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不到正午時便已騎回容棲客棧,一回來就被南宮尋常叫到甲字房關門商量,直接說明高立、高坡不知道將廖冾秋的消息賣給多少人,以及那位什麼真野段平偷偷前來這兩件事。
南宮尋常順便也說清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經着刀手去尋找用來遷移的據點,打算在此固守到夜下無人的時候一舉改換位置,這樣應該可以避開這股遊劍“燈廬”帶來的麻煩。
陳至一路聽着,只先將水喝完,之後撂下杯子簡單道:“不可。”
南宮尋常卻覺得這個辦法雖然想法簡單,沒有絕對不可行的道理,當下問:“爲何呢?”
光論做法,這個做法確實多少可以拖到時間,要說有所前提,也只是如果惹來的人馬中不存在強大武力的話無法應對。
憑藉萍水連環寨大船上那一戰,陳至認爲這樣的話只要到來的敵人沒有到殊勝宗無我堂首座法卻形的實力程度,南宮尋常應該就能打發。
不過,這樣避開了麻煩,也是避開了江湖,趙洞火行動不便,因趙洞火惹到的“切利支丹”卻不該輕易放掉線索。
所以陳至的反駁,多半還是考慮將“三不治郎中”張鄲逼到不得不託庇於百花谷南宮世家的蔭下這個方向作爲主導。
他又需要一個故事了,這個故事的魅力要強到能夠和事實的威力相抗衡。
陳至因此並不直接說明原因,而是發問:“南宮大哥有無想過這裡的刀手有多少人,其中跑去最近在揚州染疫的人,戰力又有多少?”
爲了這個故事的圓滿,第一個條件是要逼出南宮兄弟兩人隱瞞的一部分事實。
南宮尋常道:“趙洞火此番帶出二十七名刀手,他自己仍病而不起,十四名刀手染疫,戰力完滿者一十三人。
如果是一般的小門小派,發生一次衝突最多有所死傷,卻沒有到十分危險的地步。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原處靜待,總是被動。
尚不知道高立、高坡的出賣最後會惹來哪種人物,如果對方不擇手段,趙洞火的安危首先就難保證。”
陳至想等的就是話題到這裡,馬上問道:“南宮大哥,這時候我需要一句實話。
趙師範到底有多重要?
先前在萍水連環寨的‘水月仰天’之會上,南宮大哥算是避開這個問題。
不過當時發問的青龍寨寨主懷疑之中,這項確實有理。
我需要知道趙師範的分量,纔好計算這其中和風險相較之下,需要採用的做法。”
南宮尋常一番考量,並不直接回答,只道:“如果和遊劍‘燈廬’相較,我只能說,對於百花谷“十三名鋒”中的遊劍更爲重要。
但是對於我們兄弟二人,趙洞火不可在此時損失。”
南宮尋常多少算是做出了回答,但是也同樣迴避了說明原因,陳至明白這代表趙洞火涉及的事情必然是百花谷內部中舉足輕重的問題。
江湖是人的想法所匯成,趙洞火此時必須要救,因爲趙洞火在南宮尋常、南宮勝寒兩人在百花谷內部事務上的想法中佔據重要的位置。
陳至咀嚼一番,繼續道:“那這樣我明白了,不過這也代表我們如果能夠承擔風險,最能接受的部分反而是樓下那些刀手。
真野段平是送上門來的線索,‘天童子’說不定直接就能讓趙師範直接治癒,真野段平尚且不知道我們沒有決定處分遊劍的權力,否則這條線索將馬上失去。
這個現狀來說,
我們同樣不該回避這個麻煩,畢竟這項麻煩留在手裡,起碼這一帶傳聞我們持有遊劍‘燈廬’的事能直接將我們引向‘天童子’手下的人物。
我認爲這一方針,至少得保持到我們見過‘天童子’本人爲止。
樓下刀手方面,至少南宮大哥是希望在回返百花谷後,也要坐實此行是爲保全這些刀手而來,
這樣的話,就有兩個辦法可以選用。”
南宮尋常的想法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這時候陳至需要的是擡高自己的價值,直到自己在這一想法中也同樣佔有分量。
南宮尋常馬上問道:“哪兩個辦法?”
陳至伸出一支手指,道:“第一個辦法,放棄這些刀手中一部分人的安全,坐等惡客上門。
成功擊退來犯之敵,我們將保住遊劍,爭取到真野段平的認知,並且通過其接觸到‘天童子’解決趙師範的後遺怪症。
相對地,如果要保全趙師範,來客太惡我們就或許要放棄一些刀手的周全。”
南宮尋常不作表態,靜等陳至說出第二個辦法。
陳至伸出第二根手指,繼續道:“另一個做法,我們大張旗鼓,四處搜找‘切利支丹’,以求醫的辦法把局勢弄得一團亂。
惡客更有機會威脅到遊劍,真野段平也會心急將我們直接引薦給‘切利支丹’。
這樣一來難以收場的部分是遊劍本身、廖兄在亂局的安全、張大夫的安全三點。
但是這是最快接觸到‘切利支丹’和他們的‘天童子’的辦法,還可以用遊劍作爲引開目光的餌來保全趙師範的安全。”
南宮尋常陷入苦惱,這兩個辦法都無異於在賭,可他自己遷移據地的做法也同樣不能保證絕對能擺脫覷覦遊劍的人。
南宮尋常再三不決,道:“這兩種辦法,聽陳兄弟的意思各有所短。
加上高立、高坡惹來的人未必沒有耳目,改換據點未必能確實避開,是定要從這兩種中選一種了?”
陳至搖搖頭:“那也不見得,另有一個做法,可以將多種做法結合起來。只不過這樣就更需要執行上的難度,如果南宮大哥有信心從樓下刀手中選出適當之人分別進行,或者可以嘗試。
只是這需要動用所有人,中間一個環節都不容差錯,否則我們才必須從剛纔兩個辦法中儘快選一個了。”
南宮尋常思忖一番,道:“陳兄弟先說說看,如果我確定刀手們不能執行,我們再看回那兩種做法。”
陳至點點頭,慢慢道來:“我們需要多駕馬車,多處小而隱秘的據點。
到時候我們要以大張旗鼓尋找‘切利支丹’爲由,將所有人分別送往不同地點。
高立、高坡出賣後的據點在於持有遊劍‘燈廬’的廖兄,我們就要讓廖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趙師範需要保障其安全,我們同樣要讓他消失在這股你找我躲的浪潮之中。
有遊劍‘燈廬’的異能在,我們可以做到這兩點。”
南宮尋常好像明白了陳至的意思,接着道:“你是說……做出轉移趙洞火和‘燈廬’、廖冾秋的姿態,但最後我們要將這些人藏在容棲客店裡?”
陳至放下茶碗,道:“沒錯。
我們需要至少七駕馬車,轉移出至少七八名仍需給藥治療的刀手,馬車上的人員要當着路交換。
交換之後,其中三駕馬車分別偷偷將張大夫、廖兄、‘燈廬’送回容棲客棧。
這之後我們要保證是這三駕馬車的相關人員不會落入覷覦遊劍的人手中,靠‘燈廬’的異能將廖兄、趙師範和‘燈廬’封進容棲客棧之中的秘密處,等待數日之後再來解救。
那處要能能從狹小處通過東西,供張大夫遞進去趙師範調養需用的藥物。
之後的各方消息由張大夫來通傳,我們輪流保護張大夫來往各處,混亂之後起碼這十多日裡無論‘燈廬’還是趙師範都是絕對的安全。
不需要保護張大夫的人,就可以抽身說動真野段平前去接觸‘切利支丹’。
如果能論定救治趙師範的事情,解救廖兄、趙師範之後就可以直接帶着人和‘燈廬’一起前往,並將其他刀手安全撤回百花谷。”
南宮尋常聽明白了,這是個極耗費人力和財力的辦法,卻是種故佈疑陣將露面的寶物“燈廬”和南宮尋常等人絕對不希望波及的趙洞火藏起來的好辦法。
就算覷覦遊劍之人投石問路,抓來分散在其他處的刀手爲質要求交出遊劍,也可以來個死不認賬咬死傳聞中的廖冾秋和遊劍已經在求醫混亂中離開不知所蹤。
再之後,就要搬出百花谷的名號,看扣住刀手的惡客是否有膽平白結上百花谷南宮世家的樑子。
陳至觀察着南宮尋常的表情,看他雖然仍在沉思眉頭卻沒皺得那麼緊,知道已經有四五分說動。
這個辦法一行,同樣能把“三不治郎中”張鄲和高曉推向百花谷,一旦高立、高坡咬定高曉帶回廖冾秋,張鄲沒有更好的選擇,只有跟死南宮尋常兄弟兩人省得事後麻煩。
南宮尋常同樣也沒有更好的選擇,能夠保證趙洞火安全的前提之下,得到遊劍才能讓回谷後作爲吸引目光的幌子,隱去南宮尋常、南宮勝寒在南宮世家內部事務上需要趙洞火的嫌疑。
到時候因此託庇於南宮兄弟處的“三不治郎中”張鄲和高曉師徒,就是最直接的證據,這兩人作爲旁證將會把南宮尋常一系列決定的用意變成想要同時保住“燈廬”帶回百花谷。
公孫靜的“聲音”在陳至耳邊響起:“這一動是我的做法中能做到最好的了,光是這一動還不至於讓‘三不治郎中’進入南宮尋常的想法之中。
如果你需要更好的效果,需要你的做法,不過那是將來之事。”
南宮尋常終於做下決定:“好!耗用錢財的部分我這就去找人兌換現銀,順便挑選其中可靠在那三駕重點馬車上的人選。”
既然主意已經做定,南宮尋常不再耽擱,他在心裡約莫一算,就算馬車之外七處分散刀手的故佈疑陣落在民家,也又要花去近百兩銀子。
這樣一來,這趟出門可真要在一千兩往上花費了,畢竟南宮勝寒身上還帶了二百兩銀票。
南宮尋常自然知道南宮勝寒花錢的本事,如果自己這位弟弟趁機跑去耍錢,怕不是要一乾二淨。
南宮尋常自然沒法想到,南宮勝寒、秦雋、藏真心三人帶着的那二百兩銀票中雖然已經大手大腳花去了近百兩……
……經過前一天呷財賭坊一遭後,手上已經共有三百六十多兩現銀和一百兩沒兌的銀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