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本來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裡的水,就是等着黎老爺子叫她,她本來還怕他一門心思撲在黎念澤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呢。卻沒想到自己那麼快就被注意到了,未央心裡竟然有些吃了一驚。
不管怎麼樣,既然心裡已經盤算好了,未央便捧着大花碗,走到了黎老爺子跟前,討巧地說:“爺爺,這是馬蘭頭煮的水,您前幾天不是說喉痛嗎?這個治喉痛最有效了。”
黎老爺子只覺得心裡一驚,前倆日自己只是隨口一說,讓自家老伴遞些溫水來,潤潤喉而已。想不到這小娃子竟想的如此仔細,更是記在心裡嘞。嘴裡道了聲乖,黎老爺子便接過未央遞來的水,一飲而盡了。還別說,一喝下去,原本乾澀得如火燒一般的咽喉立即感覺到一陣清涼,那痛楚也無端好了許多。
“乖。”黎老爺子摸摸未央的頭,笑道。
未央表面上裝過恭敬地低着小腦袋,心裡卻是竊笑不止的。前幾日看黎老爺子老是皺着眉頭揉揉喉結的部位,不時輕咳幾聲,就連話也不常說了,就是偶爾說什麼話也止不住喉間的沙啞。未央心裡便明白了,這就是現實中經常見到的扁桃體炎了。
那天她一眼就在野菜堆裡發現了這種匍匐生長、葉片倒卵狀長圓形、葉緣羽狀淺痕的植株,記憶告訴她,這便是馬蘭頭無疑了。她記得小時候又一次正是得了扁桃體炎,喉嚨又澀又痛,不說話就已經很疼了,就是咽口口水更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她爺爺抓了一大把馬蘭頭來煮給她喝,沒喝幾次,竟然就完全不痛了,聲音都比原來甜了幾絲呢。
憑着這般經歷,未央自是對此次行動胸有成竹。
她一直對自家老爺子沒有什麼好感,整日繃着臉,就像誰全都千八百兩銀子似的。只是孃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的身子根本不適合待在那樣的地方。未央知道,在黎家,只有黎老爺子是決策人,他說一,黎家上上下下都是絕不敢說二的。爲今之計,也便只有討好了他,娘纔有可能搬回來。雖然現在黎老爺子挺高興,只是時機不夠成熟,未央還是沒把握說出來,也不敢唐突,只好讓孃親再苦些時日了。
未央定了定神,舉着大大的笑臉看着黎老爺子,小臉盡現天真,看在幾個舅舅眼裡,卻是十分不屑的。黎家幾個爺們,不算年紀尚小的黎念澤在內,除了老五黎華林,都是極度自私的人,他們打心眼裡看不起自己那個妹妹黎氏的,更別說這個小拖油瓶黎未央了。
幾個小娃子在屋子裡沒有嬉鬧多久,武氏就來說飯好了,幾個大老爺們便站了起來,摞起袖子將炕桌擺了上去。農村人的習慣,向來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只是男人那桌的油水,卻都是比另一桌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許是習慣了,幾個女人連同幾個半大小孩吃着倒也沒挑剔什麼,當然也可能是由於武氏在的緣故,叫他們不敢挑剔。至少未央就是這樣。
只是黎念澤不同,因着老來子這個名頭,自小他便特別得寵,一直就是跟着男人那桌吃飯的,才把他養的那麼白白胖胖的。
許是黎老爺子特高興的緣故,在飯桌上多喝了幾杯,又把未央叫到自己身旁,夾筷子撥了幾塊肉給她,未央樂呵呵地接了肉,朝着黎念澤眨了眨眼睛。一回到自己座位上,未央便將碗裡的肉給了一半晴兒。這下倒好,不光是武氏,幾個娘兒們都不樂意了,心想着就這樣一個小丫頭,憑啥有肉吃,他們幾個娘們在街上累死累活不說,回家不過就幾口糙米鹹菜,沒想到倒叫這個死丫頭得了意。
而在這些婦人之中,自然當屬張氏最爲生氣,死死地咬着牙,手中的拳頭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筷子,心裡真想死命地狠狠抽這些個狗崽子幾巴掌,今兒個他們是又吃雞蛋有吃肉的,還真是美死了,自己卻連一丁點油水都沒有撈到。只是那肉是老爺子夾的,她又抓不住什麼把柄,只能把氣往肚子裡咽,心裡都憋出火來了。
“娘,我想吃肉。”慎兒因爲年紀小,是與娘兒們一桌的,眼巴巴地瞧着未央與晴兒碗裡的肉,扯着自個兒娘張氏的袖子,怯生生地說道,他娘明明應了他的,今兒個有蛋吃,慎兒盼了一天,卻啥都沒盼到,好容易這會見到這桌上竟然有肉了,怎麼不眼饞。
一聽慎兒這樣說,張氏這纔來了勁,酸溜溜地說道:“我說未央和晴兒,沒聽見你弟說要吃肉嗎?你們做姐姐的,也不想着他一點兒。”
“夾幾塊肉來。”慎兒畢竟是武氏的孫子,農村人重男輕女,武氏還是很疼他的。
張氏一見武氏幫着腔,愈發得了意,趾高氣揚地看着這對姐妹,就差把慎兒手裡的碗遞過去了。晴兒筷子正戳在肉上呢,一聽見武氏冷冷的一聲喝,手一抖,就要把碗裡的肉夾了過去。未央雖然一直低着頭,看着碗裡,桌下的腳卻輕輕踢了晴兒一下。
晴兒一驚,夾起的肉就這樣又掉了下去。
“未央,奶叫你呢。”黎錦然自大老爺子把肉讓給她開始,心裡就已經很不滿了。雖說她是女眷,還好有這樣一幅好皮相。黎家人可是一直指望着她嫁進沈家的呢,所以他在黎家地位也不低,這會卻見她爺竟把肉給了這個拖油瓶,她剛剛沒在屋裡,不知道未央做了什麼事,哄得她爺這樣高興,小嘴立馬翹的老高,便又添了一把火。
未央這才擡了頭,臉上是怯怯的表情,聲音也是小小的,“爺…爺說肉給我吃的。”
“爺說的怎麼了,就是讓你給慎兒幾塊肉,這都有錯了。”張氏一急,心裡的話脫口而出。
只是她這樣一說,屋裡的人卻都古怪地看着她,她方纔確實是口不擇言了,儘管心裡對老爺子不滿,也不該就這樣着實說出來了。她現在這樣一講,武氏當下就黑了臉,倒叫其她幾個媳婦看得高興。
“好了,既是你爺給的,你就吃吧。”想來武氏是真動了氣,語氣雖還是和藹可親的,就是不幫着張氏了。想來黎家誰最大,自然就是黎老爺子了,張氏這樣一講,不是抽自己一嘴巴子麼?縱使武氏再怎麼疼她孫子,張氏這樣一講,也叫她冷下臉來。
張氏自知理虧,便低下腦袋,只顧着扒着碗裡的飯,不出聲了。
慎兒見自個兒惦念着的肉又沒指望了,撅着小嘴,只覺得一陣委屈,竟一把甩了筷子,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