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興陽、方雲等殺了李雲等父子四人,一旁的兵丁和捕快見勢不妙,正要開溜,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衆人一驚,待人馬近前時,碧雲一看,正是劉尚率馬隊趕來,劉月芳道:“元帥來得正好!我等一齊收拾了這羣害羣之馬,一把火燒了這閻王殿!”爲首的百戶長自知不是對手,不想束手就擒,慌忙下跪道:“各位壯士且慢動手!我等只是受縣令指派,奉命而來。現李家父子已被你們所殺,我等也沒有傷着衆位壯士,壯士可否放過小的們一馬,保全我等性命!”碧雲見狀,道:“既然你等無罪,也是職責所在,且放過你們,你等回去以後,可如實稟報官府,不是我等亂殺無辜,實是此府主人仗勢欺人,欺男霸女,作惡多端,我等被辱不過,只好替天行道,剷除惡賊,以平民憤。”這百戶長一聽,只有磕頭的份,哪敢回言。待碧雲揮手喝退,便好似出了鬼門關,一會溜得無影無蹤。碧雲也不便久留,忙帶領衆人離府,方雲道:“既然破了這閻王殿,也不能白走一趟,府上應有不少贓銀,何不取了些來,充作義軍軍費。”興陽等聽了,不由分說,忙喝令老管家帶路,進了庫房,將庫中黃金白銀搜索一空,也有萬金之數,全數裝上了馬,運回客棧。次日趁天還未亮,匆匆吃了早飯,慌忙趕路,不提。
卻說這縣令一聽有人洗劫將軍府,殺了老將軍及三個公子,大吃一驚,跌腳道:“我命休矣!”慌忙領了衆兵丁和捕快前來察看,一進府門,早聽院內已哭成一團,地上橫七豎八倒了四具死屍,血流滿地,一羣家眷圍着幾具屍體推天拜地嚎哭。這縣令忙令仵作檢驗屍首,又取了管家供詞,一面叫管家置辦棺木,將四人收殮了,一面趕急派人去郴州、辰州,給其大兒子和二兒子報信,又令捕快速速追查兇犯。衆捕快明知兇犯去向,哪敢去拿,只是點頭,虛張聲勢去了。縣令又安慰李府家眷一番,然後回衙門,把李家被劫殺之事稟報辰州路府,不提。
且說孫碧雲與劉尚一行出了漵浦縣城,直往辰渓趙家堂進發。徐小紅原以爲過了雪峰山,出了漵浦縣城後就沒有大山了,哪知出了縣城不久,只見一山更比一山高,路過之處,幾十裡荒無人煙,伴隨的都是深山老林,野獸結隊,飛鳥成羣,見了他們,也不驚慌,大搖大擺的行走。小紅笑道:“自古人說天高皇帝遠,這話說得絲毫不差!不要說這些獨霸一方的官員了,你看這些飛禽走獸,竟也囂張至極,目中無人,哪裡把我等放在眼裡!”劉尚笑道:“這一帶的山路,少有人行,就是有了人行走,也是無遐傷害它們,因此這些動物便不怕我們,山上的猴子,飛禽,見了我等吃乾糧米飯,還會來討一口吃哩。”衆人聽了,也覺稀罕。
一時又忽見一座大山,大山腳下是一層層的梯田,梯田中長滿綠油油的麥苗,被山風吹來,一道道麥浪如潮水般涌動起伏,正前方從山頂到山腰,又全是一色木皮所蓋的吊腳木樓,猶如魚鱗塔一般,迭迭疊疊。山頂處,有一座木塔,約有十幾層樓高,青瓦蓋面,形如羊角,高聳入雲,塔面精雕細作許多人物故事或飛禽走獸,木塔之下,一股瀑泉順山勢而下,被陽光映照,散出一彎彩虹,萬道霞光。正值山花爛漫之時,山寨四周不是古木參天,就是鮮花盛開,猶如天上人間,世外桃園。
徐小紅一看,又來了興致,就要去看那木塔。劉月芳道:“霸王娘子!省省心罷,就莫再生事了。這是苗人所居住的苗寨,可比不得雪峰寨和將軍府,好進不好出。”徐小紅道:“就去看看而已,怎麼就生事了,一個小小寨子,還會有哪個敢吃了我!”劉月芳哼了哼道:“這苗寨之人,不只是個個會武,會武的人,想你不會當一回事,只是這苗王手下專門養着一班人,善會施放蠱毒,專來對付入侵的外人。就說這塔,也許是他們敬祖求佛的聖地,哪能容你生人輕易闖入?記得我同大哥成謙在山寨時,跟我大哥十幾年,什麼人都敢打,什麼寨都不在話下,唯獨這些苗寨,我大哥絕不許手下人去冒犯,想我大哥也一定是吃了苦頭,纔有此訓。”孫碧雲聽了,笑道:“人說你也是個毒蠍魔女,也有怕的地方!”月芳道:“苗人不同於我其他族人,防外之心甚嚴,如若與之對抗,那牛角號聲一吹,嗚嗚作響,合村無論男女老少,都來與你廝殺,一個個都是不怕死的,就如狼羣一般,撲上來就殺,連那幾歲的孩子,也抱了腿腳就咬。這也還罷了,那些年長的長老,還唸唸有詞,念着咒語,一面就有人施放蠱毒,你就是有萬夫不當之勇,也會倒在他的蠱毒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小紅聽了,再也不敢作聲。
卻說劉尚故鄉趙家堂,現也有百十來戶人家,當年的趙家大院,由趙家的一戶本家堂叔趙成玉看守,這趙成玉爲修繕舊居,還從趙家劃分一處良田給本家堂弟耕作,以作爲修繕費用。這劉尚一隊人馬數十人,攜帶兵器,的奔村落而來,被在村口放牛的娃娃看見,以爲官軍或是寨匪進村來了,慌跑進村來報告,村人一聽,哪還了得,嚇得舉家往四面山上躲避,一時全村雞鳴狗跳,亂成一團。趙學東遠遠見了,慌忙向村民喊話,村民哪裡聽他,只有一位趙氏家族的族長趙公公,已年近古稀,白鬚足有尺餘長,跑不動了,也不想跑,反拄着柺杖要到村口看個究竟,家裡兩個兒子也六十多歲了,見勸不動,只得硬着頭皮隨老爹一道跟來,這趙公公一見是趙學東,帶着五十多位騎着高頭大馬的男女,便道:“賢侄!你這是何意?”趙學東笑呵呵道:“老公公!你快快去向村人說,這是趙家堂趙員外家的兒子劉尚回村祭祖來了。”這趙公公一時聽不明白,道:“胡說!趙家堂趙員外早已作古,哪來的姓劉的兒子!”劉尚一聽,也認了出來,忙上前作揖,道:“原來是趙老公公!您還記得趙員外有一位被一和尚帶進白狼峰修道的兒子趙尚麼?”這老公公道:“怎麼不記得!只是自從趙員外一家遭瘟後,這孩子就失蹤了,這十多年了,一些音訊全無。”劉尚一聽,道:“老公公!我便是趙員外的兒子趙尚!”這老公公一聽,上前細細端祥,道:“看樣子倒還像趙員外,你這長年在外,如今是作了官了,還是做將了?”孫碧雲怕劉尚說出是義軍,帶來麻煩,便上前施禮道:“回公公的話,趙尚現在寶慶任職。”這趙公公卻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道:“這寶慶路是湖廣行省之大府,不曉得賢侄是任何職?”劉尚只得道:“小輩現任路府守將之職。”這趙公公一聽,方呵呵笑道:“沒想到我們這五戀山上,趙家堂家,還真出了一位將軍!”又對劉尚等道:“你看,這村裡人見識少,見你等前來,還以爲是官軍來了,都嚇得進山躲避去了。”忙叫身邊幾個兒子回村告知村人,請衆人下山回家。這趙公公兩個兒子一聽,也是歡喜,忙回到家,找了一面爛鑼,對着四面山上,一邊敲着鑼,一邊高喊趙將軍回家祭祖,請村民回家。趙老公公也攜了劉尚的手,一同往趙家堂而來。
劉尚原想老家一定是破房荒院,衰敗不已,沒想來到府上一看,大院依舊整潔,前院兩棵古柏,仍然荗盛挺拔,兩旁古木參天,翠竹成蔭。這趙公公便道:“你家這院子,乃本村的大宅豪房,你叔趙成玉怕荒了可惜,便主動前來守護,這十幾年,也修繕了幾次,纔不致破落。”這趙公公一邊說着,一邊領衆人進了院,便喊:“成玉!成玉!”就見也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慌忙從屋內出來,一見趙公公帶領一大隊人馬進了院子,嚇得直哆嗦,一時竟不能言語。趙公公一看,指着劉尚,呵呵笑道:“成玉,你細細看看,這人是哪個?”這趙成玉看了,哪想到是劉尚,還是搖了搖頭。趙公公這才道:“這便是趙員外的公子趙尚,現在已貴爲寶慶府的守將,今日是回鄉祭祖來了!”趙成玉一聽,不禁涕淚交流,半晌說不出話來。劉尚只得上前拉着成玉的雙手,道:“老叔!劉尚這些年愧對家人先祖了!”說了幾句,也不禁心酸,言語梗咽,被成玉緊緊拉着劉尚的雙手,一路哭着進了屋,也衝着屋內喊:“老伴!老伴!你出來看看,哪個來了!”這成玉的老伴也是見了一大隊官兵進了院,早嚇得躲進茅廁了,一聽老伴喊她,只得壯着膽子出來,一見衆人,顫怯怯上前施禮。聽成玉道:“快來看看,這是當年趙員外家的公子趙尚回家來了。”劉尚也上前作揖,喊了聲大嬸,這老伴一聽,愣了半天,纔回過神來,驚喜不已,道:“老天爺呀!原來是賢侄呀!我同你老叔總算盼到這一天了!”招呼到院前坐了,忙着泡茶燙酒,又喊成玉忙去把子女叫回來,打酒買菜。趙成玉就要出門,劉尚道:“老叔!您先坐了,這多年不見,您我也好好聊聊。”趙公公道:“我已叫人下山了,很快就會回家。這裡人多,想成玉一時也忙不過來,不如就留下賢侄和幾位官軍在此,其他人等,我讓人帶去趙家祠堂,讓我那家人安排好食宿,如何?”劉尚一聽,只得道:“如此便好,只是有勞趙公公了。”於是留下劉尚、興陽、方雲夫婦及趙學東,其他人等,由趙公公吩咐人帶去祠堂食宿,衆人去了。
一時這叔嬸將花生、瓜子、薯片等擺了上來,劉尚等同趙公公、趙成玉等敘了寒溫,說了十多年來各自經歷,都感慨不已。又將碧雲等引見給衆人,碧雲也一一見了禮,趙公公趙成玉兩口子見了,都驚歎這夫人美貌無比,氣質非凡。趙公公嘆道:“要是你爹趙員外倘在世,見了如此媳婦,該有多歡喜哩。”劉尚一聽,不免又心酸起來,道:“自先父去世後,劉尚就一直沒有回來掃墓祭祖,實是有負先父母,愧對列祖列宗。此次專程回鄉,沒想事先照應不周,反驚擾鄉鄰,心裡好不愧疚!”趙公公聽了,笑道:“賢侄有所不知,這村裡雖處窮山僻壤,那官軍和土匪也都沒有放過,這十多年來,已多次遭官軍逼糧和土匪襲擾了,村民苦不甚言。賢侄雖爲寶慶守將,老朽也有一言相問,不知賢侄以實相告否?”劉尚道:“劉尚終歸是這村子裡的人,是老公公晚輩,老公公但說不妨。”趙公公道:“老朽雖在山裡,難知世外之事,卻也聞知這當朝已是衰落,官府已失管治,以致各地暴民迭起,光我湘西南一帶,已是義軍遍野,直逼湖廣省府,以至百姓塗炭,社稷危在旦失,賢侄身爲將軍,不知有何看法?”劉尚一聽,看了碧雲一眼,見碧雲不作聲,只得道:“公公之言不假。要不然,我村子就不會連遭官軍相逼或土匪襲擾了。”趙公公一聽,憤然道:“既是如此,還要這官府何用?要這官軍何用?賢侄身在寶慶,若上不能替當朝扶危,下不能保百姓平安,還不如棄了這官,帶這些兵馬留在村裡,也能保全這一村人平安。”劉尚聽了,只是笑笑,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碧雲笑道:“老公公所言,無不道理。常言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當朝既已昏庸無能,上無力挽救社稷,下不能救濟百姓,至天下百姓處於火深火熱之中,我等怎能還替他們效勞?當以天下百姓安危計,當奮率千萬民衆,馳騁萬里疆場,抗官軍,攻官府,殺惡匪,驅韃子,清匪患,還天下黎民安寧清平世界纔是。”這趙公公聽了,先是一愣,繼而站起身來,拱手道:“慚愧!慚愧!沒想我等堂堂大丈夫,還不如這賢媳胸懷!賢媳如此深明大義,說話如此慷慨激昂,想一定不是等閒之人?”劉尚聽了,心裡暗笑,不好明說,只得請趙公公坐了,笑道:“老公公過獎了,她一女子,懂得什麼,不要聽她胡說八道。”碧雲等衆人聽了,各自掩嘴而笑。
不一會,就見趙成玉一家回家來了,劉尚一看,兩位女子正是原家裡的兩個丫鬟元秀和銀花。元秀和銀花一看,一時也懵了,劉尚笑道:“你倆人不認得我了麼?我便是趙尚。”元秀和銀花這才認出來了,慌忙要行大禮,劉尚忙上前扶了,元秀和銀花抹着淚,相對泣哭起來,元秀道:“自從大少爺出走,我等不想離開這個家,日也盼,夜也盼,盼了這麼多年,以爲這輩子見不到大少爺了,哪裡想到今日能夠重逢。”劉尚也不禁唏噓,道:“難得你二人還留在這裡,我還以爲你們早已出嫁走了,不知李四還在麼?”元秀道:“大少爺出走後,李兄弟按少爺之意,將家裡的田地無償給了佃戶耕種,他自己也種了幾鬥田養家,我與銀花看院守家,日子也過得去,哪知過了一年,他便得了一場大病,不久就去世了。我與銀花也大了,就嫁給了趙家的兩個兒子,做了趙家的兒媳婦。”劉尚一聽,更是傷心。成玉只得安慰道:“如今亂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者,多矣,公子今天既然榮歸故里,親人重逢,便是我全村的大喜事,不必過於悲傷。”忙安排酒宴,給劉尚等接風。趙公公也安排下去,令殺豬宰牛,要在本家祠堂操辦宴席,歡迎趙家公子榮歸故里,又安排附近的幾個龍燈舞獅隊,跟隨劉尚上山祭拜祖墳,不提。
次日,劉尚便陪同碧雲參觀自家宅院,也是三堂二橫佈局,劉尚也是十年未回,見了舊居,想起往日時光,自然傷神。碧雲道:“這院子倒也寬敞明亮,宅子也氣派奢豪,雕龍畫鳳,工藝考究,雖是有人維護,然年代已久,必要大修翻新,方可維持。不若藉此機會,拔了些銀子,勞趙叔請了工匠,好好繕一番。”劉尚道:“只是此次匆匆而來,未曾帶些銀兩。”碧雲笑道:“這次來的途中,我們也是摟草趕兔子,清剿的那小股土匪,殺了惡官,收的些銀子,就拿來墊上吧。”劉尚道:“這些銀子,都是興陽、方雲等兄弟們用命換來的,用來作義軍軍費,怎能我私人動用?”興陽一聽,笑道:“劉兄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山上的哪份銀子,不是兄弟們用命換來的?難道就動用不得了?如今能拿來修繕這宅子,正是用到實處,也不用說什麼墊支了,就算我等盡一份心,送一分禮罷。”趙學東道:“這修繕趙家宅院費用,豈能讓義軍開支!理當由我來出,下次我去錢莊提取送來就是。”碧雲道:“這是我劉家的宅子,何勞趙兄弟費心,也不能用義軍的公銀。只是這路途遙遠,若是帶着這麼多金銀回寨,也不方便,先借用了,回寨再還就是,就這樣定了,不必多言。”衆人聽了,也不敢再言。碧雲又對趙公公及劉尚等道:“此次祭祖,清明節宴,以趙氏家族出面,宴請全村人,酒席以及請獅舞等各項開支費用,我已備好,務請趙公公收下,不要吝嗇費用,安排得熱鬧些。”趙公公只得點頭應承。
轉天就是清明節,一大早,趙家祠堂前的大坪上就擺開了一百多張酒桌,到了正午,早已聚集一千餘名合村的男女老少。一時開席,先是祭祖,趙公公率劉尚等趙氏村民在趙家祠堂前敬了香火,拜了趙氏祖先,禮畢,劉尚、碧雲二人到了衆宴席前,對衆村民執酒行禮。劉尚道:“劉某小少離家,已數十載矣!現雖執掌小城之印,卻不能保故土衆父老鄉親安寧,實自愧不已!今特備小酌,以補劉某對衆父老之歉意,答衆鄉親之恩情。”衆人也齊聲答謝,歡聲雷動,開懷大飲。吃飽喝足了,四支龍獅燈隊的鑼鼓嗩吶吹打起來,劉尚率趙氏衆人,開始進山祭祖。
這五戀山下幾個村子,大部份村民姓趙,只有少數是雜姓。趙家祖先同趙氏家族的墳山,就在五戀山之中的主峰狼頭坡下。一時四支龍獅燈隊在前吹打起舞開路,龍獅燈隊後,劉尚、碧雲兩騎在前,易興陽、方雲夫婦等率五十餘騎衛緊隨,後面便是趙公公率趙氏男女老少,也有近千人,浩浩蕩蕩向狼頭坡進發。
到了墳地,碧雲、易興陽、方雲夫婦環顧四周,只見四面高峰屹立,東南方有一巨峰,似鶴立雞羣,山頂一巨石,直指天穹,巨峰山腰之間的叢林之中,似有一青磚瓦房,露出角檐半牆,一股青煙盤旋而起,向山頂飄散。碧雲便指那處對劉尚道:“難道這羣峰中還有人家居住?”劉尚一見,便道:“那便是我從小跟隨恩師的修煉之處,叫白狼廟。”碧雲道:“既然是你的修煉之處,我等也得去拜訪拜訪纔是。”劉尚不禁傷神,道:“此廟雖在,可惜恩師已作古了。”碧雲也不禁傷感,道:“那就去祭祭恩師,也好。”劉尚點了點頭。
一時祭奠已畢,劉尚吩咐趙公公領衆人回村,自己便同碧雲等衆人往狼廟而來。到了廟前,衆人下了馬,進了廟內,見也有數人正在燒香,廟中一老一少兩個和尚正在打坐唸經,那老和尚見來了一羣着裝整齊的男女香客,慌忙敲打鐘磬,口中唸唸有詞。劉尚擡頭一看,只見菩薩兩旁各掛一幅畫像,右邊正是靈惠恩師的畫像,左邊也是一幅僧人的畫像,劉尚不認得。只得先同衆人敬香跪拜,拜畢,便向老和尚打問道:“請問大師,這兩幅畫像是出自哪兩位高人之手?畫像高僧是誰?”老和尚道:“這左邊的畫像,是曾在此廟唸經守廟多年的靈惠師兄的高師智靈大師,畫像系靈惠師兄所作;這右邊的畫像,正是靈惠師兄,畫像便是老衲所畫。”劉尚一聽,慌忙拜倒在地,悲訴道:“師祖,師父,徒兒徒孫不孝,沒有爲您二老塑造金身,實是罪過!”這老和尚一聽,吃驚不小,便下殿來,攙起劉尚道:“施主不必悲傷,老衲聽施主之言,莫非與本廟師父師兄有淵源麼?”
劉尚只得道:“不瞞大師,我乃靈惠大師之徒,智靈大師是我師祖。今日前來,特爲師祖師父祭祀掃墓。”老和尚一驚,問道:“難道施主就是從小就跟隨靈惠大師習文練功的趙尚麼?”劉尚點頭道:“正是。”這老和尚一聽,立時涕淚縱橫,道:“原來你就是趙尚!老衲終於能見上師侄一面了!”劉尚不知就裡,只得將這和尚拉到一旁坐了,問其原委,這老和尚便道:“老衲原本在鳳凰縣城一寺中,是靈惠師兄送你下山後,便把我邀到這白狼廟中做主持,我來到這白狼廟後,你師父便畫了智靈大師的畫像,並告知我智靈大師的所葬之地,向我交代說,他要去尋找師侄你的去處,暗中保護你,之後便一走了之,音訊全無。我只好把智靈大師的畫像掛在這廟堂之上,日夜打理這廟,總在盼望你師徒二人歸來。不久前,才得知靈惠師兄已經歸天,被徒兒收殮,送往牧雲峰厚葬了,故老衲便也畫了靈惠師兄的畫像,供在這廟堂之上,正想去尋師侄,一者答謝師侄厚葬師兄,二者也想隨同前往牧雲峰祭拜師兄,沒有想今日相見。”
劉尚一聽,也是傷心不已,也忙下跪,道:“師叔在上,請受徒侄一拜。”老和尚慌忙扶起,道:“阿彌陀佛,我正要答謝師侄纔是,豈敢受禮!”便請了劉尚等人到後堂小雅入坐,命小和尚燒水泡茶。劉尚道:“師叔不知,靈惠師父之恩,小侄畢生難報,安葬恩師,乃小侄分內之事,師叔不必掛懷,這塑金身之事,還是由徒兒來出資,盡徒兒一份孝心吧。”老和尚一聽,忙又要行大禮相謝,劉尚忙阻止了。劉尚吩咐趙學東,先墊支六百兩銀子,爲師祖智靈、師父靈惠兩位大師塑造金身,另出五百兩銀子作爲修繕白狼廟之費用,趙學東點頭遵命。老和尚見他出手大方,誠心敬佛,便道:“賢侄出資多了,這修繕白狼廟之費用,還是由白狼廟香客捐的錢糧開支罷。”劉尚道:“師叔不必推辭,目今亂世,哪有香客能捐出許多銀子來,就讓小侄盡一份誠心罷,”老和尚聽了,也不好推辭,正值午時,便備了一桌素菜,招待劉尚一行。劉尚等人用罷飯,又到了智靈墳前祭奠,祭奠畢,趁天色還早,衆人沿白狼廟後山上山,爬上五戀山主峰白狼峰。
衆人到了山頂,就見這尊白狼石有數抱之圍,數丈之高,似立天之柱,面向東方,直聳藍天。石下一片森林,楓紅松綠,似五顏六色的蘑菇雲,四周山峰環繞,溝壑縱橫,幾處山谷水塘,猶如數片銅鏡,映照白雲藍天,幾條谷中河水,又似數條彩練,盤山飛舞。看那趙家屋場,猶如放在仙人巨掌手心中一般。劉尚便向碧雲等講了白狼精的傳說,碧雲和易興陽、方雲等聽了,感嘆不已。
過了數日,諸事已畢,劉尚等衆人便打道回寨。趙公公得知,不覺擔憂,對劉尚等道:“賢侄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我等村人,上有官府敲詐勒索,下有土匪騷擾洗劫,已是困苦不堪,不知賢侄有何法子,便得我等生計安寧?”劉尚一聽,一時難以啓齒,碧雲道:“老公公之言,我也有過考慮。如今亂世,一時我等也難以相顧。然我敢斷言,這個亂世不會長久,不久就會有康泰天下。如今之計,不如我等備些銀兩,放在老公公處,以作扶危救急之需。若是有官府前來逼糧,土匪進村作亂,請老公公以救村民性命爲要,率衆鄉親及時進山躲避,不要爲顧錢糧而惜性命,待官府或土匪走後,再以這些銀兩購糧救濟。”說完,便吩咐方雲,施銀三千兩,交與趙公公。趙公公哪裡肯依,道:“你等銀兩,也是大有用得着的地方,怎能隨意挪給我等使用,萬萬使不得!”碧雲笑道:“老公公不必擔心,我等現手上的這些銀子,也是一路上收服土匪及貪官之銀,尚未入賬,權且塹放在公公處,以備救鄉親支用。我等既在外爲官,卻不能護父老鄉親之安危,怎能面對父老,安心他處!碧雲心意已定,請公公一定收下罷。”趙公公見說,便感激不已,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代表合村父老,磕頭謝恩罷。”說着便倒頭要拜,慌得碧雲、劉尚忙雙雙上前,將其扶了,碧雲道:“這是我等理應之事,公公何必如此!”趙公公泣淚道:“賢侄賢媳,你們這一去,不知何日能歸故土?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無緣相見了。”劉尚道:“也請公公代我好好的向鄉親們道個謝,五戀山是生我育我的地方,劉尚不會忘記父老鄉親,還會回來的,只請公公保重就是。”趙公公泣淚相謝。
次日,劉尚等人整裝出發,合村人扶老攜幼,夾道送行,不提。
這正是:
遊子出走十餘年,榮歸故鄉祭祖先。
相見但聞官匪亂,不知何時得安生。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