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陵罵罵咧咧回到點將臺這廂,楚定王和康老太君也是哭笑不得,主裁也有些愣了,不知該如何判決,畢竟觀衆席上已經怨聲載道。
他們本以爲李秘那一場就足夠精彩,往後也就再沒甚麼看頭了,誰知竟是如此精彩紛呈,結果卻又戛然而止,就如同在青樓裡勾勾搭搭了大半夜,好不容易乾柴烈火,就要進行最後的肉戲,結果家裡的母夜叉拖兒帶女鬧了進來一般難受。
楚定王也是搖頭苦笑,朝任性的趙廣陵道:“你果是認輸了?這可不像你的風氣。”
趙廣陵掃了身後熊廷弼一眼,忿忿道:“這人根本就是個木頭腦袋的大呆子,一點不好耍,認輸認輸!”
康老太君也是笑了,朝他說道:“既是認輸,便摘下這面罩吧。”
趙廣陵適才也是專心打鬥,並未考慮到後果,此時聽說要摘掉面具露出真容,眼珠子又開始轉溜起來。
“這呆子狗皮膏藥也似,贏得不光彩,他耍賴皮,我不摘!”
趙廣陵如此一說,康老太君難免皺起眉頭來,這認賭服輸的,又是你自家認的輸,如何認輸不服輸,哪裡還有半點氣度!
楚定王此時臉色也陰沉下來,一改往時的隨和,冷着臉猛拍案面道:“胡鬧!你當這裡是甚麼地方!這是王府的校場,給我摘下來!”
雖然那陰鷙的表情只是一閃而過,但便是身邊的康老太君都不自覺站了起來,旁邊那些個王府官員和軍士乃至於宦官等,紛紛離席跪倒在地上!
李秘早知道楚定王不會是表面這般春風和煦,能夠鬥倒朱顯槐和朱顯梡兩位宗理,而承襲王爵,這楚定王朱華奎又豈是良善之輩!
要知道朱顯槐二人是顯字輩的老人,朱華奎的父親楚恭王則是英字輩,連祖父輩的老妖怪都能夠鬥倒,這朱華奎雖然年輕,可絕不是心慈手軟的!
然而趙廣陵也是倔強,雙眸並無屈服之意,過得片刻,才指着李秘道。
“他也未曾揭面,爲何要我一個人揭,要揭便一起揭!”
李秘心說這是躺槍的節奏啊,你捅了楚定王的簍子,怎麼要兄弟我跟你一起擔待,老子好不容易取得楚王的信任,雖然調查千艱萬難,但總算是有些進展了,又讓你胡亂給牽扯了進來。
李秘也是一聲輕嘆,橫豎已經被他點名了,也只能順水推舟,當個和事老了。
若自己與熊廷弼比試過後再揭面,無異於將楚定王的面子擱在一旁,楚定王哪裡下得來臺。
若不參加比試而馬上揭面,又破壞了規則,這麼一想,皆大歡喜的法子也就只有一個了。
“王爺,在下適才拼鬥之時,被戰馬衝撞,已然受了內傷,這最後一場也是比不下去,在下甘願認輸,與丙十三一道揭面。”
熊廷弼不肯認輸,是因爲他是寒門士子,這場比試乃至於演武,對他的武舉考試都非常重要,而李秘對此的需求卻不是那麼迫切,只要能入得楚定王法眼,他也不需要這麼高調去爭甚麼第一。
趙廣陵是何等伶俐,適才也是一時賭氣,惹惱楚定王之後也有些懊惱,好在李秘到底是拉了他一把,當即攬着李秘的肩頭,朝楚定王嘿嘿道。
“王爺你莫生氣嘛,小子也是臉皮薄,一個人揭面總覺着羞臊,有他陪我,底氣也就足了。”
楚定王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適才也有些失態,此時又恢復了常色,點了點趙廣陵,沒好氣地笑罵道。
“你連本王都敢頂撞,臉皮比靴底子還厚,半點本事也無,就得一把好嘴,還不把面具給本王除了!”
衆人聽說李秘要認輸,也是失望透頂,畢竟趙廣陵和熊廷弼的打鬥是半途而廢,終究有些不盡興,如今李秘又不打了,自是興趣索然。
然而聽說兩人要一道揭面,衆人又興奮了起來!
歸寧郡主等人雖然能夠猜到趙廣陵的身份,但對李秘這個丁十六卻是毫無頭緒。
一直陪在她們身邊的張黃庭卻是心頭激動萬分,心說終於要好好震撼一把了!
他雖然不說話,但也一直期待着這一刻的到來,因爲沒人比他更有體會。
在比試進行的過程當中,很多人都選擇性地忘記了李秘的存在,李秘是與熊廷弼一道,最後才加塞進來的。
早先大家都把他們當成了康純俠的陪襯,只是熊廷弼在射箭項目一鳴驚人,便奪走了衆人的矚目。
而李秘是放棄了射箭項目的,到了比拼力氣,李秘又棄權,所以很多人就忘了李秘這個小角色。
鄭多福對李秘一直存在成見,她倒是關注着李秘,但卻並未在賽場上見到李秘的身影。
她從未想過丁十六就是李秘,早先有個貴婦開玩笑一般提出自己的猜想,說這個丁十六會不會是李秘,結果讓鄭多福等人嘲笑了半天。
張黃庭對她們的嘲笑可是記憶極其深刻的,他是如何都忘不了鄭多福等人對李秘各種刻薄的評價。
雖然李秘與她們素未謀面,但鄭多福與她們卻是相熟的閨蜜,這女人煽風點火一陣之後,李秘在她們眼中就好像變成了十惡不赦之徒一般。
而隨着比賽的進行,丁十六這個神秘人,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個人魅力,這些個貴婦們早就被迷得神魂顛倒。
熊廷弼雖然很強,但他確實像個木頭人一般,缺少了趣味和風情,沒有趙廣陵身上那種高貴和張狂,更沒有丁十六那種深不可測的迷人魅力。
丁十六的戰鬥充滿了想象力,就好像站在刀尖上跳舞一般,既險象環生驚心動魄,又不負衆望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令人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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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大壽雖然臉膛身子武藝都不錯,但畢竟是遼東人,性格太過粗狂,實在不是南方女子的良配,其他士子雖然也有出挑的,但身上始終帶着一股武人的魯莽和粗糙。
而丁十六雖然同樣披堅執銳,卻沉着穩重如鬆間寒竹,飄逸風雅似雲中白鶴,舉手投足間沒有戰兢和狂野,卻有着一股婉約又不失大氣的風流。
也正是因此,她們對丁十六的真容就更是期待了!
衆人紛紛圍攏過來,那些甲士就要阻攔,生怕她們會衝撞到楚王,然而楚王卻擺了擺手,讓那些甲士放開了防衛。
歸寧郡主等人便與那些武昌城中那些王公貴族縉紳富豪,還有鶯鶯燕燕的貴婦閨秀們,轟隆隆圍攏了上來。
趙廣陵和李秘相視一眼,終究還是摘下了面具!
這些人對李秘感到好奇,而李秘卻是對趙廣陵感到好奇,因爲他們雖然曾經一同被擡下去歇息,但卻並未正式見過面,相信趙廣陵也是同樣的想法。
在揭面的同時,李秘與趙廣陵相互對視起來,也難免有些吃驚!
李秘之所以吃驚是,這趙廣陵竟然可以長得如此好看!
似張黃庭這等雌雄莫辨的,在李秘看來已經是驚爲天人了,然而這趙廣陵竟然還要俊俏!
古人形容美男子自是少不了宋玉、潘安、衛玠和蘭陵王,據說那些個吃瓜羣衆爲了圍觀美男子衛玠,竟然把衛玠給活活看死了!
都說君貌相如潘安生,蘭陵面具在不摘,李秘是不知道這四大美男到底有多美,畢竟古人與後世之人的審美觀不同,但這趙廣陵,卻着實讓人驚豔萬分!
真真是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李秘也想用些詩詞來形容這趙廣陵,可思來想去,能想起的只有讀書時候課文上的陌上桑,上面有一段說,爲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而相對於李秘的驚訝,趙廣陵也同樣露出驚愕之色來,不過他是個口無遮攔的,當即指着李秘道。
“沒想到你長得這麼醜!你個騙子!”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心說老子也沒說過自己長得好啊!
不過一聽這話也便可知,這趙廣陵該是個外貌協會的,極其注重自己的容貌和儀態。
李秘雖然不如張黃庭出挑,但到底也不算醜,只是到了趙廣陵口中,怎麼就成了醜比,好像自己剛剛纔騙婚了一般。
雖然趙廣陵大呼上當,覺着李秘長得醜,可歸寧郡主等人卻是驚掉了下巴!
誰能想到這個高深莫測的丁十六,竟然真的是會館裡遇到的那個滿臉市儈氣的蘇州府芝麻小官李秘!
此時衆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浮現羞愧之色,想起適才對李秘的貶低,對丁十六的愛慕,在看看此時揭面的李秘,頓時覺得尷尬無比!
楚定王見得歸寧郡主等人如此表態,難免要問一句:“怎麼,你們認得?”
歸寧郡主到底是個見過世面的,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朝王兄道:“是,這位李秘李知事是與張家公子一道過來的,都是多福妹子的朋友……”
楚定王聞言,不由恍然,但看了看鄭多福身邊的張黃庭,又看了看李秘,彷彿也知道了其中緣由,難免有些皺眉,朝歸寧郡主道。
“既同樣是朋友,爲何不把李秘一道請入王府來?難道吳惟忠老將軍的義子還比不上一個杭州張家的公子?”
楚定王也有些不悅,雖說歸寧郡主是他的妹妹,但他也不想讓人說他王府的人以貌取人,歸寧郡主並未出嫁,但王府有的是錢,早就給她建了郡主府,只是她嫌棄郡主府不夠熱鬧,如何都不肯搬。
人都說長兄如父,楚定王自是經常教導這個妹子,只是歸寧畢竟貴氣難脫,到底還是小看了李秘。
楚定王也是有心教訓,便將李秘的身份都說了出來,雖然帶上了張黃庭,難免有些厚此薄彼之嫌,但也是在告訴歸寧郡主,切不可以貌取人。
歸寧郡主遭了王兄斥責,面上雖然唯唯諾諾,心裡卻已經遷怒到了李秘的身上,若他在會館之時就表明身份,又何來今日這一幕!
只是此時的她已經全然不會去想,鄭多福是知道李秘身份的,爲何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郡主?
雖然歸寧郡主對李秘內心憎恨,但卻擋不住周圍那些個貴婦們熾熱的眼神!
趙廣陵是當之無愧的焦點,可他實在太過出衆,以致於沒人敢對他動甚麼歪心思,可李秘卻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