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連天,西瓜大的鐵炮彈四處轟擊,馱神丸雖是無敵艦隊三桅大帆船改造的,但也架不住港口堡壘重型銅炮的攻勢!
船板木屑四處橫飛,甲板上破了好幾個大洞,船身也是傷痕累累,水手們雖說都是經驗老道的,但海上倭寇也只是小打小鬧,哪裡見過這等大場面,此時一個個都躲到了船艙裡。
然而船艙也並不安全,因爲船身被轟開一個又一個大洞,海水已經開始涌入船艙了!
黑牢弟兄們緊咬牙關,只是背靠着船舷,炮彈轟開厚重的船板,竟是將其中幾個弟兄給轟飛了出去!
也有弟兄躲避之時,被細長參差的碎木擊穿了手臂和肩頭,然而他們卻只是緊咬牙關,默默地轉移到其他地方,並未發出任何聲音來。
李秘知道,弟兄們在強忍着怒火,但李秘也知道,若無法解決許儀後的問題,弟兄們可都要命喪於此了!
“登船!”
港口的火炮到底是沒有那麼的精確,射程估算也只是個大概,而且炮臺是固定的,根本無法調整方向和角度,所以鬆平康元的船也受到了波及。
船上的倭奴兵將和船員也是四處躲避,心裡估摸着也在咒罵港口的炮臺。
李秘知道機會來了,當即朝弟兄們道:“登船救人!”
弟兄們早就等待着這一刻了,此時紛紛將鉤索投向了鬆平康元的船上,如同蜘蛛一般往敵船上爬!
鬆平康元見得此狀,不驚反喜,朝手下軍士道:“反擊!”
船上的火槍手和弓箭手率先出列,沒有任何猶豫就一輪激射!
弟兄們攀爬在繩索上,很難進行躲避,一個個被擊落水中,也是生死不知,然而他們卻並沒有停止,因爲他們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許儀後見得此情此景,也是雙眼血紅,他拼命咬着嘴裡的布團,想要掙脫開來,發聲勸阻李秘等人,然而因爲用力過猛,他的下巴都脫臼了,嘴脣也磨破了,鮮血混着口水不斷從嘴角溢出來!
趙司馬見得鬆平康元船上已經混亂,便抓住了機會,朝水手們道:“轉舵,反擊!”
因爲船側最是薄弱,他們又是被逼退的,所以一直都是船尾面向港口,船尾上有擋板,倒也能支撐久一些。
可此時趙司馬是抱定了孤注一擲的想法,若是調轉船頭,用船身來迎接炮火,這艘船很快就會被打穿!
只是若不調轉方向,根本就無法反擊,因爲船尾和船頭都沒有炮!
水手們早就已經嚇傻了,趙司馬手起刀落,斬殺一人,這才驅趕了水手們,慢慢調轉了船身!
李秘和弟兄們的繩索受到牽扯,輕易被崩斷,鐵鉤被彈回來,又擊落了幾個人!
然而因爲調轉了方向,船頭打在了鬆平康元的船尾,兩艘船終於是接駁在了一處!
“開炮!”
趙司馬咆哮着下令,加農炮終於轟轟開火了!
加農炮的射速很快,而且威力巨大,精準度比港口炮臺要好,不消一會兒功夫,已經壓制了對方的火力,港口上的人也是上躥下跳,四處逃散!
李秘與剩餘的弟兄們也沒二話,放棄了繩索,從船頭處跳上了鬆平康元的船!
“殺敵!殺敵!”
鬆平康元瘋狂地叫着,船上的武士潮水一般涌過來,李秘等人手起刀落,殺得是血流成河,甲板上滿是鮮血和屍體,卻仍舊無法接近許儀後!
“難道今日要命絕於此麼!”李秘心頭也是焦灼,不過事已至此,衆人再無退路,只能奮勇殺敵!
而正當此時,一艘小艇卻是如水上的翠鳥一般,飛快地從岸邊劃了過來!
“史指揮!”
史世用這小艇根本就經不住一記火炮的攻擊,然而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小艇雖然脆弱,但目標也相對小一些,不容易被打中,畢竟港口炮臺的精準度並不高。
史世用也是心急如焚,小艇劃到船下,便拋出了鉤爪,如猿猴一般攀爬了上去!
鬆平康元的人到底是沒有注意船底下,史世用取下嘴裡咬着的短刀,便去割斷了許儀後的繩索,許儀後噗通便掉落水中!
史世用也不容多想,許儀後手腳被綁,落水之後便只能如石頭一般往下沉,必須及時救上來!
然而史世用剛要動作,船上突然探出一個腦袋來,而後便是黑洞洞的槍口,火繩還在茲茲燃燒着!
“糟!”
史世用趕忙撒手,然而墜落的過程中,還是讓槍火擊中,後背噴濺鮮血,鐵砂將整個後背都打爛了!
李秘一直關注着,因爲他知道,許儀後被救下,就意味着他們可以反擊了!
“開炮!開炮!”
李秘咆哮着,趙司馬也同樣在嘶聲叫喊,雙側的火炮終於是噴射怒火了!
“轟轟轟!”
“轟轟轟!”
幾十門加農炮的近距離轟擊,幾乎是貼面炮轟,鬆平康元的船很快就被轟了個稀爛!
李秘可理會不得這些,縱身跳入水中,便瘋狂搜索許儀後,然而經歷了血戰,水底根本就看不見甚麼東西!
許儀後手腳被綁,堅持不了多久,李秘也是吐掉體內氣息,整個人瘋狂下沉!
越是往下沉,便越是安靜,頭上的尖叫怒吼和哀嚎乃至於炮火的轟鳴,都變得模糊起來,水底也越來越黑暗和冰冷。
李秘的心境漸漸也沉了下去,他閉上眼睛,感受着水流的涌動,拼命聽着氣泡咕嚕嚕往上冒的聲音,聽憑着自覺,往產生氣泡的地方靠近,終於是抓住了一個人!
李秘陡然睜開雙眸,但同樣看不見太多的光亮,不過他已經觸摸到了那人手上的繩索!
“找到了!”
李秘拉扯着許儀後就拼命往上浮,然而他的氣息早已吐盡,若不是龍虎山的呼吸引導秘術支撐着,只怕他都堅持不住!
眼看着就要到水面,一根沉重的鐵炮筒卻是當頭砸了下來!
“噗通!”
巨大的聲響傳來,李秘分明能夠感受到水壓在極速增強,他的頭髮都被衝開,也不容多想,當即將許儀後護在了身下!
沉重的鐵炮打在了李秘的後背,因爲距離水面太近,無法得到足夠的緩衝,李秘頭昏眼花,強忍着昏死過去的衝動,用力將許儀後舉出了水面!
然而他終究堅持不了多久,到底是昏死了過去。
黑暗和冰冷將李秘的靈魂包裹,他彷彿遊離在世界的邊緣,找不到任何可以寄託的地方,沒有一絲溫度,只是心中的信念,像僅剩的燭火,在微弱而黯淡地燃燒着。
他還沒有見到甄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又豈能沉淪於黑暗與冰冷之中!
漫天的炮火,無數的碎屑,敵人的刀槍,仇敵的陰謀,還有似乎永遠不能出頭的黑牢,所有的這一切都沒能擊倒他李秘,又豈能讓一根破殘的鐵炮給打死在水裡!
李秘緩緩睜開了雙眸,黑暗之中亮起微光,那是甄宓的雙眸,充滿了溫柔和思念。
甄宓就如同水中的仙子,披散着長髮,她的面容蒼白,眼中卻充滿了溫暖,李秘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卻突然化爲無數的熒光,隨着寒流漸漸消散。
“不!”
李秘的內心在吶喊,這股眷戀化爲勇氣與力量,他終於衝破了黑暗和冰冷!
空氣之中滿是血腥氣,李秘身上仍舊溼噠噠,不過光線卻很足,他幽幽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船艙裡,身子不足半尺的地方,就是海水。
口中還是鹹澀的海水氣味,鼻子和咽喉火辣辣地難受,李秘坐了起來,摸索了一下身體,零部件都還在,也沒有太大的傷口,李秘也是鬆了一口氣,走出了艙房。
他在艙房裡走了一遭,只是見得船工們在修堵船上的漏洞,拼命往外舀水,海水都泡過了膝蓋。
他到底是沒有見到許儀後,心頭難免有些悲傷。
李秘深吸了一口氣,走上了甲板,陽光很足,曬着很難,卻始終不如甲板上那道身影,足以溫暖李秘的心!
許儀後並沒有休息,他在給黑牢弟兄們包紮傷口,就如同他無數次救死扶傷一般。
弟兄們雖然傷得很嚴重,但好歹是沒有人被殺死,三十九鬼兵丸的名號,到底是嚇住了閻王爺!
史世用趴在甲板上,趙司馬正用一根縫衣針,幫他挑着背上那密密麻麻的鐵砂。
黑牢弟兄們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自救能力也強,並非所有人都依賴着許儀後的醫術,他們除了自己清理和包紮傷口,還幫助其他弟兄。
或許他們並沒有發現,但李秘和趙司馬等人,在一次次冒險之中,給了他們另一個生存下去的意義,除了報仇雪恨,還有這幫兄弟!
左黯和右離也在幫着照料傷員,當李秘走到甲板上之時,所有人都扭過頭來,看着李秘。
李秘嘴脣翕動了一陣,到底是沒有說出甚麼慷慨激昂的話來,而是朝趙司馬道:“這船……還能堅持多久?”
馱神丸的狀況也是一目瞭然,雖然逃出了港口,但早已千瘡百孔,想要遠航是不太可能的了。
趙司馬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些甚麼,李秘心裡也就有數了。
他掃視了一眼,沒有發現船長的身影,估摸着船長在戰鬥之中犧牲了,便朝還在救船的船工道:“這附近有沒有島嶼?懂路懂開船的都上來,船若沉了,所有人都活不了,這是大家的事情,有想法就別藏着了。”
李秘如此一說,船工們也就議論起來,其中一人朝李秘道:“首領,這附近沒有島嶼,無人島或許有,但船長死了,憑着咱們這些人,是沒法子找到的……”
李秘自然也清楚,船長是極具技術含量的行當,可不是誰都幹得來的。
此時趴在甲板上的史世用發話了:“我還沒死呢,你當我縱橫黃海這些年都是混子麼?”
李秘也是笑了,史世用常年漂泊海外,又是超級大間諜,人007甚麼的飛機火車都會開,我大明第一特工會開船又有甚麼不妥?
見得李秘微笑,史世用也樂了,朝李秘道:“大明是回不去了,說吧,下一站去哪兒?”
李秘聞言,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回頭是不可能的了,眼下不知有多少戰船在追擊他們,若是橫渡海峽,去往朝鮮,只怕這破船也支撐不住,中途又不知道有沒有島嶼可以補給,眼下該去哪裡纔是生路?