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販將採桑鉗制在手裡之後,如約地放了藥採籬和琴華。但是,他卻用眼神示意手下將未央給抓住。
待意識到不對勁後,未央已經在商販手裡了。
“你幹什麼!”琴華怒斥出聲,“你不是說了不會對我怎麼樣麼?!”薄相思也眼神凌厲地盯着他。
“就算我想對你們怎麼樣,你們又能怎樣呢,”商販得意地笑起來,眼帶嘲諷地看着他們,“你們還真是蠢,敵人的話也相信……不過,我這人從軍十年,不喜歡耍詐,所以,我並不準備對你們怎麼樣。剛剛我說了,會放了你們兩個,但是我說了放過這小子麼?”
“將這小子帶回去,你們說皇上會給我多大的官爵呢?”說到這裡,商販的眼睛已經開始發光。
琴華錯愕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不要慌……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不,”商販一口回絕,“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耍花樣,現在我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帶着這兩個能夠讓我升官發財的人回鳳國,獻給皇上。”他一點餘地都不留給琴華,就算琴華有千萬竅玲瓏心,也無法施展……
“你敢這樣做試一試!”一直沉默的採桑突然暴怒出聲,與剛纔琴華和商販輕聲細語的談判對比起來,十分突兀,“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傷害未央,今生今世,此生此世,就算把你追到天涯海角,萬丈地獄,我也會把你生吞活剝!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都說了,最恐怖的不是魔鬼,而且瘋女人。此時的採桑,完全符合這一要求。
商販在聽到這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時,身體忍不住地顫抖了一下,一陣寒意從腳尖竄起。如果說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可就算害怕又怎麼樣,他這麼大費周章,好不容易將這女人弄到手裡,讓這小子昏迷。離成功只差一步,他怎麼可能就此放手?使所有努力功虧一簣?
“是麼,”商販連忙掩飾住內心的發虛,強裝鎮定地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你要怎麼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完這句話,商販便惡狠狠地推搡了採桑一把,使她被迫往前走。他吆喝了一下週圍的弟兄,示意他們跟着一起走。
琴華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商販的背影!他的腦子,從來沒有像今天轉得這麼快,大概過了今天,好長一段時間腦子都會處於休克狀態吧……
可是無論他怎麼想,想出的一個個辦法都無法實施……眼看着採桑的背影越來越遠,他無能爲力……
“嘭!”突然一聲巨響,打破這片詭異的平靜。當所有人反應過來時,只要那個鉗制住採桑的手下已經倒地,而隨着倒地的,還有藥採籬……藥採籬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飛奔過去的,總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倒了鉗制採桑的人……一個沒有雙腿的人,怎麼可能速度這麼快?果然啊,人到絕境,激發身體潛藏的能力……
“不!”採桑赤紅着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瞪着藥採籬的……屍體。她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愣愣地站在那裡。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商販也被震住了,他竟然都沒想到再派一個手下,去鉗制住採桑……一個眨眼,兩個眨眼……此時鉗制已經來不及了,採桑動了。
她一把抽過旁邊一個人的佩劍,揚起手臂胡亂砍殺!一瞬間,安靜停止,沸騰開始。所有人都對這個女瘋子避之不及,可她,不願放過他們!明晃晃的劍沾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鮮血,始終不肯罷休。
劍出!破風聲!凌厲作響!眼看劍尖即將沒入一個人的身體,那人慌亂中從同伴手裡一把搶過昏迷的未央,擋在自己的身前!收劍已來不及!長劍貫穿未央的胸膛!
琴華瞪大了眼睛,連忙跑過去一腳踹開那人,將未央扶了過來。採桑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劍,一時間竟停止了殺戮。
“你這個女瘋子!”商販嘶叫着奔過來,狠狠地將採桑踹倒在地,“我不要你了還不行麼!把那個少年給我!給我!”說罷,商販便轉身去爭搶琴華手中的未央。兩相拉扯之間,傷口竟被撕裂了開來……
琴華只好忍痛鬆手,站起身面紅耳赤地怒斥道:“你會遭天打雷劈的啊!”
可那商販完全瘋了,入魔了似的,只知道死死抱住未央,嘴裡不停呢喃着:“我要把他獻給皇上,獻給皇上……”
獻給皇上……這幾個字,深深地刺痛了採桑。又是上官權!好!好得很啊!他殺了一次藥採籬,還不夠,還要來第二次!這次,他是真的死了啊!死了啊!還有未央!未央……
“你去死吧!”採桑赤紅着眼,撿起一旁的劍,狠狠地刺進商販的懷裡……彷彿這一劍,就是所有仇恨與憤怒的宣泄口……商販瞪大眼睛,頭緩緩垂下,可他仍然沒有鬆開抱着未央的手……
暴怒的採桑在這一刻突然軟了下來,淚流滿面:“孩子,我的孩子……”她滿臉都是淚水,狼狽地朝商販爬去,扒開商販的身體,將未央接了出來。
她的眼淚那麼多,似乎能將未央身體上的所有血漬都給清洗掉似的。
琴華沉默地走過去,收拾藥採籬的屍體。天上滿天星辰,黯淡無光。今夜,血色瀰漫。
這一夜之後,採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那房間中,還有未央……當採桑出來時,已經是一天一夜後,她形容憔悴地站在琴華面前,交給他一張紙。
“按照上面藥方,一月內痊癒。”
琴華展開紙張,密密麻麻地寫了整整一夜,每天的藥方居然都是不一樣的!
“你呢?”琴華皺眉問道。既然採桑將照顧未央的事交給了他,那就代表着,她要出去了。
“我有事。”採桑冷冰冰地說完,便走了出去。
琴華不敢攔。前幾個時辰,他爲了讓採桑出來吃飯,從窗戶翻進去,結果被揍了一頓……她越來越喜怒無常了。
去百花宮有什麼方法?採桑不會武功,自然不能像青邑那樣飛來飛去。所以這正門,是絕對走不得的……不知,從那海的地方,一直往上攀,能否到達?掉下來的機率,應該是百分之九十吧,但採桑已心如死灰,她還怕死麼?
這裡依舊和走的時候一樣,海面水平如鏡,清澈見底。周圍寒樹林立,怪石聳立。
唯一不同的是,山洞裡突然鑽出來一個人,雪白的衣裳髒得不堪入目,全是泥土。本該精緻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此時鬆鬆垮垮。
他一從山洞跳出來,採桑就看見他了。他也看見了採桑,於是剎那間停住。
“你……活着……”自從來到百花宮的那一天,月菲白便一直待在這下面找。他找了這麼久,今天終於見到了,卻不知道還說什麼,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
因爲她的眼神太冰冷,太凌厲。
採桑只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視線便轉移到一旁垂下來的繩索上。這……應該是月菲白的吧。
“把繩子系在腰上,推動旁邊的石頭,上面就會得到訊息,拉你上去。”月菲白連忙解釋道。
採桑一句話都沒說,卻真的將繩索綁在了腰上,推動了旁邊的石頭。“轟隆”一聲巨響過後,停頓了一會兒,繩子竟然真的開始緩緩往上升。
從始至終,她不曾看過他一眼。彷彿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路人,或者一個普通的繩索使用解說員而已。
看着採桑的背影緩緩上升,月菲白的眼中越來越悲涼。但採桑已經沒入雲霧繚繞之中後,他仰天大笑,大踏步往前走去。悲涼寂寥的背影,逐漸消失。
原來這上面有上百個精壯的漢子,所以才能從萬丈懸崖中,拉上來一個人。當他們廢了好長時間,終於將繩索拉上來時,齊齊傻眼。
這女的是誰?!
當下面穿出聲響,有人歡天喜地地去稟報了玉娥,說公子終於想通了,要上來了。玉娥那顆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來到懸崖邊。可誰知,見到的竟然是……很久不見的,印象中的薄相思。
“啪!”突然,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玉娥顫抖着身子,怒氣衝衝地指着採桑,道:“你怎麼好意思一個人上來?你知不知道公子找了你多久!上次我下去看他的時候,他那麼狼狽……你跟了他那麼久,難道你不知道他那個人有多愛乾淨麼?薄相思!你的良心,過得去麼!”
“不好意思,”採桑冷冷地擡起頭,面無表情地道,“我叫採桑,不是什麼薄相思。”
“啪!”一聲,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刮子。只不過,這次不再是玉娥打採桑,而且採桑打玉娥。
“我這人一向恩怨分明,這是還你的。”採桑冷冷說完,便繞過玉娥,往前走去。
“玉娥姑娘!”採桑才走出沒幾步,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採桑轉過身,只看到玉娥跳下懸崖的身影。
她的身子狠狠地搖晃了一下,眼中的寒冰剎那間崩潰。但也只有一瞬間而已,當她再睜開眼時,已是冷冰冰的採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