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惟功的少年朋友不過這三兩人,李成功變的這般犀利,他瞧着也是高興,笑着道:“方孝孺哪裡被誅九族了,他表親,堂兄弟都沒有伏誅,活的好好的,這廝雖自己想不開,太宗皇帝也不會真的殺人滿門良賤誅人十族。”
“嗯,我也是中了坊間愚夫的毒,不小心便帶了出來。”
要說朱棣是雄才大略,當然也有點勞民傷財,不過殺方孝孺還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得罪了讀書人,編排朱老四的書呆子當真不少,到現在民間流毒不盡。
不過對眼前的事來說,說方孝孺當然晦氣,惟功隨口說了兩句,也就罷了,他開始與李成功商量起到宮門前的應對來。
李成功除了是襄城伯外,身上還有提調御前儀衛的差事,同時也是掌府事的都督,有這幾宗身份,他纔是皇城禁軍的最高領導人。
當然,皇家不可能把最精銳的親軍都指揮使司交給一個人來統管,定國公徐文壁就兼理府軍前衛,事實上府軍前衛按理來說是太子親軍,只是本朝除了有過幼軍之外,沒有叫太子真正掌過兵權,不象唐時的太子有正經的東宮六率,出過幾次皇太子率兵攻打宮城的事,也有太子威脅老子被賜死的事,總之太血淋淋了,加上蒙元制度混亂,更是亂七八糟,本朝吸取前朝教訓,輕巧巧將太子兵權給奪了,果然太平至今。
再有就是劉宗有等錦衣衛的堂上官,指揮使,掌握着管理大漢將軍和錦衣衛旗校的職責,雖然名義上李成功能節制這些指揮,實際上錦衣衛直接受皇帝指揮,不受任何人的節制……當然錦衣衛和東廠一直在明爭暗鬥,東廠強勢則錦衣衛不免會被管制,錦衣衛的大佬強勢時,又能壓制東廠,不過這些壓制只限於錦衣衛和東廠的特務偵輯業務,皇城守備東廠是不能插手的。
皇城之中種種勢力十分複雜,真論說起來夠寫一篇論文的,總之就是平時看着威武雄壯,真到了末世時也就拉稀擺帶,屁用不頂了。崇禎十七年甲申時,李自成在外城順當進城也罷了,等進了內城和皇城時,守備禁軍一鬨而散,闖軍根本沒遇到抵抗,只有在天街和宮門時遭遇了司禮監幾個太監率領的太監武裝和少數禁軍的抵抗……也就如此而已了。
現在的情形也略似,禁軍拱衛君王,結果馮保還什麼都沒做呢,禁軍將領大半去了都督府領罪,大半的禁軍也奉命交出了宮城防禦,準備老老實實的回家等候結果出來……這些禁軍的俸祿賞賜可都是皇家直接用金花銀支付,加上武官賞賜,每年都是開銷的大頭,養這麼多兵馬,如果是奉公職守,最少該太后直接出頭再決定去留罷?
這麼懶散無能,只能說養這麼多禁軍幾乎與養廢物無異吧……
好處便是隻要給這些傢伙找一個主心骨,比如襄城伯這樣的掌兵符的直管上司,最少能將這些廢物吆喝回一大羣來,要說他
們頂什麼大用惟功也是不指望的,但有李成功和這些禁軍在,惟功的行動,最少有了法理上的支持,否則的話,擅動武力直入皇城和宮城,如果太后和皇帝往承天門一站,惟功是自請就縛還是真的拉起人造反?舍人營雖然已經就是等同於他的私人武裝,但惟功自覺就算是順字行的人,肯在這種場合與他一起造反的也不會太多吧……
有時候做事情,大義還是很重要的!
拉上李成功,大義名份就有了保障,這便是惟功決意要把這個少年好友一定拉上自己戰車的最重要的原因。
“走罷!”李成功興趣略略起來,翻身上馬,挺胸直腰,將手中馬鞭高高揚起。
惟功亦是如此,只是在臨行之前,向着李成瑛微微一笑。
在他們說話時,李成瑛很自覺退後了兩步,畢竟是伯府的小姐,這一點分寸還是有的。
此刻看到惟功的表情,小妮子神情略羞,亦是輕輕點頭,只在惟功將行之際,小聲道:“你一切小心。”
“我省得!”
惟功在馬上放聲長笑,縱馬揚鞭而行,小兒女之態,並不適合他。
“咳,成或不成,就在今日日落之前了!”
看到巍峨的長安東門時,李成功的臉上也顯露出一點畏怯。長安左右門,承天門,午門,還有大明門,這些城門沿中軸線一字排開,這些城門毫無疑問代表着這個龐大帝國的尊嚴,當然還有皇權的意志,而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去挑戰皇權,哪怕是李成功這樣的二十如許的少年勳貴,亦是不能不有深深的畏懼之意。
從午前得到消息開始佈局,然後從李如鬆再到李成功,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惟功心中在一直不停的演算,計劃,待進了長安門後,倒是真心鬆了口氣。
能做的已經做到極致,剩下的就是他的火力全開,真的如李成功所說,日落之前打拼出一個大家能接受的結果來最好不過,如果是另外一種結果,要麼他和李成功等人下詔獄等候處置,要麼就得江湖亡命去了。
“惟功啊,”李成功好奇道:“平常時也未見你對皇上如此忠忱不二啊。”
“時窮節乃見嘛。”惟功呵呵一笑,道:“有時候人得到最後的關頭才知道,自己遇到困境和險境之時,能不能經受的住考驗。”
他的心志,因爲種種原因而無比強大,說這樣遭雷劈的裝逼話語時,居然也是有着強大的感染力和自信。
如李成功這樣的襁褓中就是未來伯爵,至今未受大挫折的心性,沒有惟功推他一把,縱有富貴在眼前,怕也是不敢伸手,況且今日之事,抄家滅族和富貴榮華,只在五五之間。
“你們兩個廝,做這等事,不尋我,真是氣殺我了。”
耳邊是突如其來的爆雷般的叫喊聲,待惟功轉頭一看,卻是看到一個胖大身影就在眼前不遠處,一手柱
着朴刀,一手叉腰,活生生是水滸裡的魯智深的氣質。
“五哥,你這模樣,真似一胖大和尚。”
“簡修哥,最近有十天沒見,怕又胖了一圈。”
看到這身影,李成功和惟功兩人先就是相視而笑,一種溫暖的感覺涌上心頭。眼前的張簡修是一臉的狂放不羈,頭上戴一頂白色紅纓氈帽,身上青色直身,黑色大帶隨意束着,腳上一雙黑色布鞋,加上這一把朴刀,倒是不象相府公子,十足的地方上押解漕糧的小軍也似。
“廢話少說。”張簡修板着臉道:“不叫俺,便是不夠兄弟。”
“好罷。”惟功道:“且隨我去拿了本朝首輔。”
“呸!”張簡修怒呸一口,叫道:“父親大人又沒有明着支持馮印公,請皇上遠離奸邪,這纔是正經的宰相事業,有什麼可說的。”
張居正連上三疏,一封是替皇帝擬的罪已詔,另外兩疏是自己的奏章,用的是大本題本,不是封套的密疏,所以用心叫人看的很清楚,不論其私意如何,最少在表面上,淳淳善誘,十足苦心,無非是勸君向上,一心爲國。
張簡修這麼替自己父親硬拗,惟功也無甚說得,只哼了一聲,說道:“且到承天門下再說。”
“你的舍人營要開來麼?”
張簡修倒也不愧是相府中人,當下點了點頭,答道:“兵馬未至,腰板亦不硬,不過我看你倉促之間,今晚明早之前不能扭轉局面,就只好在這裡替皇上盡忠了。”
“呸呸呸。”李成功連呸數聲,罵道:“簡修哥你莫要胡說八道,他盡忠,我也走不脫的!”
三個人都是二十來歲年紀,其中惟功最小,弱冠之年都沒到,李成功還不到二十,張簡修也就是二十出頭,當此大事之時,三人倒是一個比一個沉的住氣!
惟功是胸有靜氣,已經經歷過山村慘變等事,心志之堅強早就不是年齡可以限定的了。
張簡修是天生大大咧咧,任何事都不放在眼中。
李成功則是已經豁出去了……
“你們瞧吧,”惟功對自己的部屬是有十足的信心,當着李如鬆是這麼說,對着眼前這兩個傢伙,也是如此說。
……
“發祥坊是第三千總部第一司第二局、第三局所在,還有第四千總部第二司第四局兩個旗總,共有三百三十人整,分駐全坊,派去一個小隊傳令兵,騎馬吹號三次,同時該坊各局有馬匹六十,尚有二百九十人需大車十輛,立刻派出!”
在城中偏西南的舍人營中,營通事張用誠坐在自己的簽押房裡,不停的發佈着命令。
軍令司的人則是全部靜候在窗前,在接到通事官的命令後,按命令不停的派出人員,一隊接一隊的頭頂明盔上插着小旗,背上也揹着背旗的傳令兵策馬從營中狂奔而出,向着城中各坊接連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