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道人見他如此說,也看出張潛並非那種表裡不一、口是心非之人,倒是值得一交,當初那善緣也算結的值了,而後放在張潛手背上的指尖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常,注目一看頓時心生驚訝,自然是發現了張潛皮膚上那層細膩如玉的軟鱗,問道:“你身上這是什麼?怎麼和旁人不同。”
張潛也不見慌張,這身上軟鱗雖然肉眼難辨,甚至可以隔絕神識,不過兩人同桌而坐,相隔甚近,總有被發現的時候,他早已想好了說辭,解釋道:“這是白骨道人傳授於我的一門法術。”
青槐道人聽他這般一說,便也不在懷疑,只是神色間多了些凝重。
張潛卻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問了一句:“怎麼?”
“有些事情我這外人實在不好插嘴,怕壞了你門中情義。”青槐道人搖了搖頭。
“師兄當初於我而言相當於有再造之恩,別人我可以不信,怎可信不過你,但講無妨。”張潛說道。
青槐道人放下手裡的杯子,似在考慮,而後皺眉講道:“白骨這人行事陰損狠辣,絕不會平白無故施人好處,他如今正在練一種叫‘白骨天魔’的身外化身,便是那日接你時見到的那頭骸骨巨獸,此物需要大量的精血蘊養,我怕他傳你這門功法怕是別有居心,不過也不能蓋棺定論,你小心他一些便是。”
張潛聞言,心中觸動,點頭道:“多謝師兄提醒,我會留意一些。”
“嗯,不過猜測而已。”青槐道人點了點頭,而後說道:“不過另外一個人你卻得小心一些,便是那許世,你說放下恩怨不再追究,我信得過你,但是那許世卻是表裡不一之人,莫因爲我從中調停你就放低了戒心,便成我害了你,如今這段世間且躲着他一些,只要離開天祿峰,他也拿你沒轍。”
“他若糾纏不休,我又豈會跟他拖泥帶水。”張潛搖頭說道,到不在乎。
青槐道人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是不要莽撞,且不說你如今修爲恐怕還差他一線,殺了他有豈是那麼容易善後的,他師傅乃是天祿峰長老平山道人,只差半步便可凝成金丹,近些年來雖然閉關結丹,不問門中事物,可影響力還是極大,他門下弟子若有三長兩短,後果可想而知。”
“不提這事。”張潛隨意一笑,卻是不願在這話題上多做糾纏,兩人在某些事情上完全持有不同的態度,多說也是無益,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這杯中之酒乃是用各種靈藥泡製,放在世俗之中也算是一等一的佳釀,然而他平日裡飲慣了猴兒酒,便覺得這口感差了許多,順手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一葫蘆猴兒酒。
“這是?”青槐道人眼睛大睜,有些驚訝。
“微塵洞天,白骨道人暫借我使用的,這次來天祿峰也是爲他辦些事情。”張潛自然也知道他在驚訝什麼,沒有答非所問來敷衍他,反倒讓人起疑,乾脆又扯白骨道人做了個幌子,而後岔開話題,將猴兒酒與青槐道人滿了一杯,說道:“師兄,你且嚐嚐我這酒,比這梓真樓裡的佳釀如何?”
“原來這樣。”青槐道人心頭還有些疑惑,但也沒在多問,隨手端起酒杯。
先前本不在意,但那酒杯剛剛送到嘴邊,神色之中便流露出一絲意外,而後淺酌一口,臉上那絲意外便化作了不可抑止的驚喜,而後似牛嚼牡丹一般,將那一杯猴兒酒飲盡,魂不守舍的說道道:“滿上!”
張潛笑眯眯的又給他斟滿,隨後又是一飲而盡。
連飲三杯之後,依舊覺得意猶未盡,搖頭道:“酒倒是好酒,可惜以後不能常飲。”
“師兄若是喜歡,如此心願我豈能不滿足。”張潛笑道。
青槐道人有些詫異,這世間佳釀無不是經時間歲月積澱而成,張潛手中存貨想必也不會多,便是將這一葫蘆酒一起送給自己,又能過幾分嘴癮,不禁有些失望:“說來不怕笑話,到我這般年齡,七情六慾都能斬去七七八八,什麼男歡女愛都通通沒了興趣,唯獨貪這一點口舌之慾,可佳釀難得,又豈可輕易得之。”
“這就雖是好喝,可釀造起來卻不難,似這一葫蘆,前前後後花了不到半年而已,也用不到什麼珍稀難求的靈藥。”張潛自入主西廊之後,便着手釀了一池子猴兒酒,最近剛剛成功,如今微塵洞天之中存了十幾壇之多,似手裡這葫蘆,怕能裝滿幾百個也不止,自然能讓他一次飲個痛快。
“此話當真?半年時間釀出的酒味道便能如此醇正?”青槐道人難以置信的說道。
“豈會騙你。”張潛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一個裝滿猴兒酒的大罈子,將身前桌子碰的哐當作響。
青槐道人滿臉喜色,拍開泥封,頓時一陣甘洌而不失醇厚的酒香瀰漫開來,帶着山中野果特有的清甜之氣,以及靈藥的馥郁幽香,聞着便有種清氣透體之感,似他這般年齡,也算老成持重之人,此時竟然高興的難以自控,雙手在那酒罈上不停地撫摸,說道:“如此重禮,本不好相受,不過拒絕也失了本心。”
“師兄嚴重了,一罈酒而已。”張潛搖了搖頭。
“那我便收下了。”青槐道人在酒罈上佈置了一個簡單的禁制,而後喚過樓中弟子,讓其將梓真道人請來,待那弟子離開之後,便與他解釋道:“我沒微塵洞天這等靈寶,不似你這般方便,這一罈子酒只能存在這梓真樓中,等嘴饞了,便來此處坐坐,不過我這師兄精於生意之道,他若知道你有這酒,待會肯定會糾纏你,你若是不喜,我便幫你拒絕他,若你這酒捨得往外銷售,倒不失爲一條生財之道。”
“嗯。”張潛點了點頭,卻是答應了下來,如今他修行資源短缺,對各種進項都十分看重。
不過片刻,一個身材微胖的老頭便從樓下上來,面白無鬚,連頭髮也剃得乾乾淨淨,一笑起來滿臉的褶子,看起來十分親和,完全沒有那種得道高人的氣質,一進閣中,與青槐道人打了招呼,而後詢問了一番身份,方便彼此稱呼,便算熟悉下來,在張潛身邊大咧咧的坐下,全然不論什麼境界、輩分。
“勞煩師兄將我這一罈子酒在你這樓中存着。”青槐道人與他說道。
梓真道人聞言一愣,而後有些不樂意了:“怎麼,是我樓中這酒喝不得了麼?”
青槐道人與其熟識,自然知道他是有口無心之人,非但不介意,反而說道:“與我這壇中之酒相比,你這樓裡的百草液還真入不得口了,不是我無的放矢,不信你自己嚐嚐。”
“大放厥詞,我這百草液提煉五穀之精微釀酒,又加百種靈藥泡製,最少都要窖藏三年,你這破罈子裡的酒就能比我還好?”張潛做事只求效率,倒不在旁枝末節上講究,這裝酒的罈子便是五穀堂中裝水用的瓦罈子,首先在賣相上便過不了梓真道人的法眼,不過他也沒蓋棺定論,還是拆開罈子上的封印禁制。
禁制撤去,那陣無法言喻的美妙氣息便逸散出來。
而後他臉色就變了,先是尷尬,因爲這破罈子裡的酒單論味道,便要壓過百草液一籌,先前那番話便相當於打了自己的臉,不過他也並非那種死要面子只顧胡攪蠻纏之人,接受起來相當爽快。
神色之中的輕佻蔑視化作認真與好奇,伸出指尖在酒液中沾了沾,而後放到嘴裡一抿。
“這酒哪裡來的?”梓真道人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語氣有幾分激動。
青槐道人也不說話,只是挪轉目光看了看張潛,梓真道人立即明白過來,便對他沒了興趣,轉而對張潛說道:“張潛師弟,若你還有這酒,我願意花大價錢收購,絕對開出讓你滿意的價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