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十一月,天氣已經非常寒冷,契苾何力與樑建方的大軍將賀魯部趕出了庭州,一路追討,氣勢如虹。
阿史那賀魯並非自不量力,他手擁十萬重兵,覬覦大唐邊境,可謂野心勃勃,若換了別個唐將,或許無法如此快速將其驅逐,可惜這次派來的是契苾何力。
這位大將軍同樣出身突厥,對異族軍隊的作戰風格和戰術要領瞭若指掌,在他與樑建方的指揮下,大唐軍節節進逼,賀魯軍退如潮水!
阿史那賀魯坐於中軍大帳之中,望着帳外的小雪,喝着悶酒,貌美的少女赤*裸着身子,將這位沙鉢羅可汗的大腳放在懷中暖着,當前方再次送回戰敗的軍報,賀魯一腳就將少女踢飛了出去。
他摔了酒杯,破口大罵着,卻又無計可施,只能徒勞地跌坐於雪豹皮子上。
“來人!命處月部佔據牢山(今新疆阿則博格多山),伺機抄襲唐軍後路!”
傳令官出了中軍大帳之後,阿史那賀魯不得不開始思考此戰的走向,從七月發兵,攻陷庭州二縣,取得開門紅之後,他的軍隊就接連遭遇挫折。
先是前來集結的大小部落被一股莫名冒出來的戰象軍團遊擊截殺,苦不堪言,而後這種遊擊截殺的戰術似乎推廣開來∝,..,庭州府兵四處伏擊,嚇得那些小部落都不敢再來投靠賀魯。
到了後來纔打聽清楚,戰象軍團乃大唐鎮軍大將軍、上柱國徐真的麾下,而且其中還有着馳名域外的吐蕃伏魔金剛禁衛軍!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月,前來集結的部落軍十不存一,偏偏這個時候,唐朝大軍也奔赴到了庭州地界,勢如破竹,一舉收復了庭州,賀魯只能將兵線回收,沒想到一不退則步步退,很快就被打回了西域腹地。
軍令送到處月部之後,處月部的朱邪孤注也是憂心忡忡。
處月部乃突厥十姓部落之外的異姓,因其部落境內有大磧(今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是故被稱之爲沙陀人。
因爲部落領域比較貧瘠,只能沿着塔里木盆地遊牧,沙陀人很喜歡依附大部落來生存,這也是他們的求生之道。
早在貞觀七年,處月部的首領就曾隨西突厥的阿史那彌射到長安朝見太宗,而後又依附西突厥的乙毗咄陸可汗。
貞觀十六年,乙毗咄陸攻打大唐的伊州,處月部又加入了戰局,與處密部一同圍困天山軍,而後俟斤的城池被大唐安西都護郭孝恪攻克。
到了貞觀二十二年,阿史那賀魯降唐,處月部的朱邪闕俟斤也跟着附屬了大唐皇朝。
如今阿史那賀魯反叛,處月部的沙陀人又開始追隨阿史那賀魯,真真是個蛇鼠兩端的牆頭草部落!
雖說是搖擺不定的寄生蟲一般的部落,但憑藉着這些年的左右逢源,處月部也確實壯大了起來,今次他們發兵三萬,連十姓部落的附屬軍都黯然失色,深得阿史那賀魯的器重。
朱邪孤注發動如此數量的大軍,不過是爲了讓阿史那賀魯看到自己的誠意和決心,此時受到軍令,要他伺機截殺唐軍後路,朱邪孤注不得不憂慮起來。
這些人馬可都是處月部的根基,若以卵擊石,被大唐天軍反殺一通,他們的部落壯丁凋零,很快就會衰落下去,到時候可就擋不住其他部落的吞併了!
然而他朱邪孤注是個做大事的人,有着長遠的目光和陰險的心機,否則也不會冒險發動大軍來追隨賀魯反唐。
猶豫了許久,他終於召來射脾俟斤沙陀那速等人,商議截殺大唐後軍之事。
他們佔據牢山天險,根本不需要擔心會被一鍋端,問題就在於,到底要派多少人去截殺大唐的後軍。
射脾俟斤曾經數次到長安遊歷,也曾充當使者到長安去朝貢,對大唐的繁華很是嚮往,他迴歸到部落之後,曾經在處月部嘗試種植和畜牧,不過受限於處月部的地理環境,最終以失敗告終,成爲了部落的笑柄。
此番聽朱邪孤注說要截殺大唐後路,他慌忙站起來反對,聲稱此乃以卵擊石螳臂當車之舉,萬萬使不得!
朱邪孤注本也不願拿自己部落的兵馬來冒險,可看沙陀那速這副驚駭的沒出息樣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決議親自帶兵一萬,截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的五千大唐援兵!
沙陀那速仰天長嘆,痛心疾首不已,越發刺激了朱邪孤注,這位處月部首領是夜便冒着小雪,帶領一萬兵馬下了牢山,沒想到高德逸毫無防備,果真被打了個正着,若非大唐府兵訓練有素,說不得要全軍覆沒!
朱邪孤注押着八百大唐俘虜趾高氣揚回到了牢山,狠狠地打了沙陀那速的臉,其他俟斤也是對沙陀那速冷嘲熱諷,後者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只帶領自己的部衆安居一隅,不再參與軍事議論。
取勝之後,阿史那賀魯心頭大喜,這是他繼攻陷庭州之後,第一場大勝仗,壯了軍威不說,還俘虜了唐軍,挫敗了唐軍的士氣,於是他命人遣送了大量物資,賞賜處月部的將士。
處月部的人嚐到了甜頭,果然激動起來,時不時出擊截殺,搞得大唐軍後方人心惶惶,契苾何力和樑建方勃然大怒,矛頭轉向牢山來。
然而牢山險要,久攻不下,天氣又越發寒冷,賀魯又趁機反攻,首尾不能相顧,大唐軍苦不堪言。
駱弘義和崔餘慶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遂進言行軍大總管樑建方,要遣使到牢山去商談交換戰俘之事,順便能夠刺探牢山的地形地貌和對方的軍防佈局。
樑建方與契苾何力商議之後,同意了下來,命自己的親信果毅都尉單道惠爲招撫使,前往牢山處月部商議交換戰俘之事宜。
朱邪孤注接連取勝,深得賀魯器重,見得大唐軍低頭,自是洋洋得意,大擺威風,獅子大開口地談條件,卻被單道惠大罵了一通,這位處月部首領一氣之下斬了單道惠!
單道惠乃樑建方的心腹親信,隨從親兵帶着單道惠的首級回來,訴說朱邪孤注的種種高傲無人,樑建方勃然大怒,悍然出兵,雙方雪中激戰了一天一夜,各有傷亡,草草收兵。
經歷這等挫敗,唐營之中也是一片低迷,駱弘義和崔餘慶知曉時機已經成熟,再次建言道。
“總管,單道惠之所以被斬,並非朱邪孤注目中無人,而是單道惠說服力不夠,大將軍徐真堅守庭州一月有餘,斥候撒網一般散播出去,事事料敵於先,對刺探軍情一道頗有建樹,其乃吐蕃國師,蠻人多密信,必不敢輕慢,何不使徐大將軍出馬,將處月部的蠻胡都招撫策反?縱使無法招撫,堂堂吐蕃國師,向他們討要幾百戰俘,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契苾何力與樑建方聞言恍然,對於部族而言,徐真的吐蕃國師之名,卻是可堪大用,可徐真是他契苾何力的老熟人,如今又處於被啓用的關鍵時刻,若出個好歹來,聖上那邊需是不好交代了…
然而樑建方卻持不同之意見,勸說契苾何力,正是因爲要被啓用,徐真必須拿出能夠震懾朝堂的功績來,聖上纔好名正言順地啓用他徐真,眼下兩軍僵持,天氣越發寒冷,再拖下去於大唐有百害而無一利,若不拿下牢山,賀魯的反攻會越發猛烈,到時候只能是慘敗收場!
契苾何力並非無智之人,知曉樑建方所言有理有據,遂徵求徐真的個人意見,徐真的品級比他樑建方還要高,這種事情自然要契苾何力出面。
徐真知曉這是駱弘義與崔餘慶的反撲,但軍情確實刻不容緩,再者,這些天他也沒有閒着,唐兵斥候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卻暗中讓吐蕃護軍去做,收效也是極大,信心自然暴漲起來,沉吟了片刻,也就答應了下來。
得知徐真甘願爲使,駱弘義和崔餘慶冷笑連連,暗喜不已,樑建方有感於徐真深明大義,顧全大局,越發佩服徐真的胸懷。
有鑑於前事,徐真生怕女眷再受騷擾暗害,又擔心重蹈單道惠之覆轍,是故將周滄和左黯等人都留了下來,只帶着老黑和厄羅,不多時便打着白旗,來到了牢山腳下的處月部大營。
風雪之中,那處月部的營帳連綿十數裡,軍容肅殺,還真讓他們這羣烏合之衆得到了巨大的提升,隱約有種百戰軍團的駭人士氣了。
見得此狀,徐真越發堅定,自己來當這個使者,是對的,否則再拖下去,此消彼長,士氣落後於人,還真不好收拾。
朱邪孤注聽說大唐軍又來人了,心頭大喜,想着大唐軍果真讓他處月部打怕了,如今再遣使前來,又是大功一件,賀魯的十姓部落聲望都不如他處月部,今後可就是處月部崛起的日子了!
風雪飛揚,徐真身着火紅聖袍,如同冰天雪地裡一團暗紅的烈焰,老黑籠着手,佝僂着身子,如同孱弱不堪的老僕,而厄羅仍舊赤裸着半身,古銅色的皮膚和上面青黑火紅的修羅刺青,格外的顯眼!
處月部的人或許認不得徐真的臉面,但這身火紅聖袍馬上讓他們聯想到那個起死回生的傳說,再看厄羅這位伏魔金剛護法,頓時確認了徐真的身份!
當吐蕃國師、祆教神子、行走於人間的神師徐真到來的消息傳開之後,其所過之處,人頭攢動,雖爲敵軍之使節,然處月部許多人竟然都紛紛向徐真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