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小心這個中國人!”
作爲英國駐武昌領事的密迪樂,每一次前來拜訪漢督時,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這句話,之所以會這麼提醒自己,是因爲他深知這位漢督是何等的狡猾。
就像在俄羅斯的問題上,儘管密迪樂和英國樂意看到其保衛“中國的領土”比如說把俄國人從薩哈林半島(1)上趕出去,從而削弱俄國人在遠東的力量,可是出乎人們意料的是,中國人不但收回了據說是屬於他們的薩哈林半島,而且還奪取了堪察加的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就在英法聯軍攻那裡遭到挫敗之後。
義軍艦隊不但殲滅俄羅斯的太平洋艦隊,並拔除俄羅斯在鄂霍次克海及堪察加的據點。對此英國自然表示歡迎,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再也不需要擔心俄羅斯海軍會威脅中國、東南亞及澳大利亞的商路。
可是在另一方面作爲駐武昌領事的密迪樂卻通過一些渠道獲知——中國人不可能再將俄羅斯在鄂霍次克海及堪察加的據點歸還給俄羅斯。這並不在英國的計劃之中,畢竟這將迫使俄羅斯在戰後割讓土地。可英國卻又不得不默許這一事實,以此作爲給中國的回報。
也就是說,這個中國人是藉着英國的默許,從俄羅斯的身上掠奪了大片的土地,儘管那些土地是蠻荒的、佈滿冰雪的,甚至可以說毫無價值的。但是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在武昌的報紙上隨時都可以看到歌功頌德的文章——以千人之兵拓地千里,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業。
也正因如此,密迪樂纔會提醒自己小心,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卻知道,英國對此事的支持將會促成未來中國成爲英國的盟友,遏制俄羅斯的盟友。儘管扶持中國成爲反俄戰略盟友,乃是英國的當務之急。但密迪樂卻發誓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不要再給那個人打一個門縫,然後讓那個人闖進了屋子裡。
“密迪樂,我的朋友!”
在密迪樂提醒着自己的同時,一聲爽朗歡快的話聲音傳到他的耳中。
“漢督閣下,見到你非常高興。”
伸出右手的同時,密迪樂連忙再次提醒自己要謹慎一些,對方的熱情反倒是讓他不由的擔心起,他是不是又有所圖謀。
畢竟之前兩人說打的交道,密迪樂從來沒有佔過一次便宜。似乎每一次他都是有所指,有所圖謀。
一定要小心謹慎!
“我的朋友我真的要謝謝你。”
朱宜鋒一開始並沒有提及這次會面的用意,而是笑着感謝道。
“你向我推薦的那個年輕人實在是太棒了!羅伯特是個非常認真的年輕人,我相信在他的幫助下,廣州海關畢然能夠成爲一個高效的海關。”
朱宜鋒口中的羅伯特,實際上就是羅伯特?赫德,在另一個時空中他曾經主持晚清海關長達近半個世紀之久,或許一個英國人出任中國總稅務司,是對中國主權的侵犯。但在其執掌海關48年,使這個機構維持廉潔高效運轉,並把郵政、燈塔和海底電纜引入中國;他還是自強運動要角,以《局外旁觀論》等見解影響了清朝在軍事、外交領域的變革。
從康熙24年(1685年)開放海禁起,海關就是清廷最著名的肥缺,名目繁多花樣翻新的貪腐案件層出不窮,儼然是腐敗的重災區。爲什麼赫德一到任,就能“刷新關政”,杜絕舞弊,而常關卻還是吃拿卡要,濤聲依舊?赫德到底用了什麼樣的點金之術,化腐朽爲神奇,將海關打造成廉潔高效的樣板,成爲天朝出污泥而不染的一枝奇葩?
實際上,歸根到底是制度上的勝利。在其主持海關的長達近半年世紀的過程中,整個海關所發生的貪腐案不超過5起。在中國這個甚至要求你習慣、適應貪腐“這一中國特色”的地方,即便是一個半世紀後,也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奇蹟。
在李子淵出任廣東巡撫之後,儘管廣州海關則其兼任管理,實質仍是老一套。廣州海關人手既不足,又缺乏統一章程,自然難有業績,雖然後來仿效西洋,但卻學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在這種情況下與駐武昌領事館中任翻譯的赫德進入了朱宜鋒的視線之中。
任何一個瞭解晚清歷史的人都不會忽視這個人,都不會忽視他在海關創造的奇蹟,都想將海關的奇蹟複製到官場之中。正是抱着這種心態,在朱一峰的引導下,密迪樂主動推薦了赫德往廣州海關作爲顧問。在過去的幾個月裡,赫德作爲顧問一直辦事勤勉、謹慎縝密、事必躬親的於廣州海關中扮演着他的角色——將英國海關制度引入廣州,培訓海關關員。
儘管現在距離朱宜鋒的要求還有很大的距離,但這畢竟只是一個開始。可這並不妨礙朱一峰給予他極高的評價,肯定他工作的同時,同樣也是在誇獎密迪樂。
好話人人愛聽,即便是本就提醒着自己小心的密迪樂聽着也是特別受用。不經意的馬屁拍來之後他整個人變得飄然起來。
“漢督閣下,如果不是你給他機會,羅伯特又怎麼可能能夠展現他的才能呢?”
“你客氣了,主要還是利益於你的推薦,如果沒有你的推薦,我也不可能僱傭到如此優秀的青年!好了,我的朋友,這次請你過來,是有一件事希望能夠徵求你的意見。”
感覺時機已經成熟的朱宜鋒看着他說道。
“是這樣的,你應該知道,現在督府已經規劃了超過3000英里鐵路,這些鐵路在未來的五年至六年內完工,而這意味着在未來的五至六十內我們將需要從英國進口超過一百萬噸鐵軌以及其它鐵料,還有大輛的蒸汽機車。”
朱宜鋒口中的3000英里鐵路指的並不僅僅只是漢粵鐵路。還包括通往南寧等地以及江北的鐵路,當然那些鐵路都在規劃中,但是這個規劃卻引起了英國人的興趣,尤其是眼前的這個密迪樂,他曾經無數次的打探過鐵路的計劃,並且一再的表示英國除了可以提供鐵軌之外,英國的銀行界可以提供融資。
當然,他之所以這麼熱心的根本原因就是市場——一百萬噸鐵、數百部蒸汽機車,這可是,上千萬英鎊的市場,他又怎麼可能不爲之心動呢?非但他會爲之心動,一但英國獲得這個消息後,英國的工業界同樣也會爲之歡呼。
不過之前對於修建立三千英里鐵路的事情,督府一直處於保密之中,現在他告訴自己又是爲了什麼?
但是相比於懷疑對方的動機,密迪樂更在意的他是否準備把這個定單交給英國。對他來說,這纔是最重要的。
“爲了能夠運輸這些物資,我們將會在廣州成立一家輪船公司,但是您是知道的,在海上的長途航行之中,商船總需要駛入港灣接受補給……”
不等朱宜鋒說完,密迪樂便笑說道。
“閣下請您放心,我相信大英帝國所有的港口都會向您敞開大門,畢竟自由貿易是大英帝國一直以爲所堅信的基本原則。”
面對密迪樂的“大方”,朱宜鋒出人意料的只是含笑點頭並沒有說話。但是他的雙眼,卻看到對方。似乎是在提醒的他。
“這不是他想要的!”
對方的笑容讓密迪樂反應了過來,辦事處之外,他還想要什麼?難道他想讓英國把港口轉讓給他。
他根本就是在癡心妄想!
難道他以爲英國是荷蘭嗎?就在密迪樂準備出言拒絕時,只聽到朱宜鋒緩聲說道。
“所以航海公司準備在非洲的沿海地區設立給做補給站,以降低貨物的運輸成本。當然,我所指的是那些無主之地。”
什麼?
在非洲設立補給站?
驚訝的看着眼前的這個漢督,密迪樂幾乎無法相信這是從一位中國官員的口中聽到的話語。
“我們的商船每一次進入港口,總需要花費上千元用於支付泊位費,補給淡水、新鮮食物,對於英國來說,這是不值一提的,但是隨着鐵路的修築,未來這甚至可能需要我們支付數以百萬的鉅額支出,所以,我希望貴國能夠支持我的航海公司在非洲沿岸地區設立兩至三個補給站。”
表面上朱宜鋒在那裡抱怨着,可實際上卻在斟酌着每一個字,以免激起英國人的警惕,儘管現在對於非洲,準確的來說是南部非洲,歐洲各國根本就看不上眼,當然是因爲那裡的氣候並不適合歐洲人生活,那裡成爲了帝國殖民狂潮中最後的空白之地。
但是英國卻在那裡有着極爲廣泛的力量存在,自己想要進入非洲,必須先得到英國的首肯,否則開拓非洲雖不至於受挫,但極有可能遭受前所未有的阻力,而這並不是朱宜鋒願意看到的,所以他纔會向密迪樂提出這一要求。同時開拓非洲也不是一年兩年,甚至需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而在此之前需要謹慎從事,幾個補給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雖說它們的規模極小,甚至每個補給站只有幾十人,但那卻是一個開始!
“這……”
雖然朱宜鋒提出的要求與英國並沒有多少關係,但密迪樂卻從中感受到英國的強大——即便是於無主之地設立貿易站,他們仍然希望徵得英國的同意。這似乎是個機會,沉默片刻,密迪樂看着朱宜鋒說道。
“漢督閣下,也許,我們可以就這個問題進行商談,但是……”
(1)事實上薩哈林是一座島,而非一個半島。在薩哈林與大陸之間,有一條狹窄的水道“韃靼海峽”,而英國人卻一直稱其爲“韃靼海灣”,從不知道這裡居然是貫通的。俄國人在1849年就發現了這個,併成功地保守了秘密。英國人要到戰後再度進行地理勘察時,才發現這一秘密。在此之前一直稱其爲薩哈林半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