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涌進來的小太監們不由分說便將李秘帶到了啓祥宮,李秘心裡也知道,只怕是朱翊鈞弄假成真,本想裝病試探,結果真的出了問題!
到了啓祥宮之後,李秘發現寢宮外頭卻是冷冷清清,一名蒼老到了極點的老太監,縮着脖子,籠着雙手,站在門邊,彷彿剛剛從墳墓裡被挖出來一般。
李秘只是看了那老太監一眼,後者微微睜開眼眸來,如同病虎睜眼,李秘只覺着心口發堵,下意識就像轉身離開,這老太監給他的感覺實在太危險,絕對是宮中的高人!
皇帝病重,可大可小,極有可能人沒死成,卻要引發動盪,所以局勢沒有穩定之前,是誰都不敢張揚,但又生怕有人趁機爭奪,自然要給予皇帝最高級別的保護。
小太監們將李秘擡到宮門前,見得這老太監,也是一個個閉了嘴,不敢再往前,李秘掙扎了一下,小太監們纔回過神來。
“把我鬆開。”
李秘如此提醒,他們才七手八腳將李秘身上的束縛給鬆了,李秘當即走到老太監面前,朝他拱了拱手,而後大步走去,推開了沉沉的殿門。
王安就守在牀邊,除此之外便是一個老太醫,約莫三十多歲的王皇后,以及貼身的幾個宦官和宮女。
見得李秘進來,所有人都投來眸光,李秘也顧不得這許多,走上前來,給那王皇后行禮。
“臣李秘拜見皇后娘娘。”
王皇后雖然沒有子嗣,但性格良善溫婉,又得老太后歡心,即便朱翊鈞如何寵愛鄭貴妃,也終究沒能取代王皇后的位置。
畢竟是母儀天下,王皇后也是臨危不亂,朝李秘擡手道:“李大人快起來,給皇上看病要緊。”
李秘也是乾脆利落,起來之後,也是拂了拂衣袖,倒不是他清高,而是展示自己並無夾帶。
這才走到牀邊來,但見得朱翊鈞面色青紫,牙關緊閉,縮成一團,已經昏迷不醒。
李秘朝那老太醫問道:“皇上是何症狀?”
那老太醫也是沒法子,朝李秘道:“守夜的宮女說了,皇上有捶胸之症,老朽過來之時,皇上尚未昏厥,症見心胸刺痛,固着不移,痛涉肩背,兩肋脹滿,面色晦滯且眼周口脣盡皆紫暗,舌質不澤,舌下可見瘀點,脈象或細澀且結代,此乃心脈痹阻,心氣暴脫之症也!”
李秘也是聽得暈暈乎乎,不過他倒是看得出來,這朱翊鈞只怕是急性心梗!
“老神醫做了刺絡放血?”
李秘是個善於查案的,蛛絲馬跡都沒漏過,朱翊鈞的手指上仍舊留有紅點,而旁邊桌子上還放着一些三棱針,該是這老太醫給朱翊鈞做了放血療法。
這老太醫起初也是欺負李秘年輕,回答時候難免故意文縐縐地繞彎子,可李秘說出刺絡放血四字之後,他也就變了臉色,轉頭向王皇后看了過去。
皇上乃是萬金之軀,自不可能隨便施針,老太醫也是九死一生,若救不活皇帝,自己只怕要陪葬,不得已才用了放血的療法,那也是經過王皇后同意的,否則給他一萬個膽子,也是不敢這麼做的。
此時王皇后出面,朝李秘道:“病情緊急,也別無他法,眼下雖然穩住了,然則陛下昏厥未醒,聽王安說你懂醫術,便讓你過來看看。”
李秘可不懂醫術,只是在後世之時學過一些急救知識,這也是幹他們這一行必備的素質,以免受害人或者一些重要證人因爲得不到及時急救而喪命。
爲此他還通過了專業的急救知識考試,無論是理論還是實操,都極其出色,有鑑於此,諸如中風心梗之類的急症掛鉤,他還是能夠分辨得出來,如何用藥施救也是一清二楚。
這朱翊鈞分明就是急性心梗,用速效救心丸之類的東西,效果應該還是可以的。
可這時代哪來這些東西,李秘身上倒是有黑白必救丸,可入宮之前早就摘下來放好了,眼下還沒天亮,宮門緊閉,他也無法回去取。
再說了,即便能打開宮門,誰會放他走?
思來想去,李秘終究還是將皮球推給了老太醫,這種事弄不好就是殺身之禍,誰敢胡亂醫治。
太醫局裡確實匯聚了全天下最厲害的名醫,然而爲何御醫常常昏招百出,變成人們口中的庸醫?
這裡頭絕大部分的原因並非他們醫術不行,而是他們放不開手腳,不敢用重藥,平素裡與其說是治病,不如說養生。
若是無事也便好了,出了急事,他們不敢胡亂用重藥,只能推說自己無能,被辭退出太醫局,總比醫死了皇帝,頂着弒君的罪名被殺頭來得好。
李秘連御醫都不是,更不可能傻乎乎地摻和這件事,再者說了,史料上萬歷皇帝該是有驚無險纔對,所以他便朝王皇后道。
“回稟娘娘,臣確實懂些醫術,可跟太醫局的老神醫比起來,便不值一哂了,皇上乃萬金之軀,與其讓臣這種三腳貓來胡鬧,不如聽聽老太醫的意見好。”
李秘如此一說,王皇后卻是板起臉來,朝李秘責備道。
“李秘,王公公拼命給你說好話,本宮才把你宣召過來,你這推三阻四又是哪般作爲!莫忘了,若不是你在宮裡鬧騰,皇上又豈會受到驚嚇!”
王皇后如此一說,便朝外頭道:“黑昭,把這小人拖下去殺了,皇上醒了本宮只有計較!”
外頭那黑衣病虎聽得號令,也不見如何動作,如鬼魅一般飄進來,已經一把扼住了李秘的咽喉,就要將李秘丟出去!
李秘本以爲王皇后是個好說話的善住,沒想到也是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心裡也是叫苦連天,正打算改口,那病虎眼中卻是彌散殺氣,李秘毫不懷疑這老兒會乾脆利索殺了他!
然而此時朱翊鈞卻是咳嗽了一聲,痰血淤阻,無法咳出,身子痙攣起來,雙眸怒睜,滿是血絲,突然伸出手來便扯住了李秘的衣服!
衆人見得此狀,也是慌了,王皇后適才都是裝的,此時也是急得落淚,一邊拉扯老太醫,又來拉扯李秘,急着喊道:“快救救皇上啊!”
那老太醫反倒不慌了,橫豎到了這個節骨眼,救不活也是死,甚麼都不做也是死,咬了咬牙,便取了銀針,刺在了朱翊鈞的人中與合谷等處。
施針之後,朱翊鈞的身子總算不再僵硬痙攣,然而卻又打起擺子來,手腳冰涼卻又渾身冒汗,已經開始喃喃說胡話了!
老太醫此時也是豁出去了,朝李秘道:“李大人,老朽的藥都是救緩不救急,施針也只能拖延一時半刻,你若果真有本事,便快些手腳,否則你我可都要掉腦袋了!”
他也是急了,話都說得如此赤裸直白,李秘也就咬了咬牙,頗有捨命陪君子的姿態,敲了敲那病虎的手背,後者卻不鬆手。
李秘怒瞪了一眼,王皇后才朝那病虎道:“黑昭,放了他。”
李秘揉了揉脖頸,也是咳嗽了幾聲,見着朱翊鈞渾身顫抖,命在旦夕,也不再猶豫,朝王安道。
“王公公,把白日裡那黃色海藻泥拿過來!”
王安是既吃驚又疑惑,那分明就是火藥,都這個節骨眼上了,李秘莫不是想跟所有人同歸於盡?
那東西的威力,他可是親眼所見的!
李秘見得老太監遲疑,也氣惱了,朝王安道:“發什麼楞,想救皇上就照我說的做!若不放心,便直取指甲大小過來便成!”
王安仍舊是遲疑,王皇后卻坐不住,朝王安吼道:“還不快去!”
她畢竟不知道李秘想要甚麼東西,可但凡能夠救皇帝,她哪裡會在乎!
王安也坐不住了,只能走了出去,不多時卻是將整包火藥都給取了過來。
想來他也是見識了李秘如何使用火藥,也不敢自己亂摳,怕引爆了火藥,只能整包取了過來。
李秘將火藥取來之後,也是咬了咬牙,扣下指甲蓋大小,便放進了自己的嘴巴里頭。
王安等人見得此狀,也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他們也不放心李秘甚麼都往皇帝嘴裡塞,畢竟是藥物,李秘倒也識趣,還知道當衆試藥。
雖然有這樣的效果,但李秘的本意卻並非如此。
他並不確定這黃色炸藥到底是苦味酸還是硝化甘油,如果是硝化甘油,自然能夠救得朱翊鈞的急性心梗,可若是苦味酸的話,只能把朱翊鈞給害死!
他之所以先自己嘗試,就是爲了確定這東西到底是苦味酸還是硝化甘油。
苦味酸顧名思義,是具有極其強烈苦味的,而硝化甘油卻是甜且辛辣的,兩者間有着非常明顯,甚至截然相反的特性。
不過這種東西可不能輕易品嚐,想要鑑別,自然是理化試驗最好,但眼下也是火燒眉毛,李秘哪裡還顧得這許多。
雖然量很少,但李秘總算是嚐到了一股甜絲絲的氣味,不過舌頭很快就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老天開眼,果然是硝化甘油!”
李秘也是心頭狂喜,不過藥量也需要掌握,這硝化甘油可以連續給藥,所以李秘第一次給藥也不敢放多,只是用指甲摳出一些來,想要給朱翊鈞舌下含服。
不過朱翊鈞牙關緊咬,李秘如何都掰不開,最後還是老太醫施針,才讓朱翊鈞開了口,李秘便將半個指甲蓋硝化甘油,放進了朱翊鈞的舌下!
這藥物一入口,衆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李秘和老太醫,以及朱翊鈞,這三人是死是活,就看接下來會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