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無需張潛在多說一句,徐釗便擺清了自己的位置。
此時心間不敢再有一絲非分之想,只是希望這如他所說這般,平平靜靜的煉丹,等事情結束之後便與他劃清界限,唯有這般,纔可能善始善終,動其他不該動的念頭,下場就跟魯陽、王樞等人一樣。
“不知師弟準備煉製什麼樣丹藥?”
西廊之中,徐釗跟着張潛進了偏殿的書房,拘謹的坐在椅子上。
“你不用如此怕我,我殺魯陽、王樞等人,皆是因爲這些人不知死活,不厭其煩的撩撥我,我並不以殺人爲樂,甚至不喜歡殺人。”張潛臉上沒有半分波動,好像言語之中沒有半分虛假,繼續說道:“你只安心煉丹就是,不用考慮太多,這西廊弟子也要聽你差遣,若有其他需求現在提出來。”
“是是。”徐釗不怎麼敢接話,只是點頭,而後又趕緊搖頭:“沒有什麼需求。”
“那便好。”張潛隨手一揮,將放置於微塵洞天之中的上百匣靈藥全部取了出來,頓時堆滿了身前的桌案,看的那徐釗目瞪口呆,也隱隱猜到了什麼,卻無絲毫貪戀之意,眼眸之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畏懼,心頭戰戰兢兢的想道:“剛纔那是微塵洞天?那這已屬於靈寶的檔次了,難道他已經得道了?”
張潛觀其神色自然知道這徐釗心頭所想,卻懶得解釋,與他說道:“這裡有一百多匣靈藥,如今我全部交給你處理,如何搭配選擇你自行決定,我要閉關修行一段世間,你便在這書房中煉丹吧。”
說罷,他將那獄火丹爐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似一鐵球般丟了過去。
那徐釗驚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慌手慌腳的接住,就好像這玩意十分燙手一般,臉色極爲難看。
“魯陽留在焰獄斂火陣中的意識已經被我抹去,你滴血祭煉吧。”張潛說道。
徐釗聽的這話,差點沒把丹爐摔在地上,而後往懷裡抱住,驚訝道:“什麼?”
“是你來煉丹,你不滴血祭煉,難道還要我來?”張潛眉頭微皺。
徐釗神色尷尬,非哭非笑,只覺得自己這問題太過白癡,心裡叫苦不迭:“我早該想到這點啊,本以爲幫他煉完丹就可與之劃清界限,可如今讓我滴血祭煉這獄火丹爐,是斷我後路啊,將來那真傳首座必然饒不了。”念及此處,他額上冷汗淋漓,卻也不敢推脫,如今他只要說一個不字,恐怕就是死。
張潛倒未考慮那麼複雜,見他遲疑不決,臉上露出一抹冷色。
徐釗見狀,哪顧得上今後如何,先顧全眼下再說吧,牙齒咬破指尖,逼出一滴心頭之血,而後彈在了丹爐之上,爐壁銘紋頓時變了顏色,晦暗盡去,一陣陣暖意迴盪開來,書房之中的離火之氣開始慢慢朝一處匯聚,一朵朵明豔的真火凝聚而生,熟悉丹爐特性之後,慢慢從中收回了神識,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
“我還要先看看這裡有哪些藥材,然後再配藥方。”徐釗解釋了一句。
張潛無心插手,點了點頭,由他自己擺弄,與門下弟子交代一番,便下了地宮之中。
如今魯陽已死,他心頭怨氣已消,便準備繼續開闢氣海,渡奈何心魔。
他氣海壁壘堅固,早有領教,再此之前必然要做好萬全準備,從微塵洞天之中將如今所能用上之物全部取了出來,一共五十枚培元丹,三葫蘆猴兒酒,所剩資源已經極爲匱乏,恐怕等他渡過這次心魔,身上便會一貧如洗,這樣一來,境界提升的速度便會滯緩下來,卻是要緊之事,需仔細考慮對策。
“等我出關之日,徐釗那應該能煉出幾爐靈丹,也能應付一時之需,不過也非長遠之計,我若想在兩年之內勝過白骨道人,還需其他手段。”張潛心中暗自琢磨着,不過眼下也並非考慮時機,這念頭也只在他心頭一閃而過,便安靜下來,不再去想那些瑣碎之事,將那一瓶培元丹似倒豆子一般吃了下去,只覺的嘴裡殘渣頗多,難以下嚥,又開了一葫蘆猴兒酒漱口,最後也喝了個乾乾淨淨,一滴都沒剩下。
那一瓷瓶中是二十五枚培元丹,尋常修士煉化一枚也需一日一夜的功夫。而王樞自己煉製這培元丹,雜質極多,便是他自己吃上一粒,也要三天才能煉化,而且除不淨殘渣,得不償失。
若讓旁人瞧見,似他這麼吞服丹藥,一定會以爲他在自尋短見。
且不說那渾厚的藥力會不會撐裂身體,便是丹藥中所含的藥毒也足以讓其斃命。
不過以他如今體質而言,這般吞服雖然顯得有些偏激,卻也在可承受範圍之中,這便是道淵之術的神奇亦或說恐怖之處,只要有足夠的資源支撐,便可突破人體的極限,無休止的衝擊境界。
這比起攫取天地元氣爲己用的魔道功法,更顯霸道,不愧其名。
不過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吞入腹中的培元丹、猴兒酒就被巨闕穴煉化成了一道道精純的藥力,隨着氣血在體內流轉,被身體逐漸吸收,氣海之中暖意如潮,那堅固的壁壘逐漸開始鬆動,已有陣陣暖意沿着裂痕在向那黑暗陰冷的未知之處蔓延,不知不覺便耗去三日光陰,氣海壁壘已經岌岌可危。
張潛途中醒來一次,服下一瓶培元丹,便又陷入了定境之中。
待那藥力煉化之後,一陣猶如潮水的暖意自氣海中心涌起,那道壁壘終於坍塌。
張潛陡然覺得自己的神識隨着向黑暗中瀰漫的暖意,涌向了更遠之處,原本一些遙可觸及的東西,頓時出現在自己心間,一瞬間清晰起來,而且隨着神識對周遭世界的感觸逾漸深遠,對這個世界中的一些人和事也就逾漸明白,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悲觀,因爲看見,所以敬畏,無所畏懼者往往是無知之輩。
就如同這世間修士,境界越高,愈是慎談逆天二字。
因爲他們比螻蟻看到的更多,知道天道無情、運轉天地那種無可超越的偉大。
而張潛此刻眼前幻境叢生,竟然從中看到了一條漆黑無光、坎坷無比的道路,身後是他走過之路,鮮血遍地、死屍橫陳,似荒涼的戰場,看一眼便心生疲憊疲憊,想在這冰冷的黑暗中長眠,身前是未來之事,充斥着無盡的兇險與曲折,甚至在那盡頭已經看不見去路,而是一個冰冷的深淵,象徵着永世的沉淪。
他站立於原地,道路兩岸光影便似流水一般向他涌來。
白骨道人、赤練子、楊繼業……以及許許多多模糊而猙獰的人影,撲面而來,躲無可躲。
生、老、病、死、怨憎會,是爲無奈。
愛別離、求不得及五取蘊苦是爲無奈。
然而所見未來一切,卻無能爲力,不可躲避、不可更改,這卻是命運之無奈。
“未來未來,未來之事便是未來,既然未來,又怎知生死命數。”張潛見眼前幻境如流水變幻,卻也不爲所動,口中輕喝,拂袖一揮,眼前幻境煙消雲散,奈何心魔破去,境界漸漸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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