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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蕩蕩的千多人組成隊伍便沿着山間的官道前行着,此時,對於已經進湖北腹地的胡林翼來,他的心中分外得意,望着自己親自選拔、訓練的六百練勇,只覺得的這隊伍的軍容分外整齊,待到了湖北之後,定能立下大功。
這天,胡林翼命令隊伍加速前進,他自己也放開馬繮,興沖沖的任馬馳騁,他饒有興趣的欣賞着湖北大地的風景,貴州是蠻荒之地,湖北則大不相同,行在路上,接二連三的遇到湖泊、河流,興致盎然的他只覺這裡的景緻分外的引人。
此時,他早已經派了人作先鋒,到襄陽去報告的自己的行程,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激動,到了湖北,他就可以大展身手,建功立業後,他還可以回老家益陽看目的地,八年沒有回老家了,湖北緊挨着湖南,共屬湖廣,算也起來,湖北也是自己的半鄉。
忽然,前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胡林翼警惕的朝前望了望,那一人一馬來近了,他纔看清,是自己派往襄陽送信的練勇,名叫劉毅。
騎馬狂奔的劉毅遠遠地看到隊伍,他收緊了馬繮,看見胡林翼騎在馬上,他連忙將馬停在胡林翼的面前,然後翻身下馬,跪在其馬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卑職參見大人!”
瞧着劉毅那副面色發白,一臉驚慌的模樣,胡林翼皺了皺眉,他最討厭將士們不能臨危不亂,他時常教導下屬,爲將者就得做到泰山壓頂而不改色,這樣才能成大器。
“如此失措,成何體統!你可把我的行程報於吳大人?”
被大人訓斥的劉毅連忙抹一把汗,說道。
“大人,襄陽陷了!”
什麼!
猶如一個晴天霹靂,胡林翼一下子驚呆了。
“大人,襄陽城陷,巡撫崇綸棄城逃跑,湖廣總督吳大人數日前已於宜城自刎……”
劉毅的話只讓胡林翼頭腦一片空白,猛然,他“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整個人晃了幾晃,然後便一頭栽下馬來,衆人慌得連忙衝上去扶起他。
“大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胡林翼才悠悠醒轉過來,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躺於屋中,衆人都圍在他的身邊,他費力的掙扎了一下,擡起身問道。
“劉毅呢?”
劉毅聽着大人問自己,連忙湊近胡林翼,只聽他聲音沙啞的問道。
“劉毅,快把詳細情形告訴我!”
“小人並未到襄陽,而是到了興山,在得知的這一消息,兩天前,襄陽城陷落,巡撫崇綸崇大人棄城而逃,半月前,吳大人便已經離開襄陽,前往宜城大營鎮守,但是漢逆的攻勢太猛,五天前,漢逆水陸並進,以數十般炮船齊擊宜城,吳大人難以抵抗,漢逆陷城後,吳大人就自裁了……”
面無表情的聽劉毅說完,過了許久,胡林翼才揮揮手說道。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躺一躲……”
衆人都退出了營帳,胡林翼靜靜的躺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房頂,一動也不動的躺着,他的思緒似乎完全停止了,他的心四什麼也不想,只是任時間一點點的流過。
忽然,他的心口猛然一痛,嗓子眼裡有點發鹹,屏息靜氣許久之後,方纔緩過神來,那一陣麻木過後,他意識到“吳文鎔身死”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是吳文鎔奏請皇上調他到湖北的,而今,吳文鎔死了,他又將何去何從?
現在吳文鎔死了,崇綸逃了。
湖北之大,何處是自己的容身之處?
回貴州嗎?
不可能,自己已經卸任了,回去了又算什麼?只是徒惹人恥笑罷了,順路回益陽故里?母親妻子都在家鄉,可就這般灰溜溜的回去,自己的面子又如何顧全?
痛苦的閉上雙眼,一面是吳文鎔的死,令他前途變得渺茫,一面是自己就這般被擱置起來,弄得高不成低不就的他不禁又有些怨恨起吳文鎔來,他爲什麼這般想不開呢?現在可好了,自己好像被懸於半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根本無計可施,胡林翼一動不動的躺着,他只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現在如何是好?
現在吳文鎔死了,胡林翼已經失去了進入的湖廣官場的門路了,他只好命令隊伍就地安營紮寨,就此停下來,自己整日躲在帳中不出來,藉口養病,其是他是無法給兵勇們交待,把這些人從貴州帶了出來,非但不能給他們一個前程,甚至就連兵餉也發不出來,胡林翼自然覺得的很是愧疚。
現在,如何是好?
幾乎第一天,胡林翼都在思索這個問題,在隊停下來之後,一天、兩天……兵勇們慢慢的也覺察到了異樣,而胡林翼本人更似百爪撓心一般。
整整個七天過去了。
在過去的七天之中,壞消息不斷的傳來,襄陽陷落、隕陽陷落,現在湖北除了荊州、施南宜晶之外之外,幾乎悉數陷於賊手,湖北的局勢如此惡劣遠超過他們的想象,而賊逆的兵勢之強亦超出人們的意料。
面對不斷傳來的消息,這些從貴州遠道而來的兵勇們無不是神情惶然的瞧着大人的營帳,現在如何是好?大人可是說過,到了襄陽便會補齊他們的軍餉,現在,襄陽陷了,他們該何去何從?他們問誰要軍餉去?
在過去的七天中,胡林翼一直未離開營帳一步,這天,他終於走了出來,衆人的眼前猛然一亮個個眼巴巴的望着他,只見他面色蒼白,步履蹣跚,多日不見陽光的他整個人顯得病怏怏的,衆人的眼光緊緊的跟隨着他,胡林翼先是舒展了一下筋骨,而後說道。
“劉毅呢?”
胡林翼的手有些顫抖,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劉毅說道。
“你快馬趕往長沙,將這封信交給湖南巡撫駱秉章駱大人和幫辦團練大臣曾國藩曾大人!”
劉毅接過信,問道。
“大人,那麼我們何時離開此地?”
劉毅很機靈,他不問去哪,只問何時離開,這樣一拐彎,胡林翼聽起來就順耳多了,他揮揮手說道。
“這你就不必問了,快些去吧!”
苦思冥想七天的胡林翼心知這是最後的選擇了,在劉毅應聲離開後,他看着春走得遠了,才慢慢的回到帳中,坐在椅子上的他,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他在營帳中考慮了七天,最終還是決定向老友曾國藩求救,他和曾國藩是湖南同鄉,當年在京城時,兩人在翰林院中共事一年,彼此交待很是親近,他在貴州時,曾國藩與他更是有多次書信來往。
深其才的胡林翼自然知道,丁憂在家的曾國藩被皇上封爲幫辦團練大臣,在湖南練了一支勇練大團,現在正於嶽州防備逆賊。這會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讓曾國藩看在故交的情份上,向皇上請示一下,拉自己一把。
在劉毅走後,胡林翼整個人便立即陷入焦急的等待之中。當初入湖北的胡林翼身處焦慮之中時候,遠在數百里外的武昌,前線傳來的戰報,卻讓整個大都督府中置身於一派歡聲之中,甚至就連同這武昌城內的氣氛也與過去稍有不同。
“一個斥候隊,便奪了鄖陽,這滿清當真是要完了!”
人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發生些許改變,或許,作爲秀才張靖濤曾一度視義軍爲“賊寇”,但在另一方面,逃出太平軍後衣食無着的他,卻又不得受義軍的施粥之恩,現如今,從大都督貼出的邸報上,看到短短十數日功夫,這義軍居然連下兩府之地,他又如何能不感嘆。而更讓其感嘆的恐怕還是官府的無能——且不說湖廣總督所率的萬餘官軍、練勇一日即便,便是鄖陽也被十數人徒手而下,豈能不讓人感嘆。
“張秀才有所不懂,以小老兒看來,這全是因爲清人氣數將盡……”
一旁打卦算命的孫瞎子反倒是說起了氣數來,這氣數往往最飄渺不定,但卻最能說服他人,儘管明知道這孫瞎子是假瞎,知其算命不過只是餬口飯食,但他的這句“氣數將盡”,卻仍然讓張靖濤的心底掀起了千重浪來。
難道,這清廷的氣數當真到頭了嗎?
對於終日只爲衣食而憂的張靖濤爲這滿清的氣數感嘆時,在武昌的瀰漫着惡臭的大牢內,一位髮辮披散的中年人,聽着獄卒的談話聲,那眉頭皺的更緊了。
“只待奪了宜昌、施南、荊州三地,到時候這湖北,便盡爲咱們大漢義軍所奪了!”
湖北諸府盡數陷賊!
中年人那顯得有些憔悴的面上這會全是憂慮,若是如此,那朝廷又該如何?
心有所憂,他來回的踱着步子,藉着些許光亮,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現如今這獄中諸人是越來越少了,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曾經的身陷同一個牢獄中的友人大都紛紛離開——面對牢獄之苦,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下來,最終他們選擇了妥協,向那些造反的賊寇妥協投誠。
而他此時所憂心的卻依然是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