道不受擾亂,他如何能報仇雪恨?所以他必須要做點什麼,當然憑藉他如今實力,所能起到的作用簡直跟杯水車薪。只有從內部着手,這就必然要與正道接觸。
當然與正道接觸同樣充滿風險,哪怕她如今有太上道人這層身份做掩飾。
哪怕隨着玄戒道人與青玄道人發回門派的兩道傳訊靈符,這層身份已是極爲穩固,可他所要接觸卻是東陵道主這等活了近千年,心智如妖的人物,指不定便會被拆穿。當然這都只是顧慮而已,擺在眼前的最大一道難題卻是他與地祗神靈一脈間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雙方如今雖還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爲清剿鬼患共同進退,但私下裡矛盾已經十分激烈,彼此之間劃分的極爲清楚,之前這層關係爲他提供了諸多便利,可如今卻只會成爲他的牽連,成爲他被道門接受的最大一道阻礙。
他想涉及道門核心秘密,就必然要堅定一個立場,搖擺不定的牆頭草最惹人忌諱。
心頭開始考慮如何撇清與地祗神靈一脈的諸多牽連。必然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與一個讓人滿意的態度。
而且還不能真的與地祗神靈一脈決裂,他們纔是真正可靠的盟友。
“倒是有些棘手,走一步看一步吧。”張潛心頭暗忖,微微皺了皺眉。
玄機道人已然動身。說道:“正一道壇天師今日要親臨蜀州,正道勢力齊聚彭城準備迎接,東陵道主也在彭城,你要見他也得去此處。”
如今情勢危急,牛頭鬼將雖受困於十萬大山之中無法脫身,但道門想要斬殺他,卻也是困難重重,而且十萬大山距離南蠻僅一線之隔,可以說不能大意半分,可爲了迎接這勞什子的正一道壇天師,卻將正道如今所剩無幾的力量牽絆於彭城之中,聽來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有些,張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正道愈是昏庸,對他而言便愈發的有利,也未多想,與玄機道人說道:“貧道已有近百年不涉世事,如今正道一些有名望的人物皆不認得,還望玄機道人引薦一番。”
“嗯,先隨我拜見了師門長輩,而後我再帶你去見東陵道主,你雖是陽山小洞天的客卿長老,可陽山小洞天的人恐怕還真沒見過幾個,不如我熟稔,恐怕會受人怠慢輕視,鎮不住局面,若再報上青玄道人遇害的噩耗,只怕那些人都會講原因怪罪到你身上去,這事還得由我去講,並且拉上一位師門長輩做靠山才行。”玄機道人心思細膩,倒是將事情考慮的萬無一失,兩人在空中飛行一陣,遠見青羊縣坐落於山野之間,玄機道人正欲繞道,卻忽然發覺此地比來時清靜了許多,燕王與他那十萬陰兵已不見蹤跡,只留下滿地狼藉,不由奇怪,隨即想到張潛乃是隨後而來,便問道:“你來時可在此地遇見過大批的陰兵鬼卒?”
張潛將他與楊繼業受大軍圍困而後取燕王性命脫身之時簡單講述一番,玄機道人頓時恍然。
“難怪那青玄道人出現在楊繼業面前時竟是那般不堪,原來是被燕王耗盡了力氣。”玄機道人眉間神色微變,而後看向張潛,詫異道:“想不到縱橫一世的燕王竟然死在道長手中。”她之前對張潛個人實力尚有幾分輕視,也是情理之中的反映,這太上道人境界雖是不低,目前比她還高出一些,但相比於他修道的時日而言,這般成就只能說是平庸,也就是說這人資質並不出色,那神通術法方面的造詣必然也不會太高,而且出身低微,不可能有強大的法寶傍身。
雖說幾次都立下了赫赫戰功。可卻是佔了天時地利。
斬楊繼業一條胳膊,她可是親眼所見,當時楊繼業已是油盡燈枯,恐怕是與那玄戒道人拼了個兩敗俱傷,他才半路殺出撿了便宜。然後又在洞窟之中使得楊繼業重傷,可他根本沒有正面與之交手,楊繼業身上那些傷勢也全都是大鼎與仙丹留下的,這太上道人真正能夠值得重視的恐怕就是他身上那件頗爲古怪的戰衣了,氣息收斂,神識都很難清晰感應。也不知道是什麼品質,但能與往生之劍硬拼,恐怕是一件遠古靈寶,應該是七葉觀世代相傳的鎮觀之寶。
除此之外,此人實力上的確沒有可圈可點之處。
不過此時聽他殺了燕王,玄機道人心頭態度卻悄然發生了轉變。隨即想起與他雙修之時,他體內已經練至返璞歸真之境太陽真火,顯然此人將《朱雀火訣》這門神通也修煉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可與楊繼業交手之時並不見他使用,顯然此人身上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底牌,實力恐怕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不堪,僅憑運氣怎麼可能屢屢脫險。並且還處處佔據主動,當然她也沒有開門見山的追問,自己心中有數便是,反正這太上道人如今已是她的人了,實力越強自然是越好的。
張潛與她隨便說了說同燕王交手的過程,也沒有浮誇自大,將成功的緣由盡數歸結於運氣上,倒是低調至極。
兩人一路往彭城,速度不快,晝行夜息。
玄機道人接連幾日吸收冰肌玉骨丹的藥氣。體內純陽元氣又恢復了當初陰氣森森的的模樣,旁人根本看不出她體內元陰已失,整個人的氣質也更加的乾淨純粹,猶如霜雪一般,只是面對張潛時才偶爾露出一絲笑容。凡夫俗子只怕瞥見她半分身姿,便會自慚形穢。幾日間,張潛也逐漸將無息之甲上的裂隙修復,兩人之間愈發信任,張潛也無法不讓她知曉一些底牌,修復戰甲總須動用手段,當然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不與如今身份矛盾,比如《朱雀火訣》以及《虛無自然本起經》。
玄機道人也是被張潛兩門法術的超高造詣震懾,對張潛再不敢有輕視之心,凡事也開始徵求他的意見了。
雖然還是一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模樣,卻不知自己從本質上已發生了一絲變化。
與此同時,彭城之中已是各方正道高人云集。
以陽山、峨眉爲首的蜀州正道同盟正以莊嚴浩大的依仗迎接了正一道壇天師鄒正清,因處於凡間世界,不便以神通顯世,許多手段都施展不出來,饒是如此,這排場也是整的極盡奢華,西域羊絨地攤寸縷寸金,卻自彭城北門一路鋪出,蜿蜒近二十里,從天穹之上看去,宛如一道赤紅的長龍,兩側侍從如林而立,皆是從蜀州道門年輕一代弟子中精心甄選出來的,男的相貌堂堂,女子亭亭玉立,持羽扇、華蓋,羽扇齊動,長風浩蕩,華蓋遮蔭,檀香之氣充盈原野。
蜀州如今遭逢大難,已成人間地獄,彭城雖遠離西北,但也受到了影響,四周山間草木農作枯萎,一片荒涼。
而這大道之上卻如仙境一般。
東陵道主素喜簡潔,尋常也只穿一件簡單的青袍,而今日着裝卻甚爲講究,甚至有些隆重,身着雲紋白蟒袍,頭戴七星冠,臉上青須刮的乾乾淨淨,在城門前垂手恭候,看起來威嚴至極,在他身旁是一個面色紅潤、發如霜雪的老婦,手執一根龍頭柺杖,雖然滿臉皺紋老態龍鍾,但腰板卻挺得直直的,眼神也格外深邃,整個人給人一種老而彌堅的感覺,在他身旁是一個梳着飛仙髻的侍女,懷中捧着金絲楠木打製的劍匣,如今雖是合着,但依舊有種磅礴的劍意從中沁透而出。
飄飄渺渺間,那劍意彷彿直侵九霄,與浩瀚的星空融爲了一體,一劍揮動,滿天星辰都爲之墜落。
這位老嫗能與東陵道主並列而立,在蜀州修真界中自然也是極有地位與輩分的人,而又是這幅蒼老的模樣,除了峨眉劍派的玉衡劍尊,實在想不出第二位來。
玉衡劍尊一生傳奇無數,劍道方面更是冠絕天下。乃是大劫之前便修成元神上古人物,論修爲境界比五氣朝元之境的東陵道主不知強橫了多少倍,只可惜與小潙山紫炎魔尊鬥法,被太虛紫炎灼傷了元神,而後千年時間修爲無所寸進。並且一日不如一日,元神都有衰亡之兆,如今這幅老態龍鍾的模樣也是因此而來,甚至外界有傳聞講,這玉衡劍尊陽壽已不足百年了。元神境界說是不死不滅,其實壽元也有窮盡之時。只是漫長至數千年而已,這玉衡劍尊元神受重創,壽命卻是折損不少。
苟延殘喘一般活了已有數千年,如今大限將至也並非空穴來風。
元神高手即便壽元窮盡,或者意外身死,只要元神不滅。哪怕殘存了一絲半縷,也可以轉世重生,但沒有數百年時間,也極難重新修成元神,玉衡劍尊是半死不活,可想死也不敢死,峨眉劍派總體實力本就不如陽山小洞天強大。若非有她坐鎮門中,只怕峨眉早就被陽山小洞天吞併了,淪爲其附庸,而代表道門正統的三清宮也不會過多幹涉,畢竟峨眉劍派之中許多女弟子都與陽山小洞天的弟子結成了道侶,如今兩大門派在外人看來就是打斷骨頭連着筋。
玉衡劍尊當初極力促成門下弟子與陽山小洞天弟子結成道侶,只是想借其力量在蜀州之中穩住腳步,畢竟峨眉可是得罪了小潙山這個龐然大物。
在天庭建立之初,小潙山爪牙尚未收斂,三大魔尊兇威滔天。陽山上上下下提起其名都噤若寒蟬,不似現在天庭勢大,小潙山縱然實力強橫,也只有韜光養晦的份,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說不好聽就是夾着尾巴做人,當時峨眉劍派招惹上小潙山魔宗,不依靠陽山之力就只有滅族的份,可有得必有失。
數千年的聯姻,致使峨眉與陽山小洞天走的太過靠攏,處處都打上了對方的烙印,只要自己一倒,立即淪爲其門下附庸。
這便是峨眉小洞天的真實處境,如今看似風光無限,與陽山小洞天也是關係親密無間。
實際彼此雙方已是有了不可化解的矛盾,除非玉衡劍尊不死,將這種平衡一直保持下去,或者在玉衡劍尊轉生之後,將門內政務大權一律交由陽山小洞天,兩大門派進一步融合,憑藉雙方數千年時間建立下來打斷骨頭連着筋的深厚交情,想必陽山小洞天也不會爲難這羣無依無靠的峨眉女弟子,反而會盡心照顧,可失去門派靠山的峨眉弟子地位又怎可能長盛不衰,久而久之就從被照顧變成了寄人籬下,接着時間一久,連峨眉的道統傳承都會不復存在,成爲陽山門下一個分支。
玉衡劍尊活了一千多年,看遍人心冷暖,這種情況怎麼可能預料不掉。
而從小受玉衡劍尊親自教誨的玄機道人也自然而然的對陽山小洞天持以敵視態度,纔會跟蹤青玄道人,意圖與陽山小洞天爭搶龍脈石柱,以削弱對方的實力,玉衡劍尊能活多久她在清楚不過,不想淪爲陽山小洞天的附庸,被那青玄道人當玩物收藏,峨眉劍派必須壯大自身的實力。
在兩人身後,跟隨着熙熙攘攘一大羣人,皆是盛裝加身、神情肅穆。
都屬蜀州正道中身份顯赫、執掌權勢的大人物,不過越往後面身份就要差一些了,實力也參差不齊,甚至一些小道觀的觀主只有百骸暢通之境的修爲,不過也是一脈傳承,因此有資格在這裡迎接正一道壇天師。正一道壇爲天下正道之領袖,代表道門在世俗之間的利益與態度,似這次鬼患涉及世俗世外,理應由正一道壇牽頭處理,當然天下道門真正的領袖還是羅浮山三清宮,如今人間僅剩的一處大洞天,正一道壇天師也是有三清宮派人入世擔任,因此正一道壇同樣代表了三清宮。
否則僅憑人間皇權下旨建立的一個正一道壇,如和能讓這些世外大門大派畢恭畢敬。
一羣道士雖是安靜至極,這般場合不敢大聲喧譁,暗中爭鬥卻是極爲激烈,也不爲別的,只想自己能往前靠一些,能讓那正一道壇天師多看自己一眼,若能留下好映像,便是飛黃騰達的機遇所在,即便不能,能目睹一下元神地仙的風采,對修行也是大有好處的,可也不敢動用法術神通,惹怒了東陵道主與玉衡劍尊,直接被貶成凡人,那就大大不妙了,因此平日裡一羣德高望重的老道士此刻就跟街上的地痞流氓一般,擠來蹭去,就連踩腳、肘磕這種陰損招數也層出不窮。
真成了不折不扣的‘擠神仙’了,就在這擁擠不堪的迎接隊伍後邊,一個臉色蒼白的老者已被這羣不要臉皮的小道士擠的苦不堪言,便是身旁兩個孔武有力的侍從也難以攔住人潮,老者身上有嚴重傷勢,至今未愈,磕來碰去極爲不利,更不想因爲這般而壞了他心情,引發心劫,只能狼狽的往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