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馮平對劉尚、尤忠等衆位道:“尤大人也不是外人,貧道就直言了,現在看來,當今天下,有四股勢力相爭。除元朝勢力之外,還有大漢天子陳友諒、吳王朱元璋、大周張士誠。元朝已成朽木,難以持續,傾塌只在早晚。元朝跨臺後,天下就只有陳、朱、張三家相爭。目前陳居首,朱其次,張居末,就看將來誰順天意,誰得民心,誰得地利了。 ”
劉尚道:“依軍師之見,逐鹿中原之羣雄,誰將最後統一天下?”馮平道:“爭天下者,既憑實力,也要看主帥的雄才大略。目前看來,乃大漢陳天子佔上風,論兵力,要勝過朱元璋與張士誠;論疆土,陳友諒有湖廣糧豐之地,還佔有江淮之大片財賦區域,人口衆多,物產豐富。可說是要人有人要糧有糧,如能鞏固好目前的疆域,緩稱帝,再圖擴張,不無有爭天下之優勢。只可惜,陳天子誅殺天完帝徐壽輝,自立爲帝,得罪一班舊臣,犯了兵家之忌,導致徐壽輝手下一大幫將領不服,大將明玉珍就是其中之一。陳天子稱帝之時,爲安撫明玉珍,封他爲蓬臺省平章政事兼四川丞相,並派天完老臣太師鄒普勝爲使去四川重慶爲說客,然明玉珍並不買賬,揚言要爲天完帝報仇。漢主派我義軍塗貌、易興陽和陳虎攻打江北河南行省三州路府之地,雖說是明爲攻佔元朝三路府,實際上是爲入川做準備,如明玉珍公開造反,剛必將出兵討伐。陳天子另一個失策之處在於,沒能鞏固好與張士誠的聯盟,太尉張定邊精心設計聯合張士誠攻打朱元璋的策略,陳天子並不採納,失去了聯合攻打朱元璋的良機。陳天子雖說手下勇將不少,但缺乏治國棟樑之才。張必先、張定邊雖然略有智勇,卻不被陳天子信任,難有作爲。鄒普勝、歐善祥、黃昭等更不是治國之才,難成大事。陳天子剛愎自用,逞匹夫之勇,不到生死關頭難以採納賢臣之言,由此看來,大漢陳天子難以一統天下。至於張士誠,更是個反覆無常之輩,張士誠原是鹽販子出身,傳說他帶領十八條扁擔起義,倒也是個壯舉,然到了後來,他沒有目標和綱領,一會打元軍,一會打義軍,一會投靠元朝,毫無主見,變化無常。原曾約好與陳天子聯手攻打朱元璋,可到了緊要關頭卻突然反悔,錯過聯盟的機會,受到紅巾軍與元軍的兩面夾攻,無路可走時又投靠元軍。雖說他所統之地富甲一方,但這種人品更難治天下,風光也不會長久。再說朱元璋,其現在勢力雖不如漢主陳友諒和張士誠,兵不如陳,富不如張,但這朱某卻是很講江湖義氣,善於納言,能審時度勢,善於用人,手下謀士如雨,戰將如雲。謀士有劉基、李善長、朱升,胡惟庸、呂永健、方孝孺等,其中劉基有孔明之才,計謀百出,謀出必勝,自追隨朱元璋以來,屢建奇功,稱爲朱元璋手下第一謀士。李善長,人稱當代蕭何,有治國安民之才,與劉基不相上下,還是理財的一把好手。其他謀士也都各有所長。朱元璋手下的武將,徐達是第一勇士,不但有萬夫不當之勇,還胸有韜略,善於帶兵。此外,常遇春、湯和、鄧愈、李文忠、沐英、胡大海、藍玉等,個個都是勇猛之將。當張土誠,方國珍和陳漢主紛紛稱帝之時,朱元璋問手下謀土朱升道:張、陳、方都稱帝了,我們該怎辦?朱升道: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朱元璋一聽,連連稱善,至今仍未稱帝。貧道想,將來得天下者,非此人莫屬。”
劉尚、尤忠一聽,連連稱歎,尤忠道:“軍師之測,滴水不漏,真奇才也!”劉尚嘆息道:“軍師這麼一說,我等豈不把衡州義軍引入歧途了,害了他們的前程。”馮平一聽,笑了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現今情勢之下,大漢陳天子已統治湖廣、江西、江淮等諸多行省,兵力達六十多萬,勢傾東南大片江山,我衡州義軍區區四五萬人馬,佔據湘西南區區彈丸之地,若是不投陳,並無其他生路。何況我衡州義軍義舉,與當朝漢帝同出一撤,均是要推翻元朝,救民於水火,我們投靠他們,也是順應天意民心。至於我義軍今後前程如何,也只有祈盼天意了。”
劉尚道:“軍師既然能預測如神,如何不謀謀我義軍將士前程,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其捲入天下之爭,自相軋殺。”軍師一聽,只是搖頭,不便多說。
徐貴道:“軍師話說到這份上,我徐貴也借歐老爺子一杯酒,一吐真言爲快。軍師和元帥都在,我徐貴早有意辭掉這付將之意,一家老少搬回鄒崗山下做個農夫,也比這付將逍遙快活得多。”劉道成也道:“徐總管說得是。依我看,這大漢天子陳友諒也不是什麼正主,元朝還沒推翻,就搞起了內訌,與各路義軍東攻西征,鬧個不停。我是看出來了,這陳天子名義上把我衡州義軍打下的幾個府州縣設立一個將軍府,封四弟一個大將軍,軍師做個參軍,實際上是爲了挖走我衡州義軍爲他賣命。你看先是調走塗貌、易興陽、陳虎的三萬兵馬,後又調走方雲、伍林、曾詢、楊洪仲的一萬多將士。現在我四弟這個大將軍人馬不過五千,不成了空架子嗎。我們乾脆都辭了,像尤大人一樣,搭起幾間茅舍,種上幾鬥良田,或做個小生意,過逍遙自在的快活日子。”
馮平聽了,呵呵一笑,道:“徐、劉二兄弟之意,貧道心裡有數,只是還不到時候,先且不談。今夜皓月當空,美酒佳餚,我等好不容易相聚,難得這般逍遙,還是應開懷暢飲就是。”劉尚、歐成等心裡明白,便不再多言,各自對酒把盞,品嚐佳餚。
這時梅秀與春妮又端上菜來,馮平一見,笑道:“我等也不是外人,如何讓兩位賢媳不上席!”硬要拉了二人入席,梅秀與春妮推辭不過,只得向馮平尤忠等各位施了禮,歐明只得向尤忠作了介紹,一時梅秀與春妮二人入了席。尤忠一見梅秀、春妮均貌美體勻,氣質大方,嘖嘖稱讚,道:“歐老先生好福氣!”歐明只是呵呵大笑。
劉尚突然想起一事,問尤忠道:“尤大人,在寶慶我見過尤夫人帶着的兩個孩子,現在也都有十幾歲了吧?”尤忠道:“難得劉大人記性好,犬子尤寧十八歲,小女也有十五了。”劉尚道:“你那大兒子比吾犬子小三歲,是否成親了?”尤忠道:“尚未成親。”劉尚道:“我大哥有一孫女,今年也有十八了,尚未出閣,今日也有是有緣相聚,如尤大人不嫌棄,不如本官爲媒,成全這對好姻緣,如何?”尤忠一聽,大喜,道:“原來老先生也有一孫女,既然有劉大人親自作媒,乃犬子之福也。我尤家可是高攀了!”歐明一聽,也是歡喜,道:“尤大人何出此言!我家銀兒能許配尤大人愛子,總算有福了。”便對身邊的歐成和春妮道:“正好你這二位當爹孃的都在這裡,也表個態,願意不願意呢?”春妮道:“爹爹做主,我等晚輩還有什麼話說。”尤忠一聽,更是歡喜,乘道酒興,道:“今日真是大喜臨門,快哉快哉!吾敬大將軍與梅夫人一杯酒,以表謝意。”劉尚、梅秀也是歡喜,盡興而飲,一個個醉如泥漢。
酒席散後,歐、尤兩家換生辰八字,半年後便成了親,尤寧與銀兒夫唱婦隨,尤寧到了明朝科舉,便與趙賢一同赴京趕考,同中兩榜進士,趙賢官至布政使,尤寧官至知府,歐家二位女婿同朝爲官,這是後話。
且說劉尚回府,梅秀道:“鐵頂寨來消息,說新建的碧雲庵已落成,過幾天就是碧雲妹子的忌日,問衡州義軍是否派人去祭奠。”劉尚道:“鐵頂寨的消息,如何不傳與我,卻是傳到你這來了?”梅秀道:“是一個年輕尼姑帶來的消息,你這麼大的派頭,一個小尼姑怎麼敢去見你?”劉尚嘆息道:“自從離別鐵頂寨,轉眼已有三年,再已沒有去過,山寨一定有人在責怪我,說我劉某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梅秀哼了哼道:“說你無情無義的,還有哪個,一定是詠香、荷花罷。這也難怪,你也是有要務在身,哪有空閒,既然新建的碧雲庵已落成,也該去祭奠祭奠纔是。”又嘆息道:“碧雲妹生前,詠香、荷花這兩個丫頭在她身邊這麼久,侍候你倆,託付終身,並無怨言。如今拋下榮華富貴,青春年華,爲女主人日唸佛經,夜伴青燈,與這碧雲妹陰陽兩隔,也還罷了,你卻還是個大活人,不看在碧雲妹子份上,也該去看看她倆,莫讓人寒了心。”劉尚一聽,想想當年的恩愛,不覺心酸愧疚不已,道:“既然如此,我就同你上山寨一趟罷。”梅秀道:“這些年,我每年都去過的,此次你去悼念亡妻,見那兩姐妹,我就不去了。你多帶些隨從,確保一路平安就是。”劉尚不解道:“這又是爲何?難道夫人忌諱麼?”梅秀一聽,苦笑道:“碧雲妹有大恩於我,我倆情同同胞姐妹,那兩個丫頭,也是我十分敬佩之人,我們之間的恩義,不在你之下,何來忌諱,你也不是不曉得,我梅秀也非小肚雞腸之人。何況這家裡有一灘子事,也走不開。”劉尚聽了,自覺慚愧,不再言語。
次日,劉尚便向馮平等言稱要到鐵頂寨爲碧雲祭奠之事。馮平一聽,也嘆息不已,道:“貧道也一向未曾去山寨祭奠,思念切切,盟主新庵三年落成,乃是大事,既然兄弟要去,貧道就同兄弟同去罷。”劉尚道:“愚弟也想馮兄同去,只是擔心馮兄去了,衡州無人主事,現雖是無甚敵情,卻也是多事之秋,馬虎不得,還是愚弟代衆兄弟前去,馮兄鎮守衡州罷,愚弟代軍師祭奠就是了。”馮平一聽,只得罷了。吩咐劉尚多帶些人馬,一路小心行事。劉尚點頭應諾。
這日一早,梅秀親自爲劉尚打點行李,準備香燭祭品,併爲詠香、荷花定製的道服及女人生活用品,劉尚道:“這些香燭祭品山寨就有現成的,何必在這裡辦備?”梅秀道:“這也是我等的一份誠心,你也不要嫌麻煩。”便吩咐劉尚的隨從一路小心看護,劉尚只得依了,別了梅秀,率領隨從,一路往鐵頂寨而來。
劉尚等出了城,看田園莊稼已收割,滿目一片枯黃,不少農夫在開荒修渠。想歷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總算安享太平,安居樂業,心裡平添一絲寬慰,又想碧雲卻在即將戰息之際,不幸蒙難,無福享受太平光景,不免又傷心不已,一路心潮起伏。行到離城數十里處,見前面有一隊人馬迎來,劉尚一看,卻是二哥劉道成和三哥王六,迎上去道:“何勞二位大哥來送?”劉道成笑道:“哪裡是來送你,是軍師不放心,讓我二人隨兄弟同去,也有個照應。”劉尚只得道:“軍師多慮了,既然來了,就一道走罷。”
一時衆人快馬加鞭,到了鐵頂山下。劉尚一看,不到幾年功夫,原來熱鬧非凡的鐵頂寨卻是冷冷清清,道路兩旁的荒草快要擠滿了路面,原來滔滔流淌的山泉已經是泉眼閉塞,不見流水,劉尚看了,好生奇怪。不一會過了桃花鞍,登上銅姑峰,便見那碧雲庵靜悄悄聳立在青松翠柏之間。但見得:
林間白霧深涌,庵中古木迭翠。琉璃燦燦,盡顯羣王氣象,磬鐘聲聲,高鳴壯士英靈。殿前疊疊煙雲遮,香氣嫋嫋仙風彌,香客塵塵如蟻涌,日暮沉沉瑞祥顯。
劉尚看了,讚賞道:“這鄒木匠的手藝真是巧奪天工,不到三年功夫,把一座碧雲庵建得如此精巧。”衆人到了庵前,只見香客絡繹不絕,劉尚不禁觸及往事,心神黯然。就見一年輕尼姑迎了出來,向劉尚施禮道:“阿彌陀佛!劉施主,各位施主,請隨小尼來,慧雲師太已恭候施主多時了。”劉尚一聽,大驚,道:“慧雲師太如何就在此庵?怎麼曉得是我等前來此地?”小尼笑了笑,只低頭不答話,王六一看這小尼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正要動問,卻見慧雲師太已移步來到門前,向劉尚施禮道:“阿彌陀佛!劉施主親臨,貧尼腿腳不便,不及遠迎,恕罪恕罪!”劉尚一見,慌忙還禮,感激不已,道:“何勞師太親自動身相迎,劉某何以敢當!”慌忙扶了慧雲進了內室,衆人就坐,老尼忙命小尼敬上茶來。
劉尚道:“亡妻建庵三年,劉某卻未能前來一觀,心裡實愧疚不已。不知師太何時到此?” 慧雲嘆息道:“我與碧雲師徒雖是萍水相逢,卻是有緣有情,碧雲壯烈義舉,驚天動地,雖英年早逝,魂歸上天,卻造福一方百姓,我等無不敬仰!老尼前來庵中主持,既是榮幸之至,也是理所當然。”劉尚一聽,又慌忙起身下跪施禮,道:“師太親自任亡妻主持,想亡妻九泉有知,也知足了。劉某卻絲毫不知,實是愧疚!請師太受劉某拜謝謝罪!”忙向老尼拜了三拜,慧雲慌忙起身來扶,道:“施主乃碧雲之夫,與碧雲同爲除惡救民之義士,也是活着的菩薩,施主何罪之有?何故行此大禮來謝貧尼!”
劉尚與慧雲謙禮一番,感慨不已。就見那年輕小尼過來添茶,聽見劉尚向慧雲介紹王六時,那小尼聽了不禁吃了一驚,擡頭定神看了看王六,不覺一怔,手中的茶壺噹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滾水潑了一地,衆人一驚,摸不着頭腦,只見小尼登時滿臉通紅,轉身便跑出門外。王六此時才猛然想起,這小尼正是當年在太和村捉拿淫賊成莊時認識的陳世忠的女兒陳素娥,如何卻在此處爲尼?只得慌忙問慧雲道:“剛纔這位師傅卻是爲何在此?”慧雲笑了笑道:“她原是太和村一個小尼姑庵的主持道姑,這碧雲庵建成後,靜宜與靜雲不知何時遇見了她,就把她請來了。”王六一聽,不敢再言語,只是心裡越想越不安。本想出去一問個究竟,又不好輕言走開。劉尚原也聽方雲說起過此事,一聽說到太和村,方纔明白剛纔之事,便向王六使了使眼色,向門外努了努嘴。王六會意,只得向慧雲告事出門,來尋小尼。
原來素娥自王六拒婚後,一氣之下,削髮出家。原以爲看破紅塵,六根清淨,準想今日見了王六,竟是凡根未除,情慾難制,一時把握不往,當衆失態,不覺羞愧難容。出門後,便獨自蹲在一鬆樹下哭泣。王六出門見了,也不覺驚異,只得上前施禮道:“小妹多年不見,何故在此出家?”這陳素娥哪裡敢與王六說話,起身正欲離開,被王六拉往,道:“今日能與小妹相見,也是有緣,若是小妹道不出原由,大哥心裡難安。”這素娥一肚子委屈,哪是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只得強忍傷心,雙手合十,向王六施禮道:“阿彌陀佛!出家之人,不談佛外紅塵之事,施主還是離開罷。”王六道:“小妹當初年輕貌美,家境也好,雙親康健,不應出家爲尼,想是有甚變故,能否告知大哥?”這素娥見王六廝纏,只得道:“家父母兄家均好,無甚變故,不必掛念。”王六聽了,心才稍安,便道:“既然如此,小妹如何出家?”素娥一聽,怔了一怔,過了半日,才冷笑道:“心既已死,徒留肉身在家何益!與其尸位素餐,不如投身佛門,也能去除人間雜念,留得清白之身,替人度厄解危,消災去難。”王六一聽,更是驚歎,想必定是這小妹情感婚姻變故,難道是自己當初拒婚之故?只得試探道:“小妹休怪大哥唐突,大哥今日不妨當着妹子說了罷,當初令尊雖託族長說合你我婚事,大哥只是想小妹如此年輕貌美,大哥年齡已大,身矮體粗,相貌平平,哪裡能配得上小妹,小妹更不應跟着大哥過這成天提心吊膽的日子,所以才忍心拒絕了小妹婚事。想小妹不會是因大哥拒婚之故,到此出家爲尼罷?”這素娥聽了,只想強忍傷悲,哪裡忍耐得住,一雙不爭氣的眼淚便只顧唰唰直流,欲言又止。王六就是鐵石心腸,哪裡不會明白,一時也竟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就見素娥一轉身,飛也似地跑開了。王六眼睜睜看素娥去了,也痛心了半天,只得回到慧雲處來 。
卻說劉尚不見詠香、荷花,只得問慧雲道:“原在此從事的詠香、荷花,爲何不見出來,還在此庵麼?” 慧雲笑道:“施主說的這兩位小尼,現已有了法號,詠香法號爲靜宜,荷花法號爲靜雲,正在後院忙碌祭奠之事,貧尼已告知,不知爲何不來見各位施主。”劉尚一聽,心裡明白,只是不好道破。便道:“不知師太如何安排碧雲三年祭奠,可有需劉某等盡力之事?”慧雲道:“碧雲庵在碧雲逝世三週年落成,也是件大事,老尼和靜雲、靜宜已安排妥當,在碧雲忌日時祭奠,祭奠之日,已邀請了南嶽衡山和附近方圓百里的名庵主持前來主祭,現在正好劉施主也親自來了,祭奠將更添隆重,想碧雲在九泉之下,也知足了。劉施主只參與祭奠就是,其他不必勞心了。”劉尚道:“難得師太如此操心,如此大祭,不知錢糧開支方面有沒有難處?”慧雲道:“此事更不須劉施主關照了,梅夫人爲建造碧雲庵,已捐獻了五千兩白銀,後來年年都要送來些銀子,每年也有千兩之數,再加上香客自願捐獻,已足夠了,錢糧不缺。”劉尚聽了,更是敬佩夫人賢德。
劉尚想夫人託他給詠香、荷花送了道服及用品,既然二人不願來見,只得對慧雲道:“劉某此次來時,梅秀替靜宜、靜雲二人送了些用品,就請師太轉交罷。”慧雲聽了,心知肚明,笑了笑道:“既然是夫人託劉施主相送,還是請劉施主親自交與罷。她二人現正在二殿左偏房,劉施主如方便的話,不如現在就去見一見,我等同各位施主先往大殿去就是。”劉尚聽了,明白師太用意,只得依了,便取了二人的用品包袱,往詠香、荷花住處來。
這詠香、荷花明知劉尚今日過來,卻偏不去見他,二人正在房間清點祭品,突見劉尚進來,二人吃了一驚,畢竟多年不見,一時不知如何說話,二人面面相覷。劉尚也已多年不見二人,今日一見,只見這二人雖是青衣素面,卻青春猶在,美顏未改,更顯白淨,雖是心疼不已,卻也惱她二人情義斷絕,便道:“你二人在此倒好清靜,我數年也難得來一回,怎麼連一面都不見?”詠香一聽,這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有甚事,但說無妨,貧尼照辦就是,若無他事,請離開罷,此處不是相會之處。”劉尚一聽,不忍笑道:“少跟我來這一套!不看在我亡妻面上,我也饒你不得。”荷花只得問道:“梅秀姐爲何不來?”劉尚一聽,便將包袱放在二人跟前,道:“你梅秀姐此次雖是不能來,卻念念不忘你二人的好,時常牽掛。這便是梅秀託我送來的。”荷花畢竟還心性難改,忙打開了包袱,見了衣服首飾等,不免心花怒放。詠香卻還是冷冷道:“既然東西送到了,你便走罷,佛門清靜之地,尼道居室,閒人不便久待。”劉尚本想見二人說說話,一見詠香有送客的樣子,正在猶豫,卻見一小尼匆匆跑來,道:“兩位師父,請同劉施主一道去正殿,察看碧雲仙子塑像和正殿陳設。”詠香、荷花聽了,只得同劉尚一道,往正殿而來。
到了正殿,詠香、荷花只得向劉、王二位施禮相見。劉尚見大殿陳設一新,兩旁是兩根頂樑大柱,足有二人合抱般粗,大柱後面正中,是一尊約數丈高的金面檀香木身的孫碧雲像,雕刻得栩栩如生。王六一見,感嘆道:“這是哪個的手藝,真是巧奪天工。”詠香道:“也幸虧梅夫人,花了高價請的高匠,那高匠畫的主人的影像時,梅夫人先後讓他修改了數十次,直到滿意爲止。”再到後殿,正中放着曾喜、陳林和劉成謙的塑像,其左是龍桂、樑虎、王虎、郭湖、柳齊林、洪雄、趙衝、易乙、範橫、鄒成陽、林長利等陣亡頭領的塑像,右邊是馬龍、楊成文、王洪山。王雲、夏文仁、劉樹國、張成、宋太、**軍、汪成、陳國森等陣亡頭領,一個個都刻得惟妙惟肖。
劉尚道:“還是梅秀想得長遠,把這些陣亡頭領都雕塑放在這廟堂之上。讓亡靈有了歸宿,讓後人來紀念。只是光有這些還不夠,我義軍今後不免還有壯士遇難,請三哥回去告訴參軍和徐總管,再撥些銀子資助碧雲庵,在前後再增添兩個正殿,左右兩邊再增添幾個偏殿,把過去現在和將來的,無論是陣亡還是病逝的兄弟,都雕像放在廟堂之中,供後人祭拜。”王六點了點頭,道:“元帥請放心,王某必定遵令辦好。”
這時,就見楊雪、楊鳳從後殿走來,看見劉尚等在陳林塑像前站立,二位慌忙施禮,楊雪道:“原來是劉盟主和劉總管、王同知光臨,我二人沒有及時迎接,失禮了。”劉尚見了二位姐妹仍是容顏未改,不禁歡喜道:“多年不見,劉某想念不已,難得兩位嫂夫人在此堅守,劉某等實是敬佩。”楊雪道:“我等有靜宜、靜雲衆姐妹在此,也還不寂寞,師太已賜號我二人爲靜安、靜寧,也心靜了,只是劉元帥等衆兄弟多年不來此地,我等還以爲你們把過去的兄弟姐妹都忘了呢。”慧雲道:“這也怪不得劉施主,梅夫人每次來時,都說過劉施主實在有大事纏身,無暇顧及,你等多體諒體諒罷。”劉尚道:“如今也好了,身邊大事也少了,只等天下太平,我便歸隱山寨,天天同你們在一起,養老終身。”詠香一聽,哼了哼,便不作聲。楊雪一聽,不禁歡喜道:“劉施主,在菩薩面前可不能打誑語啊。” 詠香卻冷冷道:“要是口是心非,會遭報應的。”慧雲一聽,忙慎怒道:“靜宜!佛門之人,豈能口無遮攔,不得如此無禮。”劉尚嘆息道:“劉某豈是口是心非之人,不看衆姐妹份上,就看在亡妻面上,劉某也不敢做負心之人。” 詠香聽了,雙眼便紅了,不再言語。
當夜,劉尚在碧雲庵側房就寢。不免憶思碧雲的往事,歷歷在目,哪裡睡得着。心裡默唸道:碧雲,碧雲,你要是在天有靈,今晚就託個夢給我。到了黎明,才漸漸入睡。這正是:
欲斷六根入佛門,佛門重重鎖紅塵,
一生敲得木魚破,卻難了斷恩愛情。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