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行嗎?”
聽張潛提起碧遊道人,昆陽子明顯有些信心不足。
“前輩放心,您只需在此靜候佳音便是,如今我奉東陵道主之命帶領門下弟子增援十萬大山,要離開一段時間,無法繼續關照各位,行事務必三思,儘量深居淺出,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張潛小心囑咐一句,如今的平都山福地就是一條落水狗,誰都想上來欺負那麼幾下。
昆陽子從張潛略施計謀重挫陽山小洞天這件事情之中已經重拾了自信,心裡有了希望,人也就清醒了許多,自然知道該如何去做。
而不像之前那般,行動被情緒支配。
“這點我是明白,我平都山福地如今需要的是韜光養晦,而不失和誰爭那一口惡氣,我會約束門下弟子讓他們儘量不離開客棧之中,倒是你怎麼就被東陵道主派往十萬大山之中了呢?”昆陽子有些不理解,言辭之中也隱隱透露着幾分擔憂,陽山小洞天並不在鄒天師強行要求出兵增援之列,顯然是昆陽子另有所圖謀,如今他不僅將張潛當作恩人,更因他跟碧遊道人的關係,將他視如己出,雖然碧遊道人跟他事實上只有一面之緣,純屬想多,但他現在對張潛格的關心、愛護,卻不摻雜一點瑕疵,出言提醒道:“這十萬大山之中兇險無比,毒蟲遍佈,對修道人也有致命威脅,還有遠古兇手盤踞,金丹人仙亦不敢在其中橫行,實乃大凶之地。”
“我會小心謹慎的,多些前輩提醒。”張潛拱手道謝。
昆陽子見他對事認真,雖能將陽山小洞天與酆都鬼城玩弄於鼓掌之中,也屬才智近妖之輩,但卻沒有一絲浮躁與驕狂,更是喜歡。
“唉,既然你與碧遊那丫頭是朋友。一直前輩相稱多嫌生分,你若不介意,我便託個大,叫我伯父便是。”
昆陽子雖然一副佯裝生氣的模樣,但言語、情緒之中的喜愛之情卻是0表露無遺。
“伯父。”張潛微微一笑,到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這昆陽子八百歲的人。自己當他晚輩也沒什麼不妥。
這一聲伯父的稱呼,將昆陽子高興的眉開眼笑,連連叫好,而後與他更不分你我,加之擔憂他安全,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其實環境兇險只是其次。再兇險的地方也比不過人心的險惡,陽山小洞天之前已經派出門中主力圍剿牛頭鬼將,所以這次得鄒天師關照,並不需要往十萬大山之中增派任何人手,這東陵道主卻要求你前去,恐怕不安好心,是不是你哪裡露了馬腳。讓他察覺了,從而想置你於死地?”
“伯父多慮了。”張潛與他解釋道:“此去十萬大山之中,是爲了殺一個人。”
“誰?”昆陽子有些詫異。
“楊繼業。”張潛毫不隱瞞的說道:“這是我與東陵道主之間的協定,否則他怎可能如此信任我。”
“他竟然讓你去殺楊繼業。”昆陽子聽聞這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而後目光凝重的看着他,認真問道:“你知道楊繼業的身份嗎?”
張潛點了點頭,道:“自然知道。黃泉魔尊的親傳弟子。”
“你既然知道,爲何還接下這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這東陵道主五氣朝元之境的人物,距離元神境界也不過半步之遙,殺一個入道僅僅兩年的後輩弟子還是輕鬆至極,爲何偏要借你之手?”從昆陽子微微攥着的拳頭可以看得出他有些緊張,很是擔心張潛。與他分析着其中利害:“因爲他怕遭來黃泉魔尊的報復,這小潙山洞天近百年來雖然行事低調,在外人看來已是衰落,但那都只是假象。我告訴你,小潙山很強,如果不是三清宮震懾,他們想滅了蜀州所有正道門派,也廢不了多大力氣,你殺了楊繼業,便是將黃泉魔尊得罪死了,將來陽山小洞天肯定不會替你撐腰,只會犧牲你來平息小潙山的怒火。”
“即便沒有東陵道主的要求,我也要殺楊繼業,我與他有些過節。”張潛毫無懼色,語氣極爲的平靜。
昆陽子聞言一愣,有些不解,他很難想通楊繼業一個入道僅兩年,幾乎沒在修行界中行走過的弟子能與他有什麼過節,但並未打破沙鍋問到底,只是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非殺不可?”
“非殺不可。”張潛點了點頭。
“好,我輩中人就該有快意恩仇、無畏無懼之心,若瞻前顧後,做任何一件事情總要考慮得失,丟了勇氣,還談什麼逆行求道。”昆陽子眼中擔憂之情全消,突然之間變得豪氣干雲,拍了拍張潛的肩膀,說道:“你要殺楊繼業,儘管去殺,將來黃泉魔尊追究起來,我平都山福地與你共進退,倒要看看小潙山這頭猛虎伏藏數百年,爪牙是否遲鈍,還有沒有與正道全面開戰的勇氣。”
若平都山福地真的不惜代價要保住張潛,這小潙山想要殺張潛復仇,必然要踩着許多平都山修道人的屍體過去。
這絕對會讓蜀州所有修行者都產生一種脣亡齒寒的感覺,從而同仇敵愾,共抗魔宗。
然而魔宗也不是酆都鬼城這羣烏合之衆,只要今天不要明天,什麼都必須從長遠角度而考慮,爲一弟子同正道全面開戰的可能性並不大。
張潛聞言,搖了搖頭,笑道:“不必了,我自然做了充分準備,就算殺了楊繼業,就目前而言,也不會引來黃泉魔尊的報復。”
“噢?”昆陽子有些糊塗了,不知張潛又有什麼絕妙之計。
“伯父真的以爲太上道人這層身份便是我的真實身份嗎?”張潛稍稍提醒了一下,也算是爲日後正式表明立場做個鋪墊,若一時之間反差太過強烈,很有可能會讓人難以接受,這麼一提,昆陽子也就明白過來了,連呼自己愚蠢,心頭暗忖:“對啊,他的真實身份若是太上道人。他值得爲自己這個非親只沾一點點關係的人而捨棄前途將來甚至是身家性命嗎?若太上道人這層身份只是一層幌子,他殺了楊繼業之後立即可以金蟬脫殼,到時候所有責任全部落在陽山小洞天頭上……”
昆陽子轉瞬之間便明白了張潛的計劃,但卻沒有去猜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張潛不說,他便不問,這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基本尊重。
雖然他目前極想知道張潛的真實身份,但卻並不一定非要弄個清楚明白。因爲張潛是什麼身份,對他而言並不重要,哪怕他是魔宗妖孽,又能如何?
在昆陽子眼中,有的只是張潛這個情深意重的大恩人,並沒有那個身上帶着各種詭異光環的‘太上道人’。他曾今也算門戶之見極爲深重之輩,但從陽山小洞天落井下石想要將他一派趕盡殺絕開始,他心中的門戶之見便已經轟然倒塌,所謂正道,還不是一羣蛇蠍心腸只不過披着道德仁義外衣的妖魔?與妖族、鬼修乃至於所謂的魔宗妖孽,又有何區別?至於正邪之分,更少了那些虛僞至極的大義言辭。只有極爲簡單的一個道理,善我者爲善,惡我者爲惡。
張潛見他對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感興趣,心中也是有了把握,不過眼下時機尚未成熟,不是徹底攤牌的時候。
“伯父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張潛微微笑道。
“明白了。”昆陽子點了點頭,擔憂神色減輕許多。
張潛隨即想起一件事情,那楊繼業修煉的黃泉道術極爲難纏。只要沒有領悟金丹不朽的真意,世間任何一種力量都會被其腐朽,可以說在金丹之下,楊繼業的神通簡直是無敵的,這讓他頭疼不已,尤其是這東陵道主還派了幾名弟子跟着他,使他束手束腳的。許多手斷都不便施展,這昆陽子修道八百餘載的大人物,想必知道一些應對之法,便繼續往下說道:“所以說。善後對我而言,不算難事,如今讓我有些沒底的是楊繼業本人,他修煉黃泉道術,對道家神通無比剋制。”
“黃泉道術在對付金丹以下的修行者,的確是具有奇效,畢竟沒有修成金丹,領悟到長生不朽的真意,任何人都逃不過六道輪迴。”昆陽子點了點頭,而後仔細琢磨片刻,似想到了應對之法,說道:“但黃泉道術也絕非沒有剋制之法,三清宮的《皇極宇內經》便不懼黃泉碧落大真氣,此法可容納天下萬物,施展之時如天地恩澤衆生,雖如雨露,但隱含雷霆之威,掃滅一切不敬、不順之異端,霸道無比……”
“這《皇極宇內經》伯父知道麼?”張潛很直白的打斷了他。
昆吾子被問的一怔,隨即略顯尷尬的笑了笑,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遠了,搖頭道:“此法是三清宮至高無上的秘法,非親傳弟子不可傳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還有一法也可剋制這黃泉碧落大真氣,而且對你而言,也是可行的。”
“無盡血河與黃泉河本事同根同源而生,因此修羅一族可以在黃泉河中暢遊,而不受前世今生的記憶影響,你只要擁有足夠的無盡血河之水,煉成一具修羅化身,便可無視他的黃泉道術。”昆陽子侃侃而談道,隨即問道張潛:“你連修羅之血都能擁有,想必煉成一具修羅化身應該不難吧?”
“修羅可以無視黃泉碧落大真氣?”張潛心頭咯噔一下,他那頭地魔吞噬了許多修羅血液和無盡血河之水,如今已有修羅幾分特性,想必可以不受黃泉道術的影響,可惜之前並不知道,否則楊繼業只怕已經栽在他手裡了,不由暗道可惜,如今地魔被他派往岷江水府,此地是他計劃中一個至關重要的環節,也是安置陰兵的一個據點,但防禦力量極爲薄弱,將骨魔派過去,讓他心中穩妥一些,免受危機之時,自己鞭長莫及,無法救援,如今想要在調回來恐怕有些來不及。
而且這骨魔會讓楊繼業識破自己的身份,若當着陽山衆人的面,叫了出來,恐怕自己也沒有好下場,只能將這想法打消。
“我手中是有一些修羅精血與無盡血河之水,乃是靖王當初施展巫術從阿修羅道中召喚出來的一頭,被我和碧遊道人聯手斬殺,可惜後來煉製丹藥耗去許多。如今所剩無幾,恐怕不足以煉製一頭化身了。”張潛搖了搖頭,有些爲難。
“若是時間充裕,而今陰曹地府與人間世界的阻隔薄弱,倒是可以去地府之中汲取一些無盡血河之水,可惜今日天一亮你便要出發了。”昆吾子皺了皺眉,而後說道:“那與楊繼業交手只有一個方法了。就是以量取勝,碧落黃泉大真氣腐蝕世一切有靈之物,但好比用水滅火一個道理,水雖能將火澆熄,但如果火勢比水勢更爲強盛,一倍兩倍。可能看不出效果,但若是強他十倍、百倍,這火足以將他這水蒸發一空,一力降十會,永遠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張潛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他以往幾次戰勝楊繼業,都是依靠玲瓏六合塔源源不斷的提供純陽真氣。
可楊繼業在陰曹地府邊緣走過一遭之後。碧落黃泉大真氣的積累恐怕已到了一個恐怖的數量,張潛如今都不敢保證能夠用純陽真氣將他壓制住。
昆吾子一笑,並未打算讓張潛憑自身之力與楊繼業硬拼,純陽真氣的數量不是碧落黃泉大真氣的十倍百倍,根本就沒勝算,而且這中拼法,也跟玩命沒區別,楊繼業損失的只是神通。而張潛消耗純陽真氣,損失的可是壽命,他心頭自有盤算,用神識傳音之法吩咐門下弟子,不過多時,便有一人扶着樓梯走了上來,將一個精緻至極的錦囊拱手送到昆陽子手中。從舉止到神情無不透露着一種戀戀不捨之情,而後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張潛,眼神有些奇怪,卻沒有說一句話。便離開了。
“這‘碧遊錦囊’你拿着。”昆陽子將那精緻的錦囊在手中把玩一陣,而後遞給了張潛。
“碧遊錦囊?”張潛有些莫不這頭腦,這錦囊怎麼會以碧遊道人的名字命名。
“碧遊那孩子資質不太出衆,這錦囊從她三歲那年起便由我着手煉製,歷時一年形成靈寶胚體,乃是一件極爲強大的防禦靈寶,但防身僅是其次,這靈寶胚體由我煉成之後,便交到他大師兄手中完成後續工作,每天用靈獸之血繪製九道符籙存入其中,整整十五年了,如今其中已有六萬多枚靈符,每一道都是他大師兄耗費苦心繪製,威力無窮。”昆吾子解釋道,而後臉上露出一絲苦楚,說道:“這六萬道靈符,源源不斷的激發,就算是元神地仙也要退避三舍,本是打算碧遊那孩子假如有朝一日離開我身邊,這錦囊便是防身保命之物,誰知她跟我鬧了一場彆扭,孤身一人跑去蜀西之地,至今了無音訊。”
“伯父大可放心,碧遊姑娘其實在修道一途上可稱驚才絕豔之輩,可能是有些低調,以至於讓你們誤解了,她絕對沒事的,我若在蜀西之地遇見她,這錦囊我會親手交給她。”張潛似乎沒有理解昆陽子的打算,兩人會錯了意。
“我不是讓你把這錦囊帶給她,這錦囊我如今便送給你了,那楊繼業碧落黃泉大真氣不是陰損嗎,你便用這靈符轟他,看他如何抵擋,”昆陽子連忙解釋道。
張潛聽了這話,直接給弄糊塗了,這碧遊錦囊雖然不是遠古靈寶,但其價值遠在一件遠古靈寶之上,讓一個符道造詣爐火純青的符道宗師耗費了十五年心血的東西,價值幾何?這問題用腳指頭也能算的明白,而且這東西是人送給自己女兒的,自己收下了算怎麼回事,這昆陽子倒是自個願意,想起碧遊道人那生人勿進的古怪脾氣,日後若是知曉這事,指不定怎麼找自己麻煩,雖說這碧遊錦囊中的六萬道靈符絕對可將楊繼業轟的渣滓都不剩下,可她也不想招惹碧遊道人。
“這東西是伯父爲碧遊姑娘耗時十五年所制而成,意義深重,我一外人豈能拿走,楊繼業我自有辦法應付。”張潛將那錦囊原封不動的遞了回去。
“你不是外人。”昆陽子將他手一推,拒絕了他的退還,而後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此物就當是碧遊那孩子日後的嫁妝。”
“嫁妝!”張潛忽然聽見這個詞,手一哆嗦,碧遊劍囊差點沒掉到地上,震驚之餘強作鎮定,將這事拋到了腦後,也明白昆陽子可能對她和碧遊道人之間有些誤會,這也再所難免,不過如今總不能駁了對方的好意,反正這事也就他老人家個人意願而已,碧遊道人跟他好話都沒說過兩句,這事也不可能成。
如今多費脣舌解釋也無意義,將碧遊劍囊接了過來,免得雙方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關係因這小事變得生分。
先前拒絕還算禮數,如今話都說道這份上了,還拒絕,那就純粹是給昆陽子難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