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任何焦距,彷彿失去了意識般。
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搭上女子柔軟平滑的脖頸,再慢慢滑到女子的鎖骨處。在這裡,這隻手頓了頓,輕輕地在上面擦了擦。
紅櫻心跳加快,幾乎要忍不住上前環抱住月菲白,可是她的手才正要伸出,便見那雙眼睛突然驚懼地瞪大,同時,鎖骨處一陣劇痛傳來!
“啊——”女子恐懼的尖叫聲突然響起,可這聲音持續了沒多久,便突然停住。
月菲白咬破了紅櫻鎖骨處的皮肉,小口小口地吸吮着從裡面冒出來的鮮血。他大概是覺得紅櫻的叫聲難聽,所以同時用右手掐住了紅櫻的脖子。而後者,已經開始向上翻白眼,粉嫩的臉逐漸變得青紫青紫的。
如果重來一次,紅櫻想,她絕對不會喜歡上這個看似天仙,實際上是魔鬼的男人!
要死了吧,要死了吧……紅櫻絕望地想。同時,快要閉合的眼睛裡浮現出一抹懊悔與痛恨。她的手如同兩塊浮木,在空中抓着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最後,這浮木漸漸沉入水底,紅櫻的雙手也慢慢無力地垂下。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了神采。
只聽得“砰”的一聲,擡眼再看時,紅櫻已不再軟榻上,而是靠着牆角痛苦地呻吟着。她只能藉助這來表示身體的痛苦,因爲她無法動彈分毫。因爲,剛剛月菲白將她從牀上踹下來時,撞到牆上,全身的筋骨都被撞碎,就連筋脈,也斷得差不多了。
而月菲白,臉色發白地披上長衫,緊接着,俯在牀邊,不停地嘔吐着。那個痛苦的模樣,完全失去了原來的淡定從容。他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吐出來,可是吐了半天,也就只有一些嫣紅的鮮血而已。
從紅櫻開始喊叫的那一刻起,暖閣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但因爲裡面住的是月菲白,所以一個個都沒敢上去察看。只有正在給月菲白熬補湯的玉枕覺得很不對勁,立馬拋下勺子,飛奔去了暖閣。
那明顯是個女子的聲音,可是自己走之前明明關好了門,怎麼會有別的人進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玉枕心急如焚地趕到暖閣時,恰巧看見月菲白正在吐血這一幕。她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倒了杯清茶,遞到月菲白旁邊。從圓桌到牀榻不過幾步距離,可關心則亂,茶杯裡的茶水灑了一大半出來。
見月菲白仍然蒼白着臉色嘔吐不停,玉枕一咬銀牙,坐到月菲白身後,從丹田運起真氣,準備傳輸給月菲白。
但月菲白卻突然擡頭,拍掉了玉枕的手,虛弱地道:“去取一些臭草來。”他的鼻子上,額頭上,眉眼間,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語氣雖然微弱,但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從容。眼簾半眯半開,但仍然可以看出,已沒有了之前的茫然。
“啊?”玉枕剛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悟出月菲白說得什麼意思,連忙跑出去。
而她從進來到出去,都沒有發現牆角的紅櫻。
月菲白淡淡地朝紅櫻那邊掃了一眼,但很快便移開。可紅櫻此時已如驚弓之鳥,即便這眼神再淡再快,她都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
僅僅只是個眼神,便將紅櫻驚得心臟狂跳。她很清楚,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只是可恨筋骨全碎,無法動彈。否則,她一定趁現在月菲白虛弱之時,上前將他殺了。反正,他不死,自己就一定會死。
紅櫻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兩行清淚從眼角處慢慢淌下。她還年輕,她真的不想死!可自己鬼迷心竅,又怪得了誰呢……
低低的嗚咽聲從牆角那個只穿了褻衣的女子身上傳出,哭泣聲既飽含痛苦,又含有不甘。
月菲白聽得有些心煩,但無奈他現在說一句話都費力,只好勉強忍了。但過了一會兒,那煩人的哭泣聲卻突然停止。
一個詭譎的笑容浮現在紅櫻的臉上。剛剛哭泣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還有最後一張底牌……
只見她慢慢張開了嘴,舌頭靈巧地動了動,緊接着,便見一枚牛毛般細的小針從舌頭上飛出來,直擊月菲白!
一般人根本看不見這小針,更不用說躲避了。可月菲白看得見,但憑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同樣無法躲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枚小針勢如破竹地沒入自己的大腿,同時,一股皮肉被撕碎的劇痛傳來。
密密麻麻的汗水在白皙的額頭上聚集,滴下來的汗珠如同荷葉裡的露珠那麼大,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帶着無力的蒼白。
月菲白緊緊咬着牙齒,但終究敵不過身體的虛弱,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紅櫻臉上浮現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可這笑容還沒持續多久,便突然消失。
拿着臭草的玉枕站在門口,冷冰冰地盯着紅櫻。那眼神裡有恨意,也有鄙夷,但最後,玉枕卻什麼都沒做,只是冷哼一聲,來到了月菲白身邊。
纖長的手指湊到月菲白的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只見玉枕秀眉一蹙,連忙放下手中的臭草,匆忙地抱起月菲白,往外走去。在即將跨出房門時,她頓了頓,轉過頭冷冷地對紅袖說道:“你放心,你不會死的。我會眼睜睜讓你看見,你的肉是如何一塊一塊地從自己身上被割下來的!記着,這就是對公子圖謀不軌的下場!”
清風徐徐吹,帶着冬風的冰冷,帶着春風的花香。在這冬春交替的時候,總有一種不安分的躁動瀰漫在空氣中。這份躁動慢慢傳,慢慢傳,最後竟連皇宮裡的宮人都被感染了。
綠如就是這其中之一。她端着青花瓷的藥丸,一瓢一瓢地將黑糊糊的藥細心喂進那個躺在牀上閉眸不醒的人,當一碗藥見底時,昏睡的人依然還在昏睡。
綠如煩躁地將碗重重地擱在牀邊的小桌上,陶瓷與檀木互相碰撞而發出的聲音格外大聲。
這位昏睡的姑娘她不知道是誰,但她心裡很清楚,這位姑娘的身份很特殊。那日,皇上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綠如,朕將她交給你看管。記着,如果三天之內她還沒醒,那麼,朕就另外派人來照顧她,而你,就收拾包袱回家吧。”
綠如是先皇留給上官權的幾個宮人之一,如果就因這而被革職,她還有什麼臉面去見黃泉之下的先皇?
重重的嘆息聲在屋子裡散開,綠如無奈地看着那個依然昏迷不醒的罪魁禍首。其實細看下來,她長得又沒月貴妃好看,真是搞不懂,皇上爲什麼要爲了她這麼大動干戈。
不過,似乎她的眉眼之間能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彷彿只要看到她,就能夠安心……
漸漸地,綠如煩躁的心也靜下來不少,嘴角還不自覺地掛上了點點笑意。因爲看得極其認真,所綠如不會錯過這位昏睡的姑娘的任何細節。所以,當她的眉睫輕輕地動了動時,綠如也精準地捕捉到了。
見此,綠如也顧不得欣賞美人,連忙跑到薄相思的牀榻邊,不停地搖晃着她,試圖將她搖醒。同時嘴裡還不忘焦急地喊着“姑娘,快醒醒”。
“姑娘。快醒醒……”薄相思在朦朦朧朧中聽到了這句話,但她不知道是誰,便下意識地以爲是繡葒。因爲只有繡葒纔會這樣喊她。所以,她迷迷糊糊地出聲道:“繡葒……別怕,我會救你的……”
綠如見她嘴裡說着胡話,連忙着急地拍了拍薄相思的臉,說道:“哎呀,姑娘你快醒醒……”
大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綠如不懈努力地喚了數十聲之後,薄相思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這是,哪裡?你又是……”當看清眼前的人不是繡葒時,那雙眼睛裡透出了濃濃的失望。
綠如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她卻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只若無其事地笑道:“這裡是奴婢的寢房,姑娘叫奴婢綠如就好了。”
“哦……”薄相思四處環視了一眼,頭還有些昏沉,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身在何處,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因爲昏睡了三天,剛剛纔醒過來的緣故,薄相思輕輕敲了敲頭。綠如見她臉色不對,忙上前來問怎麼了。
薄相思卻在這時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非答反問道:“你知道我師兄在哪嗎……哦,就是藥採籬,官居尚書的那個……”
“藥採籬?”綠如挑了挑眉,回想了一番這個名字,最後慢慢道,“什麼尚書的奴婢不知道,但是最近確實有聽過一個叫做藥採籬的,據說刺殺了皇上,而且之後爲了逃跑還挾持了墨將軍的千金。”
綠如如實回答,而對於薄相思無意說出的她與藥採籬的關係,綠如則選擇性地忽略掉了。
“至於他在哪就不清楚,估計正亡命天涯呢吧。”
聞言,薄相思不禁嘆了口氣,暗罵自己真是病得不輕,腦子糊塗了。綠如是深宮中的人,又怎麼會知道上官權如何處置藥採籬呢?
“那,可不可以煩請綠如姑娘去將皇上請過來?”薄相思遲疑着,還是慢慢問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