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此,月若迎的心中不禁有些發慌。她擡頭看向月菲白,可後者那一派事不關己的模樣,讓她不禁暗自惱恨。
上官權的眸色深了深,沉默了一會兒後,給了個棱模兩可的答案:“朕知道了。”
已是深秋,天氣微寒。可錦鯉池裡的魚還是不知死活地暢快遊玩着。
錦鯉池旁,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看着水裡嬉鬧的魚,心思各異。
那個白衣人宛如謫仙,隨意從容。黑衣人則舉手投足之間皆有一種不可冒犯的威嚴。這兩個人走到一起,倒是很令人奇怪。
“錦鯉池的魚,是鳳國獨一無二的。它們倚仗自己不畏寒的能力,便放肆地在水中嬉鬧。殊不知,樹大招風,這般張揚的性子,死掉是遲早之事。”上官權冷冷說道。
月菲白自然聽得出上官權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陪他打啞謎,直說道:“可皇上與臣都不得不承認,當年的薄公子傲視九州,確實有張揚的資本。”
“是麼,”上官權冷笑,既然月菲白都已點明,他再裝下去也沒意思。只見他突然話鋒一轉,“即便他當年多麼驚豔絕才,如今都只是一抔黃土,再次沒被世人提及過。如今突然來個薄相思,居然要求朕翻案。月愛卿你說,這當中有什麼隱情呢?”
薄相思隱約記得,她出去時,太醫院只有薛文一個人,可是她回來時,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看着他低頭打點草藥的身影,薄相思不禁好奇地走上前去問道:“爲什麼太醫院的人那麼少?”
因爲向上官權說了薄家血案的事,所以她心中的陰霾也散去了不少。明亮的雙眼熠熠生輝。
“因爲月貴妃將他們……”才說了不到半句,薛文就倏地止住了嘴,彷彿在忌諱着什麼。
“沒什麼啦,”他趕忙換上一副笑臉,轉移話題道,“看吧,月公子果然是你的福星,和她出去一趟,你整個人都像重生了一樣。”
面對薛文的打趣,薄相思不禁撇了撇嘴,剛想反駁道,和他纔沒有關係。可是她還沒開口,薛文就又發話了:“哎,照我說,你和月公子還真的是很配的。雖然說月公子身份高貴,你只是個小宮女,不過做他的妾也是很不錯的啊。”
這番話引起了薄相思的注意,她挑了挑眉,疑惑道:“妾?不是一個男子只能有一個妻子嗎?”
她看得話本子裡面可都沒有一個男子有很多妻子的情況,而且她的父親也只有孃親一個妻子。
“是隻能有一個妻子,”薛文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可是可以有很多妾啊。而且,一般情況下,妾纔是最得寵的。”
聞言,薄相思有些迷糊了。
薛文一看她迷茫的樣子,就知道她沒聽懂。不過他倒是見怪不怪了,經過這麼久的相處,他已經知道薄相思是個怪人,像初生嬰兒一樣,對世事一點都不知曉。
他也不準備繼續解釋,將藥材收拾完畢後,一邊向外面走去一邊道:“反正啊,你記着一句話就行,只要你喜歡,就努力去追尋吧。”
薄相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依然有些迷茫,只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月菲白皺眉,隱瞞了實情:“興許,她只是可憐薄家被滿門抄斬吧。。”
上官權微微眯了一下眼。沒有溫度的語氣讓人不寒而慄:“朕也很希望沒有什麼隱情。月愛卿知道朕最想要什麼,所以,如果薄相思真的和薄家有牽扯的話。朕,絕不放手!”
“朕總算知道,你怎麼會平白無故對一個普通丫頭這麼好,”上官權冷哼了一聲,眉目之間是屬於王者的傲氣,“你不也就是爲了薄家那樣寶貝麼?”
絕世的容顏上緩緩綻開一抹輕笑。月菲白答非所問:“就算她真是薄家後人又如何?皇上莫不是忘了,她是你的恩人。”
“恩人?可是,恩人與薄家後人這兩個身份之間,朕會對後一個比較感興趣。”
語罷,上官權拂了拂袖,便轉身離去了。
徒留月菲白在原地,皺起的眉頭久久舒展不開。
槐樹下,兩個女人目睹了太醫院所發生的一切。
模樣清秀的那個女人看了一眼薄相思,低聲向妝容精緻的女人詢問道:“要殺了她麼?”
月若迎眯了一下眼,眼裡有幾分危險的訊號。她嗤笑了一聲:“不用,殺了她,我那個好弟弟還指不定怎麼炸毛呢。”
對於月菲白,她還是不敢太過分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更清楚月菲白是一個多麼恐怖的存在,。
“難道忍氣吞聲,任由她向皇上說薄家血案的事?”女人有些困惑。
“當然不,”月若迎勾脣輕輕笑了。只見塗滿緋紅蔻丹的手指指向了薛文離開的方向,“他身爲細作,也太不聽話了,竟然違抗本宮的命令。這警告薄相思的伊始,便從他那裡下手吧。”
這大概是秋天的尾巴了,所以拂過的風,也不再秋高氣爽,而是有些像針尖一樣,刺得人一陣心寒。
薄相思坐在太醫院門口,一直坐到了日暮西山之時。
她不時伸頭朝前方望,神色焦急,似乎在等待着誰。
可是等來等去,也沒有一個人來找她。
雖然知道將十年前的案子翻出來,要查個水落石出,費時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至於過了快一天了,也沒一個人將她叫過去詢問。
這種感覺,就像她其實根本沒有將薄家血案說給上官權聽似的。
薄相思沉沉嘆了口氣,最後望了一眼前方,確定真的沒有來人後,方纔轉身準備往回走。
才走了幾步,身後就傳來了聲音——
“可是薄姑娘?有人請您過去坐坐。”
薄相思驚喜地轉身,眉梢都帶上了笑意:“是將我叫過去詢問薄家血案的事嗎?”
來人眼神幹練,微微一笑,道:“姑娘過去了就知道了。”
薄相思便朝他走去。
正在此時,薛文剛準備出太醫院,一眼便看到了那個人。他臉上有幾分疑惑,連忙幾步跑上前去拉住了薄相思的手:“你去哪?”
臉上除了疑惑,還有幾分凝重。一個太監,怎麼會有那樣的眼神?
薄相思還沒回答,傳話的手就伸出了手,一點一點地掰開薛文拽着薄相思的手指:“薄姑娘自然要去她現在應該去的地方。至於你,月貴妃說她身體不適,讓你去看看。”
薛文的手指一點點地脫離薄相思的手肘。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人的內力有多麼強悍。因爲,他竟然一點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白淨的臉上一下子面如土色。
傳話人依舊微微笑着,說話的語氣有條不紊:“身在其職,不守本分,一向都是我們做奴才的所最爲忌諱之事。”
這邊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薄相思全然沒聽懂。不過看到薛文那個臉色,她便湊上前去關懷地問道:“你怎麼了?”
薛文這才恍過神來,宛若大夢初醒的模樣。他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我要去銀月宮了,”良久之後,薛文慢慢擡起了頭,他看着薄相思,道,“你要記着,要好好待自己。”
說完這句,他便慌忙別開了頭,掩下眼底涌出的無限悲傷。
薄相思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語罷,她便隨傳話的人轉身離開了。徒留薛文一個人像個木樁子一樣站在那裡,久久凝望着薄相思的背影,不肯移開眼。
他是月貴妃的人,被安排來監視薄相思。可是他一見到薄相思時,便再也無法下手。她那個不染世俗的性子,不就是他這種陰暗的人最爲嚮往的麼?
身在其職,不守本分,一向都是我們做奴才的所最爲忌諱之事。
他違反了主子,就預料過這一天的到來。
薛文腦海中浮現出薄相思離開時的那個笑容,模仿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緩緩笑了。
這個秋天走到尾聲了,這一切也該結束了。
他看向銀月宮的方向,臉上是一分恣意的解脫。
薄相思越跟着這個人走,就越覺得不對勁。
雖然她不知道審理案件的地方應該在哪裡,但也隱隱約約覺得不應該是在這樣荒涼的地方。
寒風凜凜,落葉蕭瑟。唯一不變的是一如既往的硃紅色宮牆。可是這裡宮牆的角落,都五一不例外地掉了漆。
盛世繁華中無人問津的荒蕪。
最後一抹殘霞已經消失,四周是夜幕即將來臨的昏暗顏色。
心中的不安越加強烈起來,前面的人依舊步伐矯健地走着。薄相思皺了皺眉,停了下來。
她幾乎什麼動靜都沒有,前面的人卻知道了她的動作。他也停了下來,轉過身微笑着問道:“姑娘怎麼了?”
“天都快黑了,怎麼還沒到?”語氣有些焦急。
,那個人擡頭看了看天色,依舊保持着一成不變的笑容:“路途遠了些。”
不知是不是因爲光線原因,薄相思看着那張笑臉,竟然覺得格*森。
薄相思心裡有些發寒,支支吾吾道:“那,那你可不可以先把我送回去?等明天我們再來。”
這裡的環境已經陌生,她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走回去。
那人倒也不急不躁,點頭輕聲說:“既然如此,姑娘就跟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